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祥刚远去的背影,杨华的心里非常难受。为了帮祥刚找份工作,他四处托人,上下活动,硬着头皮为祥刚向王乡长求情,好不容易求得王乡长同意,安排祥刚到乡办水泥厂工作。
不料当杨华到乡工办去领招工表格时,乡工办主任说王乡长刚刚来过电话,交代不给祥刚办手续。杨华感到纳闷,冲回乡长办公室,还没等他开口,王乡长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扔到他面前,气咻咻地说:“你看看这封信是谁写的?”
杨华拿起一看,不由暗暗叫苦,原来这是祥刚寄到县里告王乡长的信。王乡长气冲冲地说:“小杨,你说方祥刚像话吗?他把我打伤住院,又到医院里来无理取闹,我看在你的面上,不跟他计较,还同意给他安排工作……可他呢?根本不把我这个乡长放在眼里,竟敢写信到县里去诬告我,存心跟我过不去,这小子也太狂了!哼,他狂我也狂。我倒要看看他能把我怎么样!”
事情弄到这地步,杨华感到已无能为力了,加上明天自己又要出差,他沉思良久,决定去翠竹村找方老伯。
杨华把情况告诉了方老伯,要他好好劝劝祥刚,临走时还再三关照:“老伯,明天王乡长要到你们村来检查工作,这可是个好机会,你们弄点好酒好菜,把王乡长请来喝一顿。这事情能不能办成,就看你们劝酒的水平了!”
方老伯早就听人说过,王乡长这个人只要酒喝高兴了,什么事情都会答应的。他连连点头说:“好的好的,我心里有数了。”
方老伯送走杨华后左等右盼一直等到天黑祥刚才回来,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进了房间往床上一躺,问他不响,叫他也不理,方老伯愁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祥刚为啥闷闷不乐?原来他去县里了解那封人民来信的处理意见,不料到有关部门一打听,说是信转回到乡里去了,要他直接找乡里解决。祥刚一听,如同泼了一盆冷水,浑身从头凉到了脚。
此时此刻,奔波了一天的祥刚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他翻了一个身,正好面对床头柜上摆着的镜框,镜框里面镶着一张他离开部队前拍的照片,身穿军装,手里紧紧握着枪,精神抖擞地站在边防站的大门口,身后挂着一块写着鲜红字体的边防站牌子,远处是一望无际白雪皑皑的冰山雪峰……看着这张照片,祥刚思绪万千,不由得回想起在部队时那紧张而愉快的生活,想起部队的首长和战友……想着想着,他禁不住鼻子一酸,两行热泪流了下来。他翻身下床,拿出纸和笔,给部队的首长和战友们写了一封长信,把自己的遭遇、受的委屈、心里的苦恼、碰到的问题,都一五一十告诉他们。最后,祥刚在信中写道:
亲爱的首长和战友们,我真想重新回到部队,和你们一起为祖国站岗放哨、巡逻值班,哪怕再苦再累,就是站一辈子岗,我也心甘情愿!
祥刚第二天早上起来时,方老伯已出去买菜了。等到祥刚到乡里寄信回来,进门一看,见堂屋桌上摆满了酒菜,他还以为家里来了客人,可是屋里连一个人影也没有。他觉得很奇怪:今天一不逢年二不过节,为啥花这么多钱,烧这么多好菜,买这么贵的好酒?
正在这时候,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只见父亲满脸堆笑,弯腰屈背在前面引路,后面几个村干部陪着一个人,大摇大摆进了家门。祥刚一看愣住了,他万万没想到,父亲请的这位贵客竟是王乡长!他的脸一下子变了色。
原来,方老伯办好酒菜后,就向村干部说明情由,请他们陪王乡长来他家喝酒。王乡长听说有酒喝自然高兴,又听是喝向他赔礼认错的酒,更高兴了,于是,在村干部簇拥下,走进方家。方老伯原担心儿子不回来,现在看见儿子在家,这才松了口气。他一边请乡长和村干部们入席,一边吩咐说:“祥刚,你还愣着干啥?快,快给王乡长和干部们斟酒。”
祥刚双眉紧锁,脸色苍白,像个站岗的战士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方老伯瞪了儿子一眼,连忙拿起酒瓶给王乡长和干部们倒酒,一边倒一边满脸堆笑地说:“王乡长,我儿子年纪轻,不懂事,还请你多多包涵,高抬贵手,原谅他的过错。”
望着父亲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再看看王乡长高坐首位,一副旁若无人的骄狂相,心里又气又难受。但他强忍着。
方老伯见儿子气呼呼的样子,生怕他讲出不中听的话来,忙提醒他说:“祥刚,你得罪了乡长,可王乡长他宰相肚里能撑船,一点都不计较,今天又肯赏脸到我们家来,这是看得起我们哪!你还不快给王乡长赔礼认错?”
