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媞抿着嘴唇含糊地摇头。
“不知道?你不知道‘发情’?”林窈夸张地又追问了一句。
苏媞点头,长睫毛忽闪着。
“吃摇头丸了?干吗又点头又摇头的?”林窈不悦了。
“啥呀,其实我真的不懂,‘不知为不知’嘛。”
“‘发情’你不懂?虚伪!”
“什么,你说我虚伪?讨厌!”苏媞强烈地辩解着。
“那你就得承认无知,这我信,看来你真得恶补一阵子了,听好了,‘发情’就是蓝雪有‘要求’了。”
“要求什么?”苏媞执着地问。
“要求什么?”林窈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要求找公猫。”
“找公猫?干啥?刘姨也这样说。”苏媞更为好奇了。
“天哪,母猫找公猫,还能干什么?我简直要疯了!”
“你耐心点儿不行呀,不是说了吗,‘不知为不知’嘛。”
“性交!”林窈恶狠狠地说。
苏媞的脸腾地红了。“你真的疯了!”她用压抑的小音量惊呼。
“咋了?吓到你了?那我说‘交媾’你适应不?我是想‘拟人化’,好懂,亲哪!”林窈真的要疯了。
“天哪,人的、动物的,你咋啥都知道啊?”苏媞不可思议。
“不是我啥都知道,是你啥都不知道,小美人,这是最起码的常识啊。”林窈有点忍无可忍了。
“常识?”苏媞睁大了眼睛。
“可也是,菜鸟,跟你说吧,你要有了男友,自然就啥都懂了。”
“他告诉你的?”苏媞显露些许的艳羡。
“傻瓜,”林窈莞尓一笑,“不用说的。”
林窈已然窥见了苏媞的内心,她浮着神秘的笑容瞅着苏媞。
“你笑啥呀?”苏媞红着脸反问林窈,“是不是嫌我傻呀?我承认是菜鸟。”
“其实我也傻过,只是你傻得更彻底一些。”林窈肯定地说。
“你一定认为我无知吧?”苏媞问。
“还好,不管咋说你还有接受能力,一点就通,我发现这正是你学习好的基本条件。”林窈操着老师的口吻。
“行了,林老师,还是说猫吧,咋解决啊?”苏媞不得不扭转话题。
“这很简单,那就让我的卡卡来解决吧。”
“卡卡?它俩要见面吗?”苏媞问。
“这种事,恐怕目前还不能玩儿遥控吧?”林窈讥讽地说。
“我是说具体要咋办。”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只要到一起它们自然就知道干啥了,这点它们比你明白。”
“可是,蓝雪能愿意吗?”苏媞担忧。
“靠,蓝雪发情为了啥?再说你又不是蓝雪,你咋知道它不愿意呀?它可不像你那么保守。”
“去你的,愿意就好。”
“这和人一样嘛,两相情愿才办得成,否则是强奸,我的卡卡可是个正人君子。”
苏媞看了看林窈,欲言又止。
“苏媞,你可要知道,”林窈一副世故的口吻,“这种事在外边做,母猫主人是要付费给公猫主人的,谁让咱俩是闺蜜了,我不能不伸出援手。”
“行,那就听你的。”苏媞乖乖地说。
“不过我可提醒你,这样一来蓝雪有可能要怀孕的。”
“怀孕……为啥要让它怀孕啊?”苏媞不解。
“血亲,你还能行不啊?不是我要让它怀孕呀,是卡卡,懂吗?卡卡是男动物,不是男人,可以采取措施,这种事女动物是非常容易怀孕的。”
“天哪,那可太麻烦了,我妈有洁癖,她本来就不让我养蓝雪,对它也不喜欢,她要是在家里看到蓝雪生了小Baby,一定好恐怖,哎,能不能事先采取点儿什么措施啊?”
“你以为我是兽医啊?据我所知,目前世界上还没有专供猫使用的保险套呢。”
“要是真怀孕了可咋办哪?”苏媞有点六神无主了。
“我只是说有这种可能,看你吓的。”
“万一怀了呢?”苏媞认真地说,“再说生下来的小波斯往哪放啊?我妈肯定不会让我再养第二只的。”
“这好办,送人呗。”林窈说。
“太麻烦了,又不卫生,我妈不会同意我做这些事的。”苏媞气馁地说。
“看来你养波斯猫真的就是当一幅画摆在你面前,什么都别来真的。”林窈笑着说。
“我也没办法,能让我养就不错了。”苏媞无奈地说。
“那……这么吧,要是真怀孕了,蓝雪的孩子我来替你处理吧。”林窈无奈地说。
“太好了,这我就放心了,别让我妈知道。”苏媞感激地说。
“对了,你妈不是让你将来当医生吗?”
