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5年,我在一个乡村粮站当会计。粮站每年都要向社员供应大量的统销粮,主要是大麦和玉米等杂粮。所谓统销粮,就是国家对贫困地区不但不征收公粮,在青黄不接的时候还以最低价向社员限额供应粮食。但即使是低价粮也还是要钱买的呀!记得六塘大队有一个姓许的社员,家里穷得叮当响,实在无钱买粮,就求爹告奶向别人借了1.7元钱,凭农村统销供应本(一种软面本),以0.085元一斤的平价买了20斤玉米,偷偷地到集市上以0.12元一斤的所谓高价卖出。用一买一卖获得的差价款,又凭供应本买了8斤平价玉米,回去充饥。当时人们私下里称这种方法叫“脱裤子”。我这个城里娃对此十分同情,把这件事说给同事听。谁知站长听说后,说这是买空卖空,破坏国家粮食统购统销和市场管理,责令我将其供应本扣除20斤供应粮计划。要知道,那时的粮食计划对于一个贫苦农民来说是何等重要。无论这位社员如何哀求都无济于事。老农的那双凄楚的泪眼,至今还深印在我的脑海无法抹去。
第二年,我升任粮管所总帐会计,但户口、粮油关系仍在城里,吃饭是家里用定量供应本(一种硬面本)找关系转成粮票寄来。一次家里粮票迟迟未寄来,我知道,一定是家里口粮不够吃了。怎么办?我身在粮食部门总不能饿死吧?我从那位老农的“脱裤子”方法中得到启示,利用职权动用了50斤贸易粮(计划外的高价粮)计划,以0.11元一斤的贸易价买了50斤山芋干,又以0.077元的统购平价卖给粮站,兑得35斤粮票,花了宝贵的1.65元钱,解决了一个多月的吃饭问题。对此,社教运动中我还在灵魂深处狠斗私心,作了自我检讨。
四十年多过去了,祖国城乡面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粮食连年丰收,13亿人的温饱问题早已解决,再也无人为填不饱肚子而发愁。大米、白面吃腻了,变着法儿吃杂粮、野菜,换口味。现在的年青人已无法知道当年的情景,在祖国母亲寿辰之际,听我说这则古老的买卖供应粮的故事,一定以为是天方夜谭吧?我们从中可以了解到什么,感悟到什么,还用多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