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是针对当时上海滩的风习,鲁迅说:“文坛上是乌烟瘴气。”
文人论争一至于骂,便无足观之,而文坛为骂所斥,当然乌烟瘴气。问题是,这乌烟瘴气,鲁迅是身与其间的。
另一句是他对这次论争的慨叹:“我和施蛰存的笔墨官司,真是无聊得很……”
这是实话,如果回顾一下这论战的过程,从开始的“目的论”批判,到后来的枝节纠缠,再到后来的负气而骂乃至人格攻诘……整个论争,每况愈下。“无聊”也算是一个歪打正着的“点睛”了。
十
只是我要问,这“无聊”,又是谁始作俑的呢?
注释
[1]施蛰存《书目》,《施蛰存七十年文选》,第738页,上海文艺出版社,1996年版。
[2]《准风月谈·重三感旧》,《鲁迅全集》卷五,第324页,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年版
[3]《鲁迅全集·书信》卷十二,第255页,人民文学出版社,1987年版。
[4]《鲁迅景宋通信集》第58页,湖南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
[5]施蛰存《致黎烈文先生书》,转引《鲁迅全集》卷五,第361页。
[6]施蛰存《〈庄子〉与〈文选〉》,转引《鲁迅全集》卷五,第330-331页。
[7]《准风月谈·“感旧”以后(上)》,《鲁迅全集》卷五,第328页。
[8]施蛰存《推荐者的立场》,转引《鲁迅全集》卷五,第351页。
[9]《准风月谈·扑空》,《鲁迅全集》卷五,第348页。
[10]《鲁迅景宋通信集》第30页,湖南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
[11]施蛰存《突围》,转引《鲁迅全集》卷五,第355-356页。
[12]《集外集·选本》,《鲁迅全集》卷七,第135页。
[13]《且介亭杂文二集·文人相轻》,《鲁迅全集》卷六,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第299页。
[14]《鲁迅全集·书信》卷十二,第488页,人民文学出版社,1987年版。
民国旧事:湘人治湘(上)
孙卓
电视剧《走向共和》在央视播得热闹非凡,勾起了我的许多联想,看到维新的、革命的、保皇的死掐活掐,就为了到底是还要不要供着个皇上,费多大劲,死多少人!总算走向共和了,可然后呢?都知道然后就该军阀混战了,混战到把中国那点原本就很可怜的国力消耗殆尽,直到日本鬼子进来,差点亡了咱中国。现在咱们就以湖南一个省来作例子,说说这走向“共和”、建立民国之后的旧事吧。
“混之用大矣哉”的谭延
话说辛亥年武昌首义,新军造反,为首的是孙武、蒋翊武二位,可他们为了能够牢固控制新军,硬拉出一个黎元洪当了首领。那黎元洪可是被枪顶着脑门,硬架到革命领袖位子上的。在这之后,袁世凯的军队南下镇压,跟革命军打了个平手,隔着长江对峙的时候,接着出了什么事?接着就是长沙二义啊!不要笑,史书上真是这么叫的,有首义就该有二义嘛。说的就是湖南第一个响应武昌起义,也造起反来了!其实当时湖北和湖南是同时发动的,约好了哪边条件先成熟,哪边就先干起来,而且第二家必须十天内响应。结果武昌先动手,于是辛亥革命就此算在湖北账上了。湖南这边的革命首领也是两个人,一个叫焦达峰,一个叫陈作新,也是在新军里头发动,率领新军第49协,登高一呼就把巡抚衙门给占了,把当官的杀的杀掉,撵的撵走,自己宣布就任湖南正副军都督,就算成了事。