王乡长几杯酒下肚,酒兴来了,又听了这番顺耳的话,觉得格外舒服,打着酒嗝开了口:“方老伯,你这话说得一点都不错。在座的同志们都知道我这个人就是这个脾气,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谁要是跟我过不去,我决不给他好果子吃;谁要是顺从我,啥事情都好讲。”
祥刚知道王乡长的这番话是说给他听的,气得牙齿咬得咯咯响,恨不得将酒席给掀了,但他强忍着,站着不动。
方老伯见儿子半天不开口,连忙走到他面前,一边朝他递眼色,一边劝道:“祥刚,你哑巴啦?快向乡长认个错吧!”
祥刚咬着嘴唇,两眼盯着父亲,依然一声不吭。方老伯又气又急,忍不住“啪”伸手打了儿子一巴掌,祥刚那苍白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五个手指印。方老伯看看自己的手,望望儿子脸上五条红印,浑身打颤,泪水夺眶而下。
王乡长哈哈笑着说:“好了好了,你也别为难你儿子了。我这个人向来是好讲话的,并不在乎嘴上说的怎样好听……既然你们知道错了,今天又特地备了酒席向我赔礼道歉,我也没什么话好说的了。”王乡长说到这里,拿起酒瓶倒了满满两大碗白酒,对祥刚说:“咱俩是不打不成交,今后打交道的机会多着呢。来来来,现在把这碗酒干了,我们之间过去的事就……就一笔勾销了!”说完,他首先端起碗,来了个一口干。
祥刚还是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好像没听见王乡长的话,连看也不看他一眼。方老伯可急坏了。他觉得今天这碗酒无论如何也得喝,不然儿子安排工作的事就没指望了!为了儿子的前途,方老伯豁出去了,他伸出颤抖的手,捧起那碗酒说:“王乡长,我儿子他……他不会喝酒,这碗酒我……我替他喝!”
见父亲拼着老命要喝酒,祥刚吓坏了,他知道父亲有严重的胃病,这一大碗白酒喝下去,怎么行!为了父亲,他被逼得无路可退,猛地一步跨上前,夺过父亲手中那碗酒,眼睛一闭,脖子一仰,“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干了。
“好!”王乡长酒气熏天地叫了一声,站起身,摇摇晃晃地朝门外走去,村干部们也尾随而出。方老伯追上去说:“王乡长,我儿子的工作就拜托你了……”
哪知他话音未落,猛听屋里“砰嘭”、“哗啦”一阵响,他吃了一惊,转身进去一看,见桌子已被掀翻,杯筷碗盘碎了一地,祥刚口吐白沫,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方老伯吓得魂飞魄散,哭喊着:“祥刚!祥刚!”可祥刚一点反应也没有,方老伯连忙请几个村邻帮忙,把祥刚送进了乡卫生院。
经过抢救,祥刚从昏迷中苏醒过来了,可是目光滞呆,反应迟钝,讲话前言不搭后语,头脑神志模糊不清。方老伯见儿子变成了这个样子,简直快要急疯了。他跪在医生面前苦苦恳求:“大夫,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呀,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救他!”
医生扶起老人,说:“老伯,你儿子是受刺激太深,神经错乱,这种病没有特效药,只有让他长期服药、休养,也许会慢慢地好起来的。”
既然医生这么说,方老伯也无可奈何,只好配了药,含泪把儿子接了回去。回家之后,经过几天调养,祥刚的病情慢慢有了好转,自己能够下床走动了,方老伯的心才安了一些。为了调养儿子的身体,他每天拖着虚弱的身子上山采草药。
这天中午,方老伯上山采药回来,却不见儿子的人影,他四下寻找也没找到。有个村民告诉他说,看到祥刚手里拿了一根木棍,往乡里去了。方老伯一听,惊得差点昏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