今日西林铭綦下朝后早早的就回府了,身旁自然跟着宇文华威,两个人径直进了书房,可是面色皆是有些复杂,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宇文华威一边接过西林铭綦解下的披风,一边忍不住开口问道:
“王爷,你说这次那周颐王为何不抢了呢?这监修湘水河道,可算是个肥差啊!他居然乐意心甘情愿的将其让于王爷,这又是打的什么算盘啊?”宇文华威拧眉问出,原因就在于今日的早朝之上,陛下命讨论南域水患之事,要派遣一位皇子作为钦差特使去监修河道。南域湘水自古以来便是南雪国内最大也是最重要的一条水路,自然名目关卡众多,因此这特使之职算得上是个肥差了,所以这名额依照惯例少不得也要被争抢一番的,毕竟巡查回来便是不小的功劳。可是那西林铭栎这次居然没有主动开口抢功,尤其是当别人提议靖熙王为特使之时,他甚至也没有出声反对,不仅如此,即便是他身后的文氏一党众官员,其中也都没有多少人提出异议,这可不像是他们惯常的姿态和作风啊!所以自然而然就引起了两人的疑虑了。
西林铭綦听罢却没有说话,脸上似乎若有所思,宇文华威便接着道:
“这事情有些蹊跷,王爷,需得多加小心啊!”往日里若是有什么好的差事,靖熙王和周颐王两派定然是要激烈的争夺一番的,更何况文氏一党还刚刚败了一局落了下风,照理来说这次西林铭栎更应该咬紧不放了,可他对此却完全没有积极争取,也就等于说是白白的将这差事送给了西林铭綦——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所以宇文华威自然忧心的紧。
“哼哼。”却听西林铭綦依旧没有答话,而是微微眯眸冷笑了下。他想到方才朝堂之上的西林铭栎虽然没有说话,但那一副“便宜你了”的郁闷表情,便有些了然了。这大约还真是文贵妃的一个刻意示好的动作了。华威大约还不知道父皇向他提过的事,自然疑心重重。这难道就是文贵妃提出他的婚配问题的后续?不过,她究竟是想干嘛呢?且不论自己压根儿不可能娶她的侄女,即便就是娶了,她又能有什么好处呢?难不成还真指望那文黎能当她的卧底啊!哈哈!简直可笑至极。
此刻靖熙王的脸上一阵轻蔑,然而端起茶杯喝茶的手还是迟疑了一瞬。
“的确不可掉以轻心。”他幽幽地道。文蕙这女人左右不可能安什么好心,虽然还搞不清楚她的真正目的,但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
“唉,明日就要启程了,王爷……可还需要什么安排呢?”宇文华威继续问道。他说这话,其实包含了两层意思。王爷因公外出巡查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所以在这常规的安排上也不需要再下什么功夫了,但是,这次却不同了。他说这话其实是想要提醒他,关于司徒咏灵的安排。毕竟,司徒小姐是王爷心尖儿上的人,而此次南下时日却不会短,那么王爷对司徒小姐要作何安排呢?
西林铭綦看他一眼,自然收到了他的提醒,收回的目光倒也凝了起来。的确,灵儿要怎么办呢?他必须得南下了,这次是要将她带在身边,还是要将她留在京城呢?他的手指轻轻的敲击着桌面,似乎也有些为难了。
自然是不忍她离开身边的,但是外出就会有风险。一则路途遥远定然诸多辛苦,二则他公事缠身也不可能时时刻刻护在她的身边,更何况这还是文蕙的策划,谁知道她又准备了什么好事在等着他!而眼前的这个王府毕竟被他经营的固若金汤,又处在京城天子脚下,文蕙就算再大胆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擅闯,所以大约还是更稳妥一些的。他又重重的敲了下几案,才抬起头来对宇文华威道:
“这样吧,华威,你留下,护着她,我独自一人前往便可。”如此一来,他便能安心了。华威是自己最信任的人,而有他在京城留守,咏灵就差不多万无一失了。
“啊?这……不可吧王爷!”宇文华威一听下意识的就反驳,毕竟一直以来他都是跟在王爷身边形影不离的,更何况这次差事还是文贵妃的授意,他又怎么能放心?可是下一秒西林铭綦不容置疑的目光扫了过来,他便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并且,脑子里还突然闪出来一记灵光——似乎,这样子,还有一个好处呢!师父。如果他应下来同司徒小姐留下,那么师父师娘他们便可以常常相见了,自己也就不用再提心吊胆的瞒着王爷了。其实这件事情他本身也有些纳闷,因为按常理来讲原本两人同司徒小姐的关系也不需要对王爷刻意隐瞒的,可是师父和师娘似乎是对王爷的身份有些心结,总是不乐意在他的面前出现,甚至连提都不让提,所以也只能如此了。想到此他又瞥了西林铭綦一眼,终于点了点头答应了。
“既然王爷如此吩咐,华威也只能应了。”
西林铭綦点了点头,此事就这样商议毕了。随后他来到餐厅同司徒咏灵一道用晚膳,便顺势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她。咏灵对此虽然有些担心他,但还是接受他的安排,只是嘱咐了他几句注意安全云云,这一夜便也就过去了。
翌日,朝廷擢靖熙王为钦差特使的御旨发下,皇帝又指定了好几个辅臣,西林铭綦便同众人一并南下秣陵郡,监修湘水河道。
司徒咏灵同宇文华威远远的送走了他之后,便策马回头了,但却没有径直回王府,而是一行人直接来到了白亦璇同诸葛鸣帆所在的别院——毕竟两人留下,最大的目的正在于此!
