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线战场的形势渐稳,可是随之而来的京城的消息却让人心旌神摇。
在东风国的声援以及襄助之下,北月中部腹地的兵力空虚,所以司徒昭远就十分顺利的带兵北上,攻入了北月京城夙月城。眼下京城之危已经十万火急,刻不容缓。不过咏灵也很奇怪,为什么会这么顺利?司徒昭远再厉害也不应该会这么顺利的就攻入京城啊!他居然仅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北月地势庞大,国内又尚留有三十万的军队,且此次东风国也只出兵了十万……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这么轻易的就直取京城啊!
北辰昊昍听到她的疑虑也自苦笑了下,眼光微痛着道:
“大约是又出了叛徒罢!”他其实已经想到了最糟糕的情况。的确,他当初没有把他那个弟弟给杀了,眼下确实就出问题了。也是他没有为皇儿顾虑那么多,唉!
咏灵一听便瞪大了眼,立即明了了他的意思,却惊呼道:
“那么,太子殿下现在有危险!”
北辰昊昍的眼睛忽明忽灭,却依旧没有说话。
……
果不其然,司徒昭远早已同魏王北辰烨炏又联系上了,并且言明愿意扶持魏王称帝。而魏王当然不能不心动,毕竟眼下正逢乱世,正是他上位的好时机。虽然心里对此也有不忿,毕竟自己的家国被人攻下了,且倘若借着敌人的力量上位,那么将来必定是会被反咬一口的;但是眼下他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即便不同司徒昭远合作,料想那南雪军不日也将攻溃夙月城门,而自己眼下基本算是个被废的王爷,还有什么前途可言?况且称帝毕竟是自己一直以来的心愿,而此愿也唯有司徒昭远能够助他实现了。所以就只有先借机登位再做打算了。于是便联合着手下那些残余势力以及自己北辰皇族的身份,欺骗北辰戎煜拿到了印信,并假借太子诏令让各处驻军基本不做抵抗的就把司徒昭远给放行了。是以这个时候,司徒昭远已经兵临夙月城下。
眼下已经是四月份了,咏灵的预产期越来越近,硕大的肚子沉重不堪,大家也都开始紧张起来,是以北辰昊昍和她也都没有多余的心思顾及其他了。
某日夜,阴雨不断,咏灵在产房内疼的死去活来,北辰昊昍在产房外急的焦头烂额。
“娘娘,用力啊!用力!”
产婆握着她的手不断的鼓励着,咏灵疼的满头大汗,浑身抽抖。忍不住地想,原以为这个孩子这般乖巧大约不会受许多罪的,可没成想仍旧是这般疼痛,她几乎就要支撑不住的昏死过去了,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把他给生下来。常言道女人分娩便是一道命里的劫数,说不得就要九死一生。她此刻便觉头晕眼花,浑身冷簌,疼的战栗不已,忍不住的尖叫出声:
“啊,啊——”
产房外的北辰昊昍一听这惨叫声便想要冲进去,可是却被左右们拦下了,劝慰他道毕竟产房不详,未免冲撞晦气,天子之尊不宜入内。他原本挥开了他们打算不管不顾的冲进去的,却不料这时候外院突然响起了一声急报。
“报——”
“陛下,八百里加急,京城急报啊!”
只见一名传令兵不管不顾的冲进了院子,并直朝着北辰昊昍而来,且面上神情惶恐,声音里还似有着忍不住的悲痛。
北辰昊昍见到他当即心下一紧,一股十分不好的预感冲上脑海,便见那人跪地痛哭道:
“陛下,陛下!太子殿下他,他……被害……薨逝了!呜——”
只见那人一句话说完,便伏地痛哭不已,再不能成言。
这一句话恍如晴天霹雳,震得北辰昊昍后退了数步,甚至连上天也似在警示似的,突然间一声惊雷,一道闪电劈裂了夜空,紧接着豆大的急雨开始簌簌而下。
突然间的电闪雷鸣,直震慑的产房内的司徒咏灵一个机灵,竟然尖叫着一个用力,紧接着便听到一声婴儿的啼哭,清脆而嘹亮。
“生了,生了!”稳婆高兴的大呼,并且连忙抱起了浑身血污的小婴儿道:
“娘娘,是位小皇子!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呵呵呵呵呵……”
产婆眉开眼笑,并且四周也陆续传来了婢女仆妇们的贺喜声,然而咏灵此刻却已经累得浑身虚脱。不过听了她这话,原本昏沉的眼眸却不觉亮起,唇角也撇开了一道浅浅的弧度,泪珠儿滚滚而落,却温柔的笑望着产婆怀中的小婴儿。
终于将他生下来了,我的孩子,谢天谢地!
