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德曲老师与妻子林芳结婚十五年,分居却已超过十二年。妻子在县城医院当护士,他则被分到乡下中学当生物教师。因为工作的关系,他对飞禽走兽、花鸟虫鱼都有独到的见解,发表论文二十多篇,多次被评为“教学能手”。然而他的人际关系知识处于小学生水平,所以尽管写了十八次申请,要求调回县城,解决与妻子的分居问题,但求来求去,县教委人事科领导还是四个字:研究研究。
最近学校要搞勤工俭学,兰老师有养鳖的一技之长,于是被动员“下海”,整天在实验室的那口池旁与鳖作伴,与鳖共眠。
鳖,俗称王八,属一种有灵性的爬行动物。兰老师替单位养鳖二十多只,自己家中也养了一只,那只老鳖伴他十三年,兰老师给它取名叫“灵灵”,并为它写过一篇得奖论文。至今兰老师那五岁的儿子常在灵灵脚上系一根线,牵着它走很远很远的路。
这天,兰老师一到学校就收到一封加急电报,打开一看,是妻子林芳所在的医院打来的,告诉他,林芳得了子宫癌,请他速去照顾。兰老师心急如焚,赶紧请假赶到县城医院。看着妻子瘦弱憔悴的脸庞,兰老师只会一个劲地流泪。
“哭啥,还不快去求求教委领导,赶紧调回县城伺候林芳,人命关天哪!”院长很同情这个穷老师,在一旁劝道。
“可他们老是研究研究哪……”
“真是书呆子,送点礼啊。”
“我一个穷教书的,哪有那么多钱送礼啊?呜呜……”兰老师说着说着竟大哭起来。
院长看不下去,拽起他的手:“走,我陪你去说说,我就不信他们是铁石心肠。”
县教委领导听完兰老师的哭诉,表示原则上同意他调进县城。院长怕不牢靠,又悄悄嘱咐兰老师赶紧送点土特产去,趁热打铁。
兰老师马不停蹄,赶紧回到乡下,可翻箱倒柜也没找到几个钱。咋办?赶紧再去学校借,可校长告诉他,学校经费太紧张了,连实验池里的那二十多只鳖都卖了,哪有钱再借给老师?
听到“鳖”,兰老师眼睛一亮,县城家里不是还有一只老鳖?于是他又连忙往家赶。
踏进家门,他看到此刻儿子正在为灵灵解线儿,一边解一边哭。兰老师说:“儿子呀,真乖,你是不是准备送给爸爸急用呀……”
“不,我准备把它杀了,给妈妈熬鳖汤喝。”
兰老师一怔,抱住儿子的头呜咽起来,半晌才说:“儿呀,你舍不得它就别杀吧,让给爸,爸要用它送个人情,爸爸调回来就能伺候你妈了……”
儿子听懂了,点点头。
兰老师捉着老鳖,叩开了人事科夏科长的门。夏科长热情地接待了他,看见他手里的鳖,脸上刹那间乌云密布,由青转红,又由红转紫,生气地批评道:“你捉这东西是啥意思?”
“没、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调、调……”
夏科长恢复了常态,口气缓和了一些:“没别的意思就好。我对你的处境很同情,不过,这事我一个人还不能决定,要教委刘主任、汪副主任、章副主任、马副主任、杨副主任点头同意才行。”
我的天,那该需要多少只鳖呀?兰老师差点昏倒。幸亏夏科长没要鳖,他拎着鳖,爬上二楼,叩开了杨副主任的门。
杨副主任收下了鳖,劝慰了他一番,并告诉他,教委领导都已明确表态同意调他进城。
兰老师出了一口长气,可紧接着又着急起来,还有四只老鳖,到哪里去筹集?他回到家里,烧饭做菜,端到医院喂给林芳吃,待林芳睡下,再回家时已是繁星满天。他太疲倦了,回到家时,脚下一滑,摔了一跤,爬起来一看:天,一只老鳖躺在门槛上睡觉呢。兰老师捡起来细瞧,竟是送出去没几个小时的灵灵,不由得热泪盈眶,嘴里连声说着:“灵灵,我们没白养你十多年呐。”
第二天,兰老师把鳖拎到马副主任的家。是夜,兰老师从医院回家,老鳖又爬回来了,它正用两只爪“叩”门呢!
连续几天,夜夜如此,兰老师靠这只有灵性的老鳖,依次走进了杨副主任、章副主任、汪副主任、刘主任的家。也真灵,老鳖送完了,县教委通知他去办调动手续。
第六天早晨,兰老师开门,老鳖又回来了。兰老师也习惯了,将老鳖放好,就去教委人事科,夏科长笑眯眯地把调动函递给他,并说:“请你今后再不要送鳖了,鳖也是有感情的动物啊!”
兰老师真是哑巴结婚——喜不可言。他抱着调动函,匆匆来到医院,把灵灵的故事告诉院长。院长说:“你知道夏科长为啥不收鳖吗?”
“不晓得!”兰老师摇摇头,满脸疑惑。
“夏科长曾做过‘王八’,”院长说道,“他的妻子是我院最漂亮的姑娘,曾跟县文办主任关系暧昧,所以夏科长一见人送他鳖,心里就反感。只是这鳖竟能天天平安地从几个主任家里逃出来,这就叫人费解了。”
两天后,兰德曲老师收到一封没署名的信,信是这样写的:
兰老师:
首先,我代表教委全体领导对你爱人的不幸患病表示深深的同情,并希望她能早日康复出院。
其次向你讲明,我们这些领导过去对你的申请调动延缓处理,解释得不够清楚。其实,县城各学校教师早已超编达两百多人,所以,尽管你确有实际困难,但一时也难以解决。
第三,也想告诉你,你的老鳖灵灵其实不灵,它不会循着你的足迹回家,更不会从五楼爬下来靠闻你的气息回家,是几个主任他们半夜把鳖放到你家门口的。当时他们若不收,怕你误解,以为调动一事又“黄”了,影响你安心照顾病人。此事本不想公开,只怕今后别的老师又照此送礼……
(李传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