可湖南还有一股很强的势力,就是所谓立宪派,头头的名字叫谭延,这人可不是等闲之辈!谭延,字组庵,号畏三,湖南茶陵人氏(茶陵在湘东井冈山区)。他的爸爸叫谭钟麟,以翰林出身,当过闽浙总督和两广总督。谭延在光绪三十年(1904)最后一次科举考试中,本来是要点状元的,因为他不但文章好,而且一笔颜体字也写得极漂亮。可就在慈禧老佛爷要下笔圈点他的名字时,看到谭延是湖南人又姓谭,一下子想起了那个叫她不高兴的谭嗣同(浏阳人),就改点了另外一位字写得也好的刘春霖。谭延就这样被降级点了“会元”,那年他二十四岁,就进士及第,像他爸爸一样,也授翰林院编修。他在慈禧亲自主持的丁未新政中,是积极的立宪派,当上了湖南的“谘议局”议长。在辛亥革命爆发之前,他在湖南投入了“保路”运动,与四川遥相呼应。在保路失败后,谭对清廷十分失望,才有了革命的想法。但当时各省的立宪派都是与革命党政治主张明显不同的,他们主张“文明革命”,“换旗换印”而已,说白了不想让泥腿子主事,要革命也该是世家大族做主,换主子不坏尊卑秩序。可无奈焦达峰、陈作新掌握了新军的武力,谭延只有一帮穿长袍的跟着他起哄,所以一革命,都督先让焦达峰给当了,谭延心里当然很别扭。
焦达峰却根本没顾得上照顾谭延的情绪,他忙着实践前约,组织军力支援湖北前线。谭延也没闲着,召开他的谘议局,要成立军政、民政机构,要搞省宪法,其实是为了限制都督权力,与焦陈争权才是本意。事也凑巧,后从邵阳赶到长沙的新军第50协(团)第二营管带梅馨,向焦达峰要求升官被拒,心中怀恨,转而投到谭延门下,谭自然求之不得,与之密谋去焦之计。焦陈浑然不觉,继续将忠于自己的新军第49协主力悉数派往湖北,使自己身边失去了自卫的武力。事实上如果不是湘军及时援鄂,湖北的革命军是很难支撑下去的。当时袁世凯的军队已经攻占了汉口,大炮的火力隔江控制着革命军占领的汉阳与武昌,革命军中已经是军心动摇,面临随时可能崩溃的局面。而湘军的到来对于稳定军心,是无论怎么估计都不为过的。同时对于袁世凯也是一个不可小视的威慑,正是湘军的及时增援,才使得袁不敢急攻武昌、汉阳,给革命军一方留下了生机,继而赢得了宝贵的时间,有了等待全国响应而促清廷倒台的可能。可湘军挽救了辛亥革命,却将湖南的革命功臣焦陈二人置于险地。梅馨正是利用了这个局势,派出死党,将焦达峰及陈作新一举杀掉的。焦达峰死时年仅二十四岁。那个血腥的日子是1911年10月31日,离武昌双十首义仅仅二十一天。焦达峰至死不明白,敌人除了来自于他切齿痛恨的清王朝,原来还有可能来自于自己所在的营垒。
当梅馨手下的士兵抬着一顶匆匆找来的破轿子,趁着暮色跑到谭延家里要抬他去都督府上任的时候,谭延因为不知道来的究竟是哪边的兵,竟吓得号啕大哭,死赖着不肯出门,直到向老母妻儿恸哭辞别,才被摁到轿子上抬到了都督府。等他闹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当然立刻笑成了一朵花。谭延就此出掌湖南大权。大伙儿瞧瞧,他这出山时的情况,与黎元洪是不是有异曲同工之妙?谭延可不像只有一腔热血的焦达峰,他十分知道该怎样巩固自己这侥幸到手的权力。他首先将鼓噪不平的新军第49协全部调集送上湖北前线,一方面表示自己坚决革命,另一方面使因焦陈遇难而仇恨自己的异己武力远离身边。接着他把第50协中的不满分子也编成新的编制,全都送上前线了。对于杀焦陈二人,究竟是不是谭延主谋,历来有不同的说法,但从谭当上都督之后,不但不惩办梅馨,反而升他为协统(团长),还奖了他五百元,已可见蛛丝马迹。
谭延虽然把有可能威胁到自己的新军都支走了,但他还有另一块更严重的心病:湖北的战事胜负未定,这命到底是否算是革成功了,还很难说呢。他明白袁世凯才是中国当时最强大的武力拥有者,匆忙拼凑起来的革命军不一定是袁的对手。于是在湖北两军僵持之际,谭延也没闲着,他以湖南都督的名义,向全国发出通电,促使各省参加反清起义。特别是广西巡抚沈秉,他本来就是湖南人,更是谭延做工作的重点对象。因为广西如果从南面出兵攻击湖南后路的话,大部兵力已抽调援鄂的湖南,就有可能首先崩溃。谭延对广西又是发电报,又是直接派人说服,很快就争取到沈秉的宣布独立。接着谭延又以同乡之名,劝说福建巡抚孙道仁起义。最有意思的是,他竟然写信威胁孙道仁,说你要是不跟着我们与小皇上翻脸,我们就在湖南把你家的房子充公,把你家的祖坟给刨喽!孙道仁没辙,也通电独立了。接着各地宣布独立的消息就此起彼伏,纷纷不断了,据说连云南蔡锷起义,也与谭延的督促有关。瞧瞧,爱新觉罗丢了天下,真是跟喜欢折腾的湖南人关系不小呢!而谭延想多拉几个人壮声势,即算造反不成上法场也多几个陪绑的这种心理,其实比革命党只知道拼掉自己脑袋的傻劲,要管用多啦!
