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吕婕心里明白,这一次她不得不退让,同意,否则苏媞真能做得出。在单位她已然把“分寸感”练就得伸缩有致,对上对下拿捏得当。苏家就这样无声地通过了“养猫”的决定。其后不久,苏士奇便利用去俄罗斯的机会很快就从朋友那里带回一只纯种的波斯猫。最令苏媞津津乐道的是爸爸带着蓝雪“暗度陈仓”的过程。为了能顺利通关,在俄国朋友的帮助下蓝雪被灌入经过计算的定量麻醉剂,飞机一进入中国领空,蓝雪便开始苏醒,“暗度陈仓”如期完成。苏士奇的朋友原先是苏联克格勃的特工,苏联解体后也“下海”经商,人脉了得,吕婕说难怪冷战时苏联克格勃的间谍堪称世界一流。蓝雪不寻常的来华经历同样令林窈惊叹不已,她不得不承认蓝雪要比卡卡的血统更纯正。
写完日记已近深夜12点,苏媞还是决定跟远在外地的父母通话,告之蓝雪的情况,白天与林窈的商议结果令她心中有了数。苏媞记日记的习惯似乎是妈妈的遗传基因,只是吕婕记的是每天工作的项目及要点,像是工作“索引”之类,苏媞记的则是自己的感受,纯属隐私。妈妈有时让她看,但苏媞却从不让妈妈看自己的日记。她嘲笑妈妈的日记就是流水账,吕婕说鲁迅说日记的最高境界就是流水账,岂不知妈妈让女儿看的当然都是“流水账”了。有几次苏士奇好奇地问吕婕,女儿日记里都写些什么?吕婕说:“你放心,写什么也写不到那方面。”吕婕神秘地告诉丈夫女儿对“那方面”还是一片空白呢。妻子的回答令苏士奇大为扫兴,他原本并不是这个意思。
苏媞今天的日记多半是内省与自责,譬如:
“林窈今天告诉我一个最大的秘密,班上的女同学,她说有一半都有男朋友,这么大的事情我为何从没听说呢?我简直就像一个小傻子,什么都不知道。
“这只能说明我不行,和她一比,我真的就是一个废人,可是我为什么不行呀?我也不傻呀!我的学习在全班数前5,而林窈则一直在我后5!也许真是林窈说得对,光学习好有啥用?连蓝雪‘发情’的事都不懂!说真的,尽管林窈说了那么多我还是想再知道一些,只是我不好意思多问。真想不到这家伙懂得太多了,其实我倒认为‘性’的方面也是一种知识,为什么妈妈从不对我说这些呢?”
当苏媞拿起打给妈妈的电话时她突然又想到另一个问题:为什么她总是这样习惯性地有事就要和妈妈汇报呢?可是不汇报她又总觉得像是少了一道工序而不安。电话通了,电话里正涌来一片超爽的笑声,妈妈正在北京聚餐,这令苏媞非常不爽。吕婕问女儿这么晚了什么事?苏媞顿生幽怨,妈妈的语气里明显有些不耐烦,难道夜晚就是让你们这些大人来喝酒的吗?苏媞索性不语。吕婕自知出言不妥,便好言相劝,她说她实际上不是在喝酒,她小声而且真诚地对女儿说:“你要理解妈妈,妈妈这是在工作……”苏媞立刻打断,径直问道这么晚了你为啥还在酒店呀?你明明是在喝酒,何来“工作”之说?吕婕只得又说:“苏媞,妈妈不能再说了,妈妈做东,得照顾客人,你还小,不懂大人的事,你的任务就是学习,考上重点高中。”
失望之下苏媞又给在广州的爸爸打电话,想不到的是爸爸也在酒局上,苏媞的许多话同样被电话里那股涌来的放浪笑声冲回去了。放下电话后苏媞愣愣地看着电话,是啊,如果父母要和她聊下去,她要和他们说什么呢?说蓝雪?说它“发情”的事?爸爸也许还能说上几句,妈妈肯定就是一句话:你不要把蓝雪当成你的唯一,你的唯一是学习!幸亏没有和他们聊。苏媞真是搞不懂,为什么大人们总是离不开酒局?难道“喝酒”真的算“工作”吗?她真希望所有的酒店都闭店歇业!
苏媞走进洗手间时已是夜里一点了,每天晚上冲澡是她必须做的。蓝雪悄悄地来到洗手间的门口,它嗅了嗅门角,似乎要进去,但它进不去,它开始叫了,声音不再是以往那种绵软细腻的音色,而是换之以略带烦躁的呐喊。苏媞在热腾腾的水柱里听出蓝雪的叫声,她还没有洗完,她稍停了一会儿,听了听,继续洗下去。密集的水柱滑过光滑细腻而坚挺的前胸,汇集到丰润的乳沟里,不知为何她又开始重新擦拭胸部,她不断地轻揉着胸部,同时慢慢地,边擦边细听着门外的声音。这时她似乎有点渴望再听到蓝雪的叫声,可是它不叫了,只有流水声,她闭着眼睛,汩汩中仿佛在倾听时光流逝的声响。苏媞出来时看到蓝雪还在门口等她,它跟她来到苏媞的房间,苏媞拍拍床,让蓝雪上来,蓝雪一跃而上,这次它发出喃喃的声音。
“小妹,我知道你的心思了,别急,这两天我就会解决你的问题了,今晚跟我睡吧。”
蓝雪轻轻地蜷缩在苏媞身边,苏媞的眼睛与蓝雪的眼睛挨得睫毛几乎都连上了,黑暗中,蓝雪的眼睛一眨一眨地闪烁出斑驳的蓝光,它不时去嗅苏媞,那些无限柔软的绒毛摩挲着苏媞,令她有痒痒的感觉。
“你真的想男友了吗?”苏媞喃喃地问。
蓝雪不置可否地叫了一声。
“男友真的那么好吗?”
