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间谍先生系列(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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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最后,他们在七月下旬逮捕了西伯利亚的军人索洛明。这是根据他在军情局的官衔、他在国防部的任职,以及他在亚丁任职过的经历,对他实行严密的监视后敲定的。在监视期间,他们也对他的公寓进行了一次搜查,发现他的一个孩子在寻找圣诞礼物时看到过爸爸的微型照相机。

比奥特尔·索洛明与其他人不同,他忍受了极大痛苦,大声辱骂表示蔑视。最终,格里辛还是击败了他,他总是能够成功。他威胁要把其老婆孩子发配到最严酷的劳改营里去,从而获得了突破。

他们每个人都描述说,那位笑容可掬的美国人是如何接近他们,他是如何渴望倾听他们的心事,又是如何合理地提出了建议。这使得格里辛从内心产生了另一种情感,那是他对杰森·蒙克这个幕后人的刻骨仇恨。

这个厚颜无耻的家伙不止一次、不止两次,甚至三次踏上苏联的国土,与他的间谍接头,然后安然地离去,就在克格勃的鼻子底下。他越是了解这个人,就越是怒火中烧。

当然,他们也进行了各项检查。“亚美尼亚”号旅游船的航次旅客清单被检查了一遍,但没有发现什么假名。船员们依稀回忆起有一个来自得克萨斯州的美国人,身穿得州人的服装,与索洛明描述的他们在植物园见面时的模样相符。很可能蒙克就是诺曼·凯尔森,但这并没有得到证实。

在莫斯科的侦探工作收获颇多。他们通过签证申请记录和国旅的旅游团组记录,查出了那天在苏联首都的每一个美国游客的资料。最后,他们把疑点集中到了大都会酒店,还有碰巧因为肚子疼而没去游览札格尔斯克修道院的那个人。就是那天,蒙克在弗拉基米尔大教堂与布利诺夫教授见了面。菲利普·彼得斯博士,格里辛将会记住这个名字。

当三个叛徒向审讯小组坦白,他们在美国人的劝说下提供了大量的绝密情报时,克格勃情报官全都吓得脸色惨白。

格里辛把三个人的资料放在一起,用办公室的电话拨了一个号码。他总是喜欢听到最后的判决。

弗拉基米尔·克留奇科夫将军已经从第一总局局长晋升为负责整个克格勃的主席。那天上午,他带着那三份死刑判决书,去了位于新广场中央委员会大楼的顶层,放在了米哈伊尔·戈尔巴乔夫总书记办公室的书桌上,等待签字。经批准后,他又把死刑判决书送到了勒福托沃监狱,上面的标记是“立即执行”。

上校给后院里的罪犯半个小时的时间,去体会即将发生的事情。太突然了,如同他经常告诉学生们那样,没有时间去预料。他下楼去了,在太阳永远也照射不到的高墙下的院子里,那三个人已经跪在了砾石地面上。

第一个是外交官。他似乎受到了严重的精神刺激,当军士长用九毫米马卡洛夫手枪顶住他的后脑勺时,他一直咕哝着“不,不”。看到格里辛一点头,军士长扣动扳机。一道闪光后,血肉飞溅,瓦列里·尤里耶维奇·克鲁格洛夫扑倒在自己面前的砾石地上。

科学家是在无神论的教育下长大的,现在却开始祷告了,他乞求万能的上帝把他的灵魂带往安息之处。他似乎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咫尺之遥正在发生的事情,就像外交官那样面朝下扑倒在了地上。

比奥特尔·索洛明上校是最后一个。他仰望着天空,也许是最后一次见到了家乡,那儿的森林和河流里有许多猎物和鱼虾。当他感觉到后脑勺冷冰冰的枪口时,他朝站在墙边的格里辛上校伸出左手,中指僵硬地竖了起来。

“射击!”格里辛一声叫喊,一切都随之结束了。他命令当天夜里就将尸体掩埋,地点是在莫斯科郊外林地里没有标记的墓穴。即使死了,也不能有丝毫的仁慈。他们的家人将永远找不到可以送去鲜花的地方。

格里辛上校走到西伯利亚军人索洛明的尸体旁,弯腰看了一会儿,然后直起身子大步走开了。

他回到办公室准备写报告,这时候,电话机上的红灯亮了。打电话的人是他认识的第二总局调查小组的一名同事。

“我们快要查到第四个叛徒了,”那人说,“现在只剩下两个嫌疑人了。两人都是上校,都是反间谍部门的,都在东柏林。我们把他们都监视了起来,很快就能获得突破。在我们确定了以后,你想知道吗?你想参加我们的逮捕行动吗?”