之后就是辛亥革命成功,民国建立,谭延开始了他第一次春风得意的督湘主政。他一方面与黄兴、宋教仁这两个湖南老乡拉上了关系,摇身一变当上了新成立的国民党湖南支部的支部长,另一方面又通过同样是湖南老乡的熊希龄,与袁世凯暗通款曲,又是通电拥护袁就任首任民国大总统,又是输银百万元赴京,解决袁政府的财政困难。于是袁世凯也投桃报李,宣布正式任命谭延为湖南都督。谭延那一阵子肯定是感觉最好的时候,他本来就是书法造诣不浅的人,这时候更是不时赐人墨宝,抒发自己的愉快心情。他还极喜欢骑马驰骋,有宝驹四匹,两匹纯白的号大小白龙,一匹黑的叫风云飞,还有一匹四蹄踏雪的,叫做乌云盖雪。这时候谭延给自己刻了两方闲章,一方上面刻的是“生为南人,不能乘船食稻,而喜餐麦跨鞍”,另一方上刻的是“马癖”,他给人写的字上都要盖上这两方印章,其得意之状难以掩饰。可他身为一省之尊,见识到底有限,哪玩得过掌控中国全局的袁大头啊?谭延本来就主张“文明革命”,这会儿民国建立了,他就真心实意地想要裁撤军队,发展地方经济了。他建立了省议会,颁布了新刑法;兴办了大量的民营及省办的实业,修筑了第一条湖南的公路——长沙至湘潭公路;废除清朝的田赋制度,减轻了农民的负担;还拿出经费大办教育,选派公费留学生,为湖南的建设培养人才。谭延还大力移风易俗,命令限期剪掉清朝的发辫,不许妇女继续缠足,严禁种植吸食鸦片。谭延这一套开明政治,搞了仅仅三年,到1913年就风云突变了,这一年袁世凯派人刺杀了一心一意搞议会民主的宋教仁,使孙中山领导的国民党与之决裂,准备重新发动革命推翻袁的统治。
可要与袁世凯摊牌,就得有足够的武力,而湖南经谭延的大裁军之后,哪里还有足以与袁抗衡的军事力量?幸亏时任湖南军事厅长的程潜抓紧时间,编练了三个步兵团及一个炮兵营,加上原来剩下的唯一个湘军第一师(师长赵恒惕),总共不到两个师的兵力。谭延觉得这点力量绝不能与袁世凯翻脸,所以一直不肯响应孙中山的号召宣布湖南独立,而周边的赣、苏、皖、闽、粤、川等省,都已纷纷在国民党人的控制下宣布反袁独立了。谭延拖了半个月,最后在大家的逼迫下,才不得已悬挂出了讨袁军的大旗。可紧接着的就是江西、江苏传来的讨袁军失利的消息。谭延为了减小袁世凯对自己的恶感,努力设法削弱省内反袁的声音,寻找机会取消湖南的独立。没多久黄兴在南京兵败出走,湖南的反袁派也不得不偃旗息鼓。谭延连忙宣布取消独立,并给徐世昌发去密电,说“湖南独立,水到渠成,延不任其咎;取消独立,瓜熟蒂落,延不居其功”,一副自解自辩的口吻。可袁世凯对谭延首鼠两端的态度毕竟不能释怀,还是命令汤芗铭为湖南查办使,率军进入长沙,取谭延而代之。谭延只好在黎元洪、熊希龄的担保下入京待罪,被袁判了四年有期徒刑,后经黎元洪求情,才准其特赦。
谭延先后避居青岛和上海,听到的都是汤芗铭为害湖南的坏消息。他知道自己三年督湘,推行开明政治所取得的一切成就,全被汤芗铭这个袁世凯的爪牙摧毁殆尽,真是欲哭无泪。他只能苦苦地等待东山再起的时机。这一等就等了三年,直到1915年蔡锷在云南树起反袁护国的大旗。这时程潜向云南护国军借了一个营的兵力,取道贵州进入湘西,沿途不断收编,很快就拥有了三旅之众。广西陆荣廷的护国第二军也进入湘南,向北挺进。在这样的局势下,就连汤芗铭这样的袁世凯死党,也不得不宣告湖南独立了。这对于袁世凯可以说是最致命的打击,就在汤芗铭宣布湖南独立之后仅一个星期,袁世凯就在忧愤与病痛交加之中死去。汤芗铭当了三年湖南都督,杀了一万六千多人,湖南人恨不能吃他的肉,现在他虽然也算参与了倒袁,但仍得不到湖南人的原谅。程潜等挥军攻汤,汤兵败逃出湖南。谭延在新大总统黎元洪的任命下,开始了第二次督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