不过,眼下除了孩子的哭声之外,她似乎也隐隐听到了另外的哭泣声,这是怎么回事?
而正当稳婆打开门打算把孩子抱出去给陛下道喜之时,却惊讶的发现门外的人等已经乌压压跪了一地,并且在这暗夜的急雨中恸哭一片。她一时间便愣在了当场,不知道该如何言语了。
随着产婆将门打开,产房外的哭声更加清晰的传入了咏灵的耳朵,咏灵的整颗心脏便纠结了起来,紧接着便瞪大了双眼,浑身一个战栗后头脑几乎一片空茫。
一瞬间,咏灵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因为这一刻,所有人都在哭,没有一个人笑。自己辛苦产下新生儿的喜悦,已全然的被太子的死所覆盖,让此刻所有人的心头都笼罩上了深不见底的浓霾。
北辰戎煜,果然,被害了……
那个孩子,记忆中的他是那般的阳光而赤城,他怎么会?他怎么会——
然而又怎么不会?司徒昭远攻破了夙月城,并且同魏王达成了协议,如若魏王要掌权,又怎么可能会容得下他?所以,他一个尚未成年的孩子,又如何能够抵挡得住司徒昭远和魏王联手的迫害?
是她对不起他,是他害了他啊!
曾经决定要给予他一辈子祝福的孩子,却被她孩子的父亲杀死了——
是啊!眼下,自己刚刚生下的,那个被产婆抱去给北辰昊昍看的,可是司徒昭远的孩子,是他杀子仇人的孩子啊!他,北辰昊昍,将会拿怎样的眼光看待他?
想到此,咏灵的浑身更加颤抖了起来,有那么一瞬,他甚至害怕北辰昊昍会杀了他。毕竟,于情于理,他都不能够欣喜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并且恰好是在这一天!他的降生,似乎是夺走了他儿子的命啊!
稳婆这边还在战战兢兢的不知所措,廊下站着的北辰昊昍却已渐渐的回过神来。他仰头望着天空,任那冰冷的雨水冲刷去自己眼角的热泪,便回过了头去看向了产婆手中的婴孩儿。
煜儿!那个孩子,他一直在真心的爱着他这个父皇。而他身为父亲,却从来没有尽到过父亲应有的责任;在他的成长过程中没有给予他一丝的温暖,甚至直到最后,也没有能够保护他分毫,而任由他被人迫害。他实在枉为人父!他对不起他!对不起这天道人伦!甚至对不起北月的万千子民——北辰昊昍这一刻心痛如绞,并且直直的走向了稳婆。
产婆这个时候也基本弄清楚了情况,便心下更加忐忑,可是眼见着北辰昊昍走到了跟前,她也只得跪在地上道:
“陛下,娘娘产下了一名小皇子,恭,恭喜陛下!”
产婆举着婴儿的手都几乎有些颤抖,毕竟太子殿下刚刚薨逝了,皇帝的心情肯定不妙,这种情况之下她也难以预料自己的命运了。
然而北辰昊昍却缓缓的从她手中接过了婴孩儿,并且看着襁褓之中那可爱的小脸儿微微的笑了起来。
上天对他其实还是眷顾的吧!他失去了儿子、失去了国家,却又还给了他一生所爱,以及这一个可爱的婴孩儿。也罢,他从来没有认真的做过父亲,那就姑且从这一刻起,来弥补自己的缺憾吧!
北辰昊昍抱着婴儿进了产房,来到已然收拾一新但却仍旧十分虚弱的咏灵的床前。
“陛下!”咏灵想要起身行礼,并且瞧着他怀中的婴儿,多少有些忐忑。可是北辰昊昍却伸手将她压了下去道:
“皇儿很好,你莫要担心,好好休息吧!朕在这里陪着你。”
他眸光温润,抱着婴孩儿的手也十分的小心稳固,惹的咏灵一下子热泪盈眶,忍不住的嗫嚅着开口道:
“陛下,叫他北辰还(huan,二声),可好?”她早已为儿子取好了名字,她希望他永远记得这一段需要偿还的故事。
北辰昊昍微微笑了,温柔的望着她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