“什么意思?”苏媞不解。
“那么你就去研制专门供猫使用的保险套呗。”
“去死吧,你,”苏媞用力推了林窈一下,“我研究专供你用的。”
“谢了,亲,我有,”说着林窈真的从书包里掏出一个保险套包装盒,“看,进口的哪。”
苏媞顿时愣住了。
“别说你没见过吧?”林窈不时摇着保险套说。
“我算彻底服你了!”苏媞心悦诚服地说。
嬉笑中林窈把苏媞往树荫处推了一把,小声而神秘地告诉她一件更令苏媞惊骇不已的事,原来林窈所谓的“休病假”其实休得正是半个月的法定“产假”,她偷偷做了“人流”,然后又巧妙地去姨妈家休起了“病假”。
“咱俩是闺蜜,我不得不对你现身说法,就是告诉你,人都保不了险,何况猫了,你要有准备,哎,你可不能乱讲啊。”
“林窈,你真是太疯狂了,超猛。”苏媞由衷地说。
“你这是赞扬我,还是挖苦我呀?”
“你是女中豪杰,我钦佩死你了,但我不行,肯定不行。”
“我当初说‘不行’的时候态度比你还坚决呢。”林窈不以为然地说。
苏媞好奇地问林窈这些事父母都知道吗?林窈说她脑残,这是在中国,在中国这样的事怎么能让父母知道呢?林窈的父母其实并不怎么管林窈的事,他们都在忙于生意的事,林窈在家里很自由,这点一直令苏媞羡慕。尤其对于林窈能否考上重点高中,父母也不十分在意,他们最大的愿景倒是希望女儿将来能找到一个真正的“高富帅”。
“女孩子嘛,”林窈妈妈说,“选对人才是硬道理。”
“你那个他,算‘高富帅’吗?”苏媞突然饶有兴味地问。
“问得好,他呀,这么说吧,用我妈的话说高、帅有余,富嫌不足。”
“噢……还好,占了三分之二。”
“当然了,其实我现在也用不着太富,爸妈的钱就足够了,有高、帅就行。”林窈满足地说。
“能问你一个问题吗?”苏媞谨慎地问道。
“咳,咱俩还有啥不能问的啊?说。”林窈一脸坦然。
“那你和他,能白头偕老吗?”
“白头偕老?怪了,你现在怎么还能用这样的词?”
“怎么了?”
“宅女,你这么早就问这样老的问题,我可怎么回答你呀?”
“这为难吗?”
“可爱的小菜鸟,这么说吧,交朋友、处对象、恋爱、结婚什么的,这都是不一样的事儿,尽管看上去都挺美,也都差不多。”
“那你现在算什么?”
“干吗呀,咱们不是在说你的蓝雪吗?咋又弄到我头上了?”
“不想说就算了,看来你还会继续交朋友的。”
“你这样说是不是认为我有点俗气?”林窈问。
“什么呀,咱俩是好朋友,出于关心我才问的。”
“Sorry,这个嘛……只能顺其自然了,不过你想想,我现在才16岁,16岁就定终身?天哪,这都是21世纪了,这么说吧,我打算至少要恋爱到30岁。”
“30岁?还有14年,就算3年处一个,四舍五入的话,你还能处5个呢。”
“我看你真该当数学课代表,不过这事可不是数学定律,谁说3年只能处一个?”
“你还想一年一个呀?”苏媞睁大了眼睛问。
“半年一个又怎样?一季度一个又何妨?我是说这个道理。”
苏媞无语。
两个妙龄女孩在距离车站不远的树荫下,背着双肩包就这样大咧咧地谈论着由猫及人的种种情事、性事,而这些恰恰是苏媞几乎从未涉猎过的危险话题,她觉得既新鲜又有意思。林窈劝她务必要找一个男友,否则会成为生活的废人,功课好有什么用?大学生如今遍地开花,硕士、博士更比比皆是,可是这些似乎都不再是工作的有力保障了。快分手时苏媞主动承认自己知道的的确太少了,林窈又站了下来。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爸妈每天都对你说些什么呀?”