蓝雪不再吱声了。
“林窈的卡卡这两天就来了,它是个男的,你欢迎它吗?”
蓝雪一直盯着苏媞不言语。
“噢,你是不好意思说吧?”
蓝雪莫名地叫了一声。
“哼,不害羞,原来你也愿意和男生在一起!”
说完苏媞仰卧在床上,她抱着蓝雪把它放到她的胸部,眼睛看着蓝雪的眼睛。
“林窈肯定还有好多话没对我说……我知道得太少了,她是不愿意和我聊了,我是菜鸟啊……”
不知过了多久,苏媞带着“菜鸟”的遗憾和蓝雪一块儿睡去了。
4
吕婕从北京回来后,刘姨向她报告的第一个家务事就是蓝雪怀孕的“事件”,吕婕感到相当震惊,她第一时间就来到蓝雪身边观察。可是蓝雪并未“显怀”,看上去如常,刘姨说它确实“有了”。吕婕问刘姨苏媞是否知道,刘姨说她还没告诉她,不知苏媞是不是看出来了。吕婕肯定地说:“只要你没说,她肯定不知道,我都没看出来。”蓝雪怀孕的事刘姨早就看出来了,之所以没对苏媞说,只是怕她一路再问下去。吕婕围绕着蓝雪看了大半天,并不时有意去嗅它的体味,她不是在探寻它是如何怀的孕,而是在琢磨如何处理未来的猫崽,她是决然不能答应再增加猫的数量,否则可真成了“波斯乐园”了。吕婕觉得新的严重事态又出现了,她感到十分无奈与愠怒,单位的事、竞聘的事就够她费神费力了,想不到家里又横生枝节。“发情”问题解决后蓝雪又恢复了常态,尊容再现,它不知道吕婕为何要这样看它,它也在冷眼看吕婕,也许它心里清楚,这个女人从未对它表示过好感,要不是因为眼前这个女人是它女主人的妈妈,蓝雪或许会对吕婕示凶的。
“它是怎么怀上的?”吕婕终于问到了关键。
刘姨不敢隐瞒她所知道的一切细节,事实上她已有所准备,吕婕听完刘姨的汇报后站起来在客厅里来回踱着步子,就像在思考台里竞聘的大事一样。刘姨的眼睛随着吕婕的走动而不停地跟着移动,她心里七上八下,不知眼前这个苏家女主人还要问出什么。吕婕突然停下来,她乜斜着蜷伏在苏媞房间门口的蓝雪,带着轻蔑的口吻说:“我早就说过,林窈这个女孩啊,是不会出什么好主意的。”刘姨看了看主人,不知该不该回应,如果回应,她要怎么说?不过她敏感地觉得此刻还是应该回应的。
“你说的是,我也这么寻思的,开始时我就奇怪,苏媞咋会有这样的主意?”说罢刘姨紧张地看着吕婕的反应。
“就是嘛,”吕婕向刘姨颔首认同,“苏媞单纯,这些俗事要不是林窈说她怎么会懂?所以我更担心苏媞的变化,她的择友问题一直让我担心。”
刘姨会意地点了点头。
“对了,刘姨,这猫一胎能生几只?”吕婕问。
“妈呀,这波斯猫我可说不准了,咱们那的家猫一胎怎么也得三五个呢,有的还多。”
“好家伙,这一窝要生下来可真成了‘波斯乐园’了,苏媞这孩子太任性,你说这不是无事生非吗?”吕婕顿时皱起眉。
“苏媞可是个好孩子,真正任性的孩子我可是见过,尤其像你们这些条件好的家庭,父母都惯着呢,像你管教这么严的还真少。”
“严还出事!”
刘姨有些后悔,不知自己的话说明白没有,她突然担心吕婕听拧了她的意思,刘姨的意思不是说条件好的家庭孩子就一定任性,而是想表达苏家的家教严,苏媞懂事。刘姨和女主人难得的交流只进行了一会儿,就被吕婕的手机来电打断了。吕婕拿起手机一看迅速向刘姨伸出食指,做了一个“勿言”的动作,然后便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何厅长,”吕婕的声音明显变得温和起来,“回来了,回来两天了……”
“那怎么没给我来电话?”
“家里的事儿太多了,真气人,女儿的猫又怀孕了,这两天我就准备见你呢。”
“噢,北京的事办得怎么样?”
