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下南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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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出海

子瑜在白色的雾里笑出了眼泪,的确是七人归,但哪一个能安然无恙的回到福清,可不单是运气了。但无论如何,宁可舍弃了自己同父亲也要保住阿庆的性命,让他安然无恙的回福清,这是自己对阿庆承诺的,也是自己对自己的许诺。

离他咫尺的钟老大现在什么也看不到,眼前是浓浓的白雾,耳旁是乱糟糟的声音,尖叫声,哭泣声,怒吼和咒骂声声不绝于耳,心里有些窝火,但是又不敢移动身体,生怕是一动便跌入黑漆漆的海里。钟老大就这么站着,屏着气息,他只希望这团雾气快点散去。不多久钟老大的心里也就平静下来,他记得子瑜就在自己的前方,他张张嘴想说话,却清晰地听到那人安静沉稳的声音,“阿庆,莫动。” 钟老大闭上嘴,半响才说了句,“子瑜,你别担心,我好好的站在这儿呢,老子这辈子就信你了。”

钟老大的话刚落,便听到浅浅的笑声,“阿庆,伸手,六指儿的那只。” 钟老大听子瑜的话便伸出六指的右手,他刚将手臂伸长,粗糙的手便被一只有些冰冷的手握住,那手指很长,“阿庆,看,把我吓得手都发凉了。” 钟老大摇摇头,便嘿嘿的笑起来。

船上的喧杂声不断,紧跟着出现扑通的落水声,子瑜的手一紧,“阿庆,发话,让弟兄们别慌了,好好呆着,再过几个时辰便能出了雾障。” 钟老大被握住的右手晃了晃,便扯着嗓子大吼道,“屌,我看谁在动,都他娘的不想要命了,” 钟老大话很有威慑力,船上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但听一声惨叫后扑通一声响,钟老大大声啐了口唾沫,吼道“这雾障长久不了,都他娘的给我乖乖的待着别动,别把下面儿的邪神喂馋了。”昌丰号的人一听邪神,都成了哑巴,谁也不敢大声喘个气儿,都放弃了无谓的嘶喊和挣扎,他们跟着钟老大等着雾障散去。

子瑜听到邪神两字,握住钟老大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他突然觉得有些无望,白色的雾障的确会散去,但是散去之后,他们又会被这雾障带到哪里。

此时的大海上看不到一艘船舶,却有一团庞大的雾气随着海的波涌向前移动,就是被白雾裹得严严实实的昌丰号,四尺长的乌艚早就偏离了应该走的航线,正被这白雾引着像着偏西的方向驶去……

四个月后。

福清县靠海,所以一进腊月便整日湿冷发寒,四个月的时间并不久,很多事很多人都没有忘却,比如,此时安庆号的蟠爷又开始议论那要钱不要命的昌丰号,在他不屑的表情中,一艘庞大的黑色乌艚缓缓地出现在海平面。福清港的人都不由自主的起了身,那艘乌艚像是一个战胜而归的将军,气势竟把官府的八桅福船压得死死的,那黑色的船就这么缓缓地驶进福清港。

“操,他娘的见了鬼了。”蟠爷算是跑船客里文雅的,此时都忍不住的说了粗话,可见昌丰号的归来对福清港来说是多大的震撼。其实,蟠爷就是忒把自个儿当事儿了,因为昌丰号的归来真正震撼的是福清县漆红大门里的程府。

钟老大从船上跳下来,本来就丑陋的脸上更是多了一道骇人的疤痕,跟着他的是五个跑船的伙计,那五个人无一不神情严肃,最后下船的是一位佝偻老人,老人抬起头,看到被遮在云里的太阳发出微弱的光,两行泪竟顺着脸颊滑下来,自己喃喃道“乌云哪里遮的住太阳。”

钟老大大概听到了这句话,看了一眼那佝偻老人,却没说话,这时蟠爷却已经疾风一样的小跑到钟老大跟前,“你小子,回来了。”

钟老大看看蟠爷点点头,“葬了八个弟兄。”蟠爷大手一拍钟老大的肩膀头,“这算什么,能回来你小子命够硬。” 钟老大突然咧嘴一笑,“要不是停在南洋修船,兄弟我早就回来跟老哥你报平安了。”

蟠爷看了看钟老大,点点头,虽说蟠爷这人好胜且仗着自个是土生土长的在福清港说一句没人敢接第二句的,但这人要是觉得谁好,那就是天大的好。从昌丰号回港的那天起,昌丰号虽然海葬了八个弟兄,但是别说是福清港,就连福州港跑船客们都对昌丰号打心底起了敬佩。

从那天起,福清港的跑船客们见到六指儿的钟庆,不再一脸揶揄的喊上一声钟老大,而是恭恭敬敬的喊上一声,钟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