“给我十二个小时,”格里辛说,“十二个小时后我会赶到。这个人,我是要定了。这个人,我有个人恩怨。”

调查官和审讯官都知道,一个经验丰富的反间谍情报官是最难突破的。他在K局的反间谍部门工作过许多年,知道要如何去发现针对他自己的反间谍行动。他不会在卷起来的袜子里放置隐形墨水,也不会去购买公寓。

过去,事情总是比较容易。如果某个人受到怀疑,他就会遭到逮捕和审讯,直至最终坦白交代或被证明是蒙受冤罪。到了一九九〇年,当局坚持,必须要有证据,或者至少在实施盘问之前,要有确凿的证据。“来山得”不会留下任何证据,只能当场把他抓住。这需要计谋,还需要时间。

此外,柏林已是一个开放的城市。从技术上讲,东部依然是苏联的领地,但柏林墙已经倒塌,如果受到追猎,罪犯很容易逃离笼子,驾车快速穿过街道进入到灯光明亮的西部,他就安全了。那时候就太晚了。

第十节

项目委员会的人数仅限五个,其成员有地域政治组组长、战略组组长和经济组组长,加上毛遂自荐的索尔·内桑森和奈杰尔·欧文。欧文差不多担任了主席的角色,回答了其他人的提问。

“我们一开始就直截了当吧,”经济组组长拉尔夫·布鲁克说,“你是否打算去暗杀这个科马罗夫?”

“不。”

“为什么不?”

“因为成功率很低,而且在这个案子里,即使成功,也解决不了问题。”

“为什么不能成功,奈杰尔?”

“我没说不能,只是非常困难。这个人安保措施极为严密,他的保镖和卫队长都不是饭桶。”

“但即使成功,也不解决问题?”

“是的。这个人会成为烈士,另一个人将踏着他的足迹继续横扫全国。很可能会执行相同的计划,继承先烈的遗志。”

“然后呢?”

“所有的政治家都害怕捣乱。我相信,这是美国人的说法。”

房间里有些人苦笑了一下。美国国务院和中情局一直想去给外国的几位左翼领导人添乱。

“需要准备些什么?”

“预算资金。”

“没问题,”索尔·内桑森说,“要多少,说吧。”

“谢谢。这个以后再说。”

“还有呢?”

“一些技术保障,大多数都是可以买到的。还需要一个人。”

“什么样的人?”

“一个去俄罗斯干某些工作的人,一个优秀的人。”

“那是你的专长。如果——我说如果,经仔细考虑之后,能使科马罗夫名声扫地,使他失去大多数人的支持,那么接下来呢,奈杰尔?”

“其实,”欧文说,“这才是主要的问题。科马罗夫不只是一个江湖郎中。他很老练,富有热情和人格魅力。他能够理解并迎合俄罗斯人民的意愿。他是偶像。”

“什么?”

“偶像。不是宗教圣像,而是一种象征。他代表了某种东西。国家是需要某种东西、某个人或某种象征的,人们可以对其效忠,各种不同的人群会因为它而产生认同,由此团结起来。如果没有一个统一的象征,人们就会发生内讧。俄罗斯幅员辽阔,有许多不同的民族,他们达成了团结。南斯拉夫也一样,团结一旦崩溃,我们看到过发生了什么。用意志去达成团结,必须有这种象征。你们美国有星条旗,我们英国有皇冠。目前,伊戈尔·科马罗夫是他们的偶像,只是我们知道,那是一个破绽百出的偶像。”

“他打着什么主意呢?”

“与所有的煽动家一样,他会利用人们的希望、欲望和爱憎,但主要是利用恐惧。由此他会赢得民心。有了民心,他就会有选票,有了选票,就有了权力。然后他就会利用权力去建立国家机器,去实施《黑色宣言》制定的目标。”

“但如果他被摧毁了呢?那就会回到混乱状态,甚至会引起内战。”

“很有可能。除非能在这个方程式里引入另一个更好的偶像,一个值得俄罗斯人民效忠的偶像。”

“这样的人是没有的,从来没有过。”

“哦,曾经有过,”奈杰尔·欧文说,“很久以前有过。他是全俄人民的沙皇。”

美国,兰利

一九九〇年九月

图尔金上校,也就是代号为“来山得”的间谍,发来了一封急件,是专门发给杰森·蒙克的。那是一张明信片,画面是东柏林的歌剧院咖啡馆露台。信息的内容简单而又无害。“希望再次见到你。祝好,何塞—马利亚。”它是寄给在波恩的一个中情局安全信箱的,邮戳说明是在西柏林的一个邮筒投寄的。

在波恩的中情局人员不知道这张明信片是谁寄来的,只知道是寄给兰利的杰森·蒙克。于是他们转寄过来了。邮件在西柏林投寄并不意味着什么。图尔金只是轻抬手腕,把贴足了邮票的信件通过敞开的车窗扔进了一辆路过的轿车,那是一辆挂西柏林牌照的汽车,正返回西部。他只是简单地对吃惊的司机嘀咕了一声“请帮忙”,然后继续向前走去。等到他的尾巴从街角拐过来时,已经错过了这一幕。好心的柏林人把明信片寄出去了。

