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杂志神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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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紫砂壶

机械厂有个工人叫邹德元,今年四十六七,生得结结实实,可是一门心思想发财,平时是三天两头泡病假,到最后,干脆辞职蹬起了三轮。

这天中午,六月的太阳照得人昏昏沉沉的,邹德元把三轮往火车站前的一棵大树下一停,从车后厢里摸出一把茶壶,喝了几口茶,然后往车座上一靠,闭目养起神来。

这时有人来坐三轮,要到轧钢厂。邹德元要八块,那人价都没还,迈腿就上了车。邹德元慢悠悠地蹬了半个钟点,到了轧钢厂。那乘客“刷”地掏出一叠人民币,从中抽出一张“大团结”,对他说:“不用找啦!”说完就“噔噔”地走了。邹德元美滋滋地把钱塞进裤腰间的皮夹子里,刚想走,猛地发现座位上有个黑提包,他迫不及待地拉开一看:天呀!满满一兜钱!邹德元想:不偷不抢,捡来的不要白不要。想到这儿,他蹬起三轮飞快地向家奔去。一进家门,看见屋里有警察,那警察怒冲冲地说:“邹德元,你犯罪了!”说着就掏出了手铐。“妈呀!”邹德元一下子吓醒了,才知道是个梦。

他揉了揉眼睛,看见车前站着一个外国人:黄头发,蓝眼睛,胳膊上的汗毛足有半寸长。那外国人正笑眯眯望着他。

邹德元脸上的肌肉抽了几下,算作是笑。心想;这梦看来是要变现实了,嘿嘿,老外花一百块就跟咱买二两醋似的。他张了张嘴,才憋出了一句话:“先生,你的要坐车的干活?”

那外国人哈哈笑了,说出一口流利的中国普通话,他指了指邹德元手中的茶壶,问:“我能看看吗?”

看这个?邹德元纳闷了:这把旧紫砂壶有啥看头呀?外表油黑油黑的,里面结满了茶垢。老外真逗,看中国的什么东西都稀罕。但为了拉住这笔生意,邹德元把茶壶递了过去。

那外国人拿起茶壶,左看右看,仿佛是爱不释手,竟张口问:“先生,这壶能卖给我吗?”

什么?我这旧壶还能卖?邹德元差点“扑哧”笑出声来:这壶扔在地上都没人会捡,这老外别是和我逗乐子玩吧?邹德元直直地盯着外国人足足有一分钟,最后认定这老外是真要买这把壶,于是高兴地说:“行啊!卖!”

“你出个价!”

价?邹德元掂量掂量,怎么着也得斩老外一下子,先敲他十块,不行的话少点也凑合。想到这儿,他试探着伸出了一个指头。

外国人点点头,二话没说,掏出钱夹子,“刷刷刷”点了十张“大团结”。

乖乖,一百元啊!邹德元差点没把舌头吐出来。可就在这一吐一缩舌头的工夫里,他的脑袋就像计算机似的,也不知转了多少圈。他狡黠地说:“嘿嘿,你误会了。我是说得等一天,我得和家里人商量商量。”

“商量?”那外国人看看邹德元,又看看紫砂壶,无可奈何地说:“行。明天我来这里找你,可以吗?”

“一言为定!”

外国人走了,邹德元也无心拉客了,一溜小跑奔回了家,进门就咋呼开了:“喜他娘,喜他娘,这家伙是什么时候买的?”

老伴被他这一阵子排炮打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费了半天劲才明白问的是紫砂壶,不由又气又恼地说:“你这是犯了哪门子邪。这不是添喜子那年买的吗?”

邹德元掐指一算,有二十来年了,又问:“多少钱买的?”

“四毛五呗!”老伴颇以自己在家庭经济上的超强记忆力而自豪。

“不可能呀!”邹德元连连摇头,“你会不会记错了?”

“怎么可能记错!”老伴觉得很奇怪,“到底出了啥事?”