“你给我找的那个关系正是负责这方面的,他让我向你问好,还谢谢你。”
…………
掌握了关于蓝雪的第一手情况后吕婕立刻跟仍在广州的丈夫通话,让他尽速回来解决问题。吕婕知道,牵涉到蓝雪的问题她一个人的力度是不够的,听清缘由后电话那头的苏士奇气恼地说:“我还以为是女儿怀孕了呢,这有什么,不就是蓝雪要下崽了吗?那好啊,你知道现在波斯猫崽的行情吗?”
“哎,听好了,我要你回来不是和你商量卖猫崽的事,是你的女儿!你弄了个破波斯猫她还有心学习吗?这又搞怀孕了,刘姨说一窝得下好几只呢,怎么处理?难道苏家要搞成‘波斯乐园’吗?真是无事生非!”电话里苏士奇静听不语。在丈夫回来之前吕婕决定先把蓝雪怀孕的事告诉苏媞,并明确表态说蓝雪的崽不能留在苏家,必须处理。苏媞爽快答应,说这个不用妈妈担心,她已经和林窈说好了,蓝雪的崽由林窈全权处理。林窈得知蓝雪怀孕的事后又不得不给苏媞上了第二堂有关如何护理孕期蓝雪的课,林窈顺便告诉苏媞她已经答应把“小蓝雪”送给她的二姨妈。
三天后苏士奇从外地回来,他一进门,吕婕立马从厨房跑出来,指着丈夫高声叫道:“别动!”苏士奇立马被定格在门口的过道上。
“你就不能小一点儿声吗?怎么老像是遇见了恐怖分子了呢?”苏士奇十分恼火。
对于丈夫的这类反应吕婕向来不予理会,随后她抱着一抱新的内衣内裤匆匆过来放到鞋架上,她让丈夫就地全部更新,苏士奇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只得执行。于是在妻子的监护下,光天化日,苏士奇脱得精光,然后再换上新的内衣内裤。苏士奇一再强调临回来时他是在宾馆特意换过的,吕婕则连连摆手,言外之意“别废话了”。这样的举措是苏家约定俗成的规定,当然只限于对苏士奇。他边脱边嘟嘟:“洁癖!”就在这时刘姨刚好从另一个洗手间出来(那是指定她用的洗手间),吕婕回头大叫:“刘姨,止步,不要过来!这边有情况。”仓皇之中苏士奇闪躲在鞋架后,吕婕不以为然地说:“没事,她听到了。”之后吕婕把苏士奇换下来的那堆衣裤像拎着一包危险品一样全部送进了洗衣机里,回头喊刘姨,让她把浴盆里的水放好,让丈夫洗澡。
刘姨忙进到洗手间放水。
“先把浴缸刷净。”吕婕在外边指示。
“昨天就刷完了。”刘姨忙说。
“再刷一次。”吕婕不容置疑地说。
晚上,苏媞回来后见到爸爸意外归来开始是很高兴的,可是当她得知原来爸爸是因为蓝雪怀孕的事而不得不奉命提早回来,苏媞的心情立刻沮丧起来。苏家三口围绕着如何处理未来蓝雪的后代而意见不一,苏媞的意见是猫崽全部归林窈处理,爸爸却说要由他来处理,他说那其实是名贵的商品,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猫崽。
“爸,你不会把蓝雪的崽拿到市场上去卖吧?”苏媞问。
“什么话,我送朋友。”
“不管怎么处理,你们记住,绝不能把细菌带到家里,这里不是养殖场。”吕婕约法三章。
“爸,那不行,我已经答应林窈了,由她来处理,不信你问妈妈,妈妈,是不是这样的?”
“是她主动说的,还是你主动说的?”吕婕问。
“啥意思?”苏媞反问。
“回答我。”吕婕说。
“她主动说的啊,人家林窈是在帮我解决困难呀,说实话,妈,林窈真是我的好朋友,蓝雪的事多亏了她呢。”
吕婕冲丈夫笑笑说:“咋样,我早就说这个孩子有心计,你呀,你问问你爸爸,现在市场上波斯猫的崽子是什么价格。”
苏士奇一愣,他茫然地看看妻子,又看看女儿。
“妈,你这话是啥意思啊?”苏媞面色立刻涨红起来,“你是说林窈在利用蓝雪做生意?不,她家有钱,她也不稀罕钱,这我知道,你不该这么说的。”
吕婕有点儿奇怪地看着女儿。
“算了,那就听你的,由林窈处理吧,管她是卖还是怎么的。”苏士奇不想伤女儿。
“也好,那就这么定了。我了解了一下,波斯猫的孕期是两个月左右,要尽快处理,我可不想看到它在家里坐月子。苏媞,不是妈妈说你,你也有点儿太任性了,你想想,你的未来有多重要,怎么能让一只波斯猫给缠住呢?再说你的心思我看一半都拴在蓝雪身上了,这怎么能不影响学习呢?”
“我就是喜欢它,和我的未来没有关系。”苏媞执着地表白。
吕婕看了女儿一眼,强压着气恼还得好言相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