这种接触后离开的方法是不值得推荐的,但更离奇的事情发生了。

明信片上潦草写下的日期很奇怪,是错误的。明信片是一九九〇年九月八日寄出的,德国人或西班牙人书写日期的习惯是先写日期,再写月份,最后写年份,即:8/9/90。但卡片上的日期似乎是按照美国人的“月/日/年”顺序书写的:9/23/90,即一九九〇年九月二十三日。对杰森·蒙克来说,其意思是:我想在九月二十三日晚上九点钟会面。签名处的一个西班牙语名字,意为:情况很严重、很紧急。

会面的地点显然是在东柏林歌剧院咖啡馆的露台。

按计划,柏林城市的最后重新统一,以及德国的重新统一,是在十月三日。苏联对东部的法令将会结束。西柏林的警察将会进来接管。克格勃的行动范围将退缩到位于菩提树下大街的苏联使馆内。一些大型行动必须撤回到莫斯科去。图尔金有可能与他们一起撤走。如果他想逃跑,现在正是机会,但他的妻儿还在莫斯科。学校的秋季学期刚刚开始。

他想说点什么,他想亲口对他的朋友诉说。情况紧急。与图尔金不同,蒙克知道“德尔斐”“猎户座”和“飞马座”的消失。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越来越担心了。

送走最后一个客人后,奈杰尔·欧文爵士把《黑色宣言》的全部复印件,除了他本人的以外,都在他的亲自监督下付之一炬,留下的灰烬随风飘散了。

欧文与主人一起离开了,他感谢主人用格鲁曼飞机把他送回华盛顿。在飞机上,他用安全电话与哥伦比亚特区的一位老朋友通了话,定下了一起吃午饭。

然后,他在主人对面的高靠背皮椅里放松了。

“我知道我们不该再问下去了,”索尔·内桑森说,他倒了两杯佳酿的霞多丽葡萄酒,“但我可以问一个私人的问题吗?”

“我亲爱的朋友,当然可以。可我不能保证答得出来。”

“那我就问了。你来到怀俄明州,是希望委员会能批准某种行动,对吗?”

“嗯,我想是这样的。但你们已经都说出来了,比我说得更好。”

“我们都感到震惊,真的。但与会人员中有七个犹太人。为什么是你呢?”

奈杰尔·欧文俯视着机身下面飘过的云层。在他们身下的某个地方,是广阔的麦田,现在或许正在收割麦子,那是粮食。他眼前又浮现出另一个地方,那是很久以前,路途遥远:英国士兵正在阳光下呕吐,戴着防毒面具的推土机司机在把堆积如山的尸体推到深坑里去,臭烘烘的床铺里伸出了骨瘦如柴的手臂,默默地乞讨食物。

“真不知道为什么。经历过一次,再也不想看到这一切重演。可能是我太老派了。”

内桑森大笑起来。

“老派。好,为老派干杯。你要亲自去俄罗斯吗?”

“哦,恐怕这是不可避免的。”

“那就多保重,朋友。”

“索尔,情报机关有个说法:有老特工,也有大胆的特工。但没有大胆的老特工。我会小心的。”

因为奈杰尔·欧文要在乔治敦逗留,他朋友就建议去一家具有法国情调的令人愉快的小饭店,名叫拉夏米埃,距离四季酒店只有一百码远。

欧文先到了那里,在附近找了把凳子,坐下来等待。他是一位头发灰白的老人,周围玩轮滑的年轻人纷纷划出一个弧度避开了他。

长期以来,英国秘情局局长要比美国中情局局长内行得多。过去他来兰利访问时,常与其情报同行负责行动和情报的副局长们交往,与他们在一起他感到更为投机。他们很有共同语言,但对白宫以政治目的任命的中情局局长,则并不总是能说到一起去。

一辆出租车停下来,一位差不多年纪的白发美国人下车后付了钱。欧文穿过马路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久不见,你怎么样,凯里?”

凯里·乔丹露出了微笑。

“奈杰尔,你在这里干吗呢?为什么安排午饭?”

“你有意见吗?”

“绝对没有,见到你很高兴呢。”

“那就好,到了里面我再告诉你。”

他们来得有点早,午饭的高峰人群还没出现。

服务员问他们是要吸烟区还是不吸烟区。吸烟区,乔丹说。欧文扬起了眉毛。他们两人都不抽烟。

但乔丹知道为什么要这样。他们被引到了后面一个隐秘的卡座里,在那里谈话别人是听不到的。

服务员拿来了菜单和酒单。两人都点了一份开胃菜,然后是一道肉。欧文看了一下酒单,发现了一种很好的龙船庄葡萄酒。服务员微笑了,这酒价格不菲,已经储藏了好长时间。过了一会儿,他回来了,把标签递了过去,得到点头认可后,打开瓶塞开始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