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官不为百姓鼓与呼,不如回家卖红薯。
小柱娘害病一年多了,家里穷,屋里能变钱的东西都卖了来治病,可是小柱娘的病还是不见好。
后山顶上有座清静寺,清静寺里有尊菩萨,小柱常听大人说,菩萨灵得很,求啥应啥。
这天,奶奶为着媳妇的病,带上小柱,上清静寺求菩萨。祖孙俩,小柱在前拉着奶奶的拐杖,奶奶在后佝着背,踏着古老的石阶,一步一步向山顶攀登。
爬了一半,小柱说:“奶奶,俺爬不动了。”
奶奶说:“不许说爬不动,心不诚,你妈的病好不了。”
祖孙俩千辛万苦爬了大半个上午,总算爬到了清静寺。
进了大殿,小柱不敢抬眼望那龇牙咧嘴的十八罗汉:“奶奶,俺怕。”
“打嘴!”奶奶瞪了孙子一眼。
来到一尊遍身金黄的大佛面前,奶奶点燃一炷香,恭恭敬敬地把它插在香炉里。
小柱惊恐的眼睛抬向这尊大佛,渐渐地不怕了。这尊大佛胖乎乎笑嘻嘻的,跟他前年死去的爷爷一模一样。小柱见奶奶跪在蒲团上,自己也“扑通”跪下了。
奶奶双手合十,两眼微闭,扁瘪的嘴里念念有词:“菩萨佛爷,俺媳妇病了一年多,家里没钱治病,求大慈大悲的菩萨佛爷,保佑俺媳妇平平安安,身子快好。俺媳妇病好了,俺跟小柱都有救了。阿弥陀佛!”
下山的路上,小柱问奶奶:“奶奶,菩萨能治好娘的病?”
“能!”奶奶笑盈盈地说,“菩萨心善,求啥应啥,早几年,奶奶犯了病,上山求了菩萨,病就好了!”
回到家,奶奶走到床边,对躺在床上骨瘦如柴的媳妇说:“阿英,俺上山求了菩萨,你的病快好了,安心躺着吧。”
媳妇望着婆婆,忍着悲伤哀求道:“娘,俺的病……医生说要住院开刀……你还是问大哥借……借三百块钱吧……”
“俺昨晚上去了,你大哥说……说没钱……”
媳妇长叹一声,痛苦地闭上眼睛。
小柱眼中含泪,他害怕娘真的会死。
他忽儿一想,对,写信问菩萨借三百块钱,奶奶不是说“菩萨心善,求啥应啥”嘛!他一抹眼泪,从书包里翻出笔和纸,趴在床沿上写起来:“敬爱的pú sà爷爷(菩萨两字他不会写,就写上拼音),俺娘生病一年多了,家里没钱给娘治病,娘要是死了,俺跟奶奶就没人养了,pú sà爷爷,俺问你借三百块钱给娘治病,好吗?俺长大了,养兔子卖钱,一定还你。”
小柱写好信,糊了一个信封,在信封上写下“pú sà爷收”。
镇邮电所紧挨在小学校旁边,小柱第二天上学,从袋里摸出几分舍不得花的压岁钱,买了一张邮票贴上,将信投进了邮箱。
邮电所分检员是个小伙子,他哈哈大笑地把这封笔迹歪歪斜斜的信交给了所长。
所长是个孤老头儿,快到退休年龄了,他有个弥勒一样的大肚子,因此所里的年轻人都喊他“弥勒所长”。弥勒所长见过数不清的信,可就是没见过这封外文加中文的信,他问分检员:“英文你认识?”
“这不是英语,是拼音,拼出来是‘菩萨’两字,写给菩萨爷爷的。小小孩子就这般迷信……”
弥勒所长“嘿嘿”笑起来:“迷信?不、不,我真希望自己也有这孩子一样的纯真和自信。你说,世上还有谁能这么热情跟菩萨通信?”
分检员两手一摊,为难地说:“可这封信怎么投递呢?”
这句话把弥勒所长问住了。是啊,怎么投递呢?
弥勒所长挺着个大肚子,手托腮帮,在办公室踱了一圈。他有了主意:为了不使孩子童心遭到失望和打击,他决定自己来给孩子回一封信。
当他把信拆看之后,才明白原来是这么回事。
当天,弥勒所长把几个年轻人召集在一起开了个会。会上,弥勒所长把小柱的信念给他们听了,并且谈了自己的想法。几个年轻人一听,拍手称好,都一致赞同弥勒所长的善举。于是,捐款开始了,弥勒所长捐得最多,捐了两百元。
凑齐三百元之后,弥勒所长亲自执笔给小柱写了封回信,落款是众Pú Sà寄。
放了学,小柱在邮电所门前转了好一会儿,他红着脸向那位分检员问道:“叔叔,有俺的信么?”
分检员笑而不答,他把小柱领到弥勒所长跟前。
“给菩萨爷爷的信是你写的?”弥勒所长面容温和地问。
“嗯。”小柱局促不安地应了一声。
弥勒所长将三百元钱小心地装进小柱的旧书包,说:“这是菩萨爷爷寄给你娘治病的钱,菩萨爷爷说,这钱不用还了,你娘的病要是治不好,叫你再给他写信。记住了吗?”
“记住了,菩萨爷爷真好,俺回家告诉娘跟奶奶!”小柱像只树林子里的鸟儿,一阵风飞走了。
分检员转向老所长,忽然不安地说:“我们这样做是不是搞迷信活动?”
“亏你是个读书人,连这点是非界限都弄不清?嘿嘿嘿,今日菩萨同我为伴,佛在心中,多多行善,修成正果……”说完,弥勒所长右掌放在胸前,一哈腰,“阿弥陀佛……”
几个年轻人都被老所长的举动逗笑了,个个笑得像菩萨,弥勒所长笑得最像!
(从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