三人这次见面,比先前又熟悉了好多,白亦璇同诸葛鸣帆对司徒咏灵更加热情周到,这甚至弄的咏灵有些许尴尬不解:毕竟是才见过三次面而已,怎么两人对自己这般亲切?不过她也只得理解成大师兄和大师姐本性便是这般善良好客了,而自己也打足了精神来回馈两人的热情。但是这热情里,有件事情她依旧不解。
大师姐亲手做了一桌子的饭菜来招待她,而为了方便吃饭,诸葛大师兄的斗笠算是拿下来了,她看到了一张俊逸白净的脸庞。虽然的确是相貌如玉,气度不凡,但好似莫名的,总是让人觉得缺了些什么。大师兄温声细语,稳重和蔼,她想大约是少了些器宇轩昂吧!虽不至于让人失望,但是咏灵却不免感慨,似乎从诸葛鸣帆深晦的眼神中,能够忖出这些年来的不易,那发间的银丝还有额上的纹路,透出的沧桑也难免让人伤感。不过她自然不会道出这些所想,便刻意的埋头安心吃饭,可是视线却难免落在了一旁的白亦璇身上:因为大师姐直到现在也没有将脸上的面纱给拿掉,这不免怪异,实在是让咏灵忍不住了,踌躇了良久后终于开口轻声问道:
“大师姐,你的脸上,是……有什么伤痕吗?”她咬着唇有些忐忑不安的担忧,毕竟,这样子可怎么吃饭呀!
白亦璇听她此问略有一惊,但随即却温怀的笑道:
“是……的确有难看的伤疤,便……不忍吓到灵儿。你且吃饭,无需管我,吃吧。”
尽管自己问的这样没礼貌,她却依旧温声软语,眼光清亮柔和,甚至还闪着淡淡的波光。只见她一手轻轻的抚上脸颊,一手朝自己挥动着劝慰,这倒是让咏灵一片哑然,只得愣愣的点头,心道难不成竟真的脸上受伤了吗?她原本还想再开口说自己并不介意,或者自己也略微学过医术说不定可以瞧瞧给些意见什么的,但见白亦璇抚摸着脸颊的手指有着轻微的颤抖,还有那眸中隐隐的水光,便让她的话又逼了回去。莫名的,她察觉出让大师姐放下面纱可能是强人所难的要求了,便也几丝忐忑的兀自安静吃饭了。甚至有些不敢抬头,因为,她似乎觉着,大师姐的眼泪又掉落了下来,难道自己的话又触痛了她的伤心事吗?真是不应该啊!
白亦璇当然在默默垂泪,虽然她想极力忍住,却也是用尽全力仅仅隐去了哭声,可是那泪珠儿却止不住,堪堪打湿了她的面纱,甚至滴落在了眼前的餐桌上。她知道自己又失态了,这样显然会让灵儿忐忑的,她也不想,可是,真的忍不住,忍不住啊!
灵儿,你知道为何我必须戴着面纱吗?因为,我是你娘,我是生你的亲娘啊!她在内心拍打着胸口,泪如雨下。你可知道我们的面容何其相像?尽管你比我美好太多,但师兄不止一次的告诉她:灵儿十分像你,眉眼像,鼻子也像,嘴唇也像,还有耳朵也像,她就是一个小小的你。所以师妹,如若有一天你们相见,没有人会看不出你们是母女……是啊!她们是母女,任何人都不会错认的母女。可是眼下,她却不敢认,不能认!所以她只有遮住自己的容貌,似乎也些许的遮去了自己的罪过,才敢在她的面前获得丁点的自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