“是这样。”邹德元于是就把遇着外国人的事从头到尾细细说了一遍,最后眯起眼得意地说:“今天这事也就是碰上我了,要换了别人,一百元早出手了。咱什么世面没见过?这老外想赚我的便宜,门儿都没有。咱这壶是个宝呀,少说也值一千两千的。”

“宝?”老伴一下子像过了电,激动得浑身哆嗦个不停,她一把抢过紫砂壶,恨不得立刻就从里面掏出金子来。

俗话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邹德元两口子把这把壶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看了几十个来回,愣是看不出宝在何处。

真是,这壶太一般了,它和杂货店卖的那些紫砂壶毫无两样。只不过用的年代久了,壶外面的紫绛色被黑色盖住,黑中又透着光亮,壶里面则是一层厚厚的茶锈。

中午,儿子和媳妇回来了,也加入了“研究”的行列,可研究了半天,也没得出个子丑寅卯来。

终究年轻人头脑灵活,儿子自言自语道:“莫不是上辈子传下的供春壶吧!”

“啥是供春壶?”

儿子搔搔脑袋,说:“这供春是明朝人,传说他曾在宜兴金沙寺前模仿着寺前一棵千年银杏树的树瘿,做了几把紫砂陶壶,成为稀世之品。古人曾评定,‘供春之壶,胜于金玉’。可是,这壶说什么也不可能跑咱家来呀。”

“那,是福分!”好像这把壶就是供春壶了,邹德元不由喜滋滋地问儿子:“供春壶怕值个千把元吧?”

儿子撇撇嘴:“要真是那壶,怕要值几十万。”

“啊——”邹德元半天才合上张开的嘴巴。

邹德元还不放心,跑步去附近的山货店买回三把紫砂壶,又把四把壶灌满水,然后一一把水滴在水泥地上。邹德元屏声静气地听着,最后喜滋滋地说:“听出来了吧,这供春壶滴出来的水声硬是不一样。”说着话又沏了四壶茶水,然后叫老伴用黑布将他的眼睛蒙上,随即一一品味。大家紧张地盯着邹德元,终于邹德元宣布第三壶的水滋味最纯最正!“对、对!这把就是供春壶!”全家人乐得又是跳又是叫,好像已经拿到了几十万元钱,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到了高潮。

还是老伴能稳住神,她说:“我看不如把这壶刷洗干净,说不定里面还有供春写的字呢!”

邹德元眼睛一亮,连声附和:“对,有了字,我们就有了证据,不怕老外不出高价!”说着,大家马上动手,又刮又抠,又洗又擦,光外面的泥垢就足足用了一包高级去污粉。

折腾了两个多小时,全家人第一次将这把用了二十多年的紫砂壶洗得干干净净。虽然没在壶上找到阴篆阳文,但邹德元心里很踏实,这财是发定了!

第二天一早,邹德元和老伴就小心翼翼地捧着紫砂壶来到火车站。那外国人已恭候在此了。邹德元忙笑眯眯地把紫砂壶递了过去,说:“先生,你说实话,这把壶到底值多少钱?”

外国人接过紫砂壶,忽然眼中出现了困惑:“这不是昨天那把壶。”

邹德元和老伴赶紧解释:“是这把,就是这把,昨晚我们特地把它擦洗干净了。”

那外国人又仔细看了看,摇摇头,把壶递还给他们,说:“对不起,我不买了!”

“什么?你不买了?我看你也买不起。讲实话,我这把供春壶要值几十万呐!”

“什么供春壶?”外国人莫名其妙,忍不住说,“我要买你这把壶,是因为这壶壁上有茶锈,我要研究它的形成及化学含量,研究它和陶土会发生什么反应。懂吗?现在,这壶壁上没有茶锈了,很遗憾,我没有必要买它了。”

啊!原来如此!邹德元仿佛一下子跌进冰窖,浑身凉透了。想想自己空忙一场,他不由哀求道:“按昨天的价,一百元给你吧!要不,八十也成……”

外国人耸耸肩,摇摇头,转身走了。

邹德元在后面喊:“我他妈的还花了一包去污粉呢!你回来!你回来!”他一边喊,一边忍不住追了上去,忽然,脚下绊着一块石头,他手一抖,紫砂壶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范大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