“务必考上重点高中。”苏媞面无表情地说着,她转头看远处,515路来了。
515路车是林窈要坐的公交车,她们谈得太久了,林窈看了一眼说:“得,反正也说这么久了,我干脆坐你的519,一块儿走吧。”林窈拉着苏媞的手说。
“别,那你还得换车,本来就耽搁你的时间了,蓝雪的大事解决了我心里的石头就落地了。”
苏媞说着顺势拉着林窈的手往站口走。
林窈上车后苏媞望着远去的515,脸上不禁露出一丝苦笑。这次谈话给苏媞留下了极为难忘的印象,这是她16岁以来第一次如此开放并深涉有关性的话题,为了平抑那种说不清的跃动的感觉,她决定要走两站。
3
苏媞的家庭结构被许多人羡慕,甚或属于当今中国社会最佳的家庭结构之一。爸爸苏士奇原先是省林业厅党口的干部,后适时“下海”经商,与俄罗斯的朋友联手在西伯利亚做起了木材生意,一路生意顺遂,经验了得。现在这个男人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使利润最大化。苏媞妈妈吕婕是电视台资深编导,公认的女强人,眼下正摩拳擦掌全力准备竞聘“频道总监”。此前吕婕一直在韬光养晦,琢磨如何在仕途上尽早伸出拳脚。在某次聚会上她曾听到一个社科院的学者说过张爱玲的一句话:“女人要出名,赶早。”吕婕印象深刻,她倒不是要出名,只是要“更上一层楼”,她对总监的竞聘信心满满,该做的工作早就做完了,“口风”已放出。她甚至已经在考虑下一个人生目标,她的下一个人生目标是未来台班子中的“女副台长”。对于妻子的仕途奔忙苏士奇的回应并不热烈,他觉得妻子的心力还是应该主要放在家庭上,吕婕则认为丈夫对政治已然淡漠而不予理会,她只顾按部就班地进行。苏士奇一再提醒她:不要忘了,你毕竟是母亲!吕婕最不愿听的就是这句话,倒不是她不想多负责任,而是凸显其中“不平等”的因素。在吕婕看来自己奔仕途比丈夫走商道似乎更重要一些,当初丈夫“下海”时吕媞就明确反对,其实苏士奇并非如大多数干部那样仕途受阻才不得不“下海”,他恰是在仕途看好时主动离职的。20世纪90年代初权力示微,“下海”热潮方兴未艾,吕婕告诫丈夫,这个时候“权力股”走低,正是“买进”的时机,然而苏士奇却认为正是“抛售”的时刻,吕婕直言丈夫短视。
苏士奇不以为然,他的基本理念是要让自己活得自由、愉悦,成为生活真正的主人,而这一切的基础就是金钱。他对妻子最大的愿望是吕婕能腾出更多的时间和空间来关照女儿,他说女儿才是他们拼搏的真正动力,然而这也成了他们矛盾的焦点。不过说归说,做归做,在吕婕决定参加总监竞聘前她决定给苏媞雇一个女佣,于是经过多方的测查与筛选,刘姨出线了。苏家父母的人生目标各自明确,自然个个都忙得一塌糊涂,一家人虽近在咫尺,却聚少离多。千言万语,一言以蔽之,当妈的对女儿只强调一点:“你务必要考上一所重点高中。”爸爸则说:“要钱吱声。”
卡卡6岁时林窈要给它搞一个生日派对,苏媞意外接到邀请,她有点讶异,平时她们接触得并不多,苏媞的孤僻一直令林窈好奇,她不明白这个漂亮的女孩为何如此内向与低调。林窈把苏媞拉进她的闺房,第一句话就直言:“我一直想了解你。”苏媞问:“为什么?”林窈说:“班上我算是最爱说的了,所以才有‘话痨’的绰号,我想知道你为啥最不爱说,我俩要是交了朋友那才是最有价值的互补呢。”
正在苏媞琢磨这些话的时候林窈又补了一句:
“我就是喜欢与人分享,不论是快乐还是痛苦。”
“为什么?”苏媞好奇地问。
“嗯……我也说不好,也许是因为我的好事太多了,不想一个人独享。”
“可是我的好事也不少啊。”苏媞困惑地说。
“看不出。”林窈直率地说。
苏媞对这句话很是在意,且有纠结。
两个女孩每次说的都是心里的真话,交往肇始于此,苏媞与林窈遂成了相知恨晚的朋友。当苏媞决定也要养一只波斯猫时父母正在外地出差,她不得不用电邮的形式分别向爸妈各发去一份申请养猫的“报告”,在报告的最后苏媞警告父母若不及时批复她就将“自行决定”。“自行决定”在吕婕看来是不可思议的,不过在初三的下学期女儿要养一个“活物”在侧,吕婕觉得事态相当严重。另则养猫无疑要影响家庭的卫生环境,且带来难以预防的各类细菌,鉴于事态的重大吕婕通报丈夫,二人不得不提前打道回府,一家三口罕见地聚在一起商议养猫事宜。
一开始吕婕明确不同意,她列举了一大堆理由,苏媞坚持说你们经常不在家,一个比一个忙,难道还不许我和一只猫在家为伴吗?吕婕又重复了她的那些理由。
“不还是重复这些理由吗?”苏媞不悦地说。
“重复就是力量。”吕婕说,没有退让的意思。
吕婕扭头看丈夫,示意他表态。
苏士奇动了一下身体。
“我主要从你的学习考虑,会分散你的精力。”苏士奇并未明确表态。
“如果你们不同意,我就和猫搬出去住。”
苏媞下了最后通牒,吕婕与丈夫面面相觑,吕婕欲言,丈夫暗中制止,吕婕知道关键时刻自己不强势丈夫势必又要站在女儿一边了。
“你听好了,妈妈对你只有一个要求……”吕婕认真地说。
“务必考上一所重点高中。”苏媞接过妈妈的话。
“不,我是说你绝不能因为养猫而耽搁了学习。”吕婕不容置疑地强调。
“这么说你同意了?”苏媞马上问道。
“那好,波斯猫由我来解决,”苏士奇立刻兴奋起来,“我正好要去俄罗斯,那里有纯种的波斯猫。”
吕婕嗔怪地瞄了一眼丈夫。
“我说同意了吗?”吕婕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