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的民团编制是以十户为甲、十甲为村、十村为乡作标准。甲有甲长。村有村长,且兼民团后备队长,总率壮丁百人。乡有乡长,兼民团大队长,总率一千人。有些大县设区的,则区长亲兼民团联队长。假定一区有十乡,每乡有后备队一千,一区就有万人之谱。这种组织类似管仲作内政以寄军令,是一种军政合一的组织。军事方面由总部到区指挥部、县民团司令部、联队、大队、中队。政治方面由省府到县政府、区、乡、村、甲。民团组织,首重基层干部训练。干部人才不但负责民团训练,而且负担国民基础教育的责任。这就是广西当局提出的“三位一体”的口号。再就是村长兼任民团后备队中队长和团民基础学校校长,乡长兼任民团后备队大队长和中等学校校长,实行“一人三长”制,使军事领袖与行政主管、学校校长合而为一。如此,既节省人员、机构的开销,又消除了政、军、教之间的不协调。这种从省到县,以至基层村、街,层层贯彻命令的严密组织,正是30年代广西建设成功的要素。这种“斯巴达式”的民团精神,由其团歌可见一斑:
谁能捍卫我国家,惟我广西民团!
谁能复兴我国家,惟我广西民团!
我们有强壮的身体,我们有热烈的肝胆。
我们要保护民族四万万,我们要巩固国防守边关。
我们不曾咬文嚼字,我们只会流血流汗。
我们不会哀求讨好,我们只会苦干硬干。
流血流汗才是英雄,苦干硬干才是好汉!
快奋起,同志们莫长吁短叹,救亡救难,任重如山。
快努力,同志们,莫偷闲苟安,强国强种,惟我民团!
民团成员,不管是城市的,还是乡村的,是当官的(公务员自厅长以下),还是老百姓,都要普遍接受军训,每晨5点,均须集合参加早操。据当时一些到广西参观的人记述:
每晨5点钟,天明炮一声,全城市的人民皆起,学校教员、学生以及公务员、商人、工人无不起床,5点半上操场,分授军事训练,人民精神之振作真不可及也。[7]
民团组织对广西建设的贡献,《20世纪30年代的广西》一书中有如此评论:
30年代的广西民团,几经李、白、黄的改造与训练,在新桂系推行的政治、经济、军事、文化建设中发挥了一定的效力。在政治上,严密了新桂系的基层组织,巩固了其政权的基础,在推行清查户口、修筑道路、开垦荒地、建立国民基础学校、培养自治人才、推动地方自治方面发挥了一定作用。在经济建设方面,实行公耕,建造公林,开挖公共池塘,奖励畜牧等方面,也有所效益。在文化上,开展成人教育,减少文盲,也比清代有所进步。在军事上,经过民团训练,一般壮丁都具备了一定的军事常识和作战技能,一有战事,拿起武器可以打仗。这些都为新桂系统治打下基础。而在抗日战争期间,广西民团也为抗击日本侵略者,为保卫国家民族的生存,做了有益的事:“在卢沟桥事变之前,广西常备军仅有步兵二十个团。至淞沪战起后,三个月之内,即能出兵四十余团,赴前线参加作战,且能在临淮关、台儿庄诸役,予倭寇以歼灭之打击。”[8]
寓将于学
如果说“寓兵于团”是培养兵源,那么“寓将于学”便是培养军事干部,目的是“恢复古代文武不分的风气,使社会上的知识分子,有文事兼有武备,以应付现代剧烈斗争的环境”。[9]父亲好学,熟读古籍,对现代的新知识,也有极大的兴趣,他仰慕的古代名将是孙武、吴起、诸葛亮、岳飞这种不但武略过人并且通达文事的“儒将”。兵书上说:“不知六韬三略,不可以为将。”“不知天文地利,不可以用兵。”可见中国古代是文武并重的。父亲批评中国宋朝以后,文武分途,文人不习武事,武人不识翰墨的弊病,所以国家积弱不振。“寓将于学”便是要恢复文武不分的风尚。
“寓将于学”的实施政策便是各级学校的学生一律实施军训。国民中心基础学校(即高小)一律受童军训练,初中一律受青年军事训练,初中结业,更集中到军训总队接受严格的军训半年。高中生,第一学期也要受严格军训,其余各学期,仍有军事学术科,不过所占时间减少。大学规定有两年军训,专门学校一年半军训。因此,在初中结业的,可受三年半军训,高中六年,大专八年半或八年。受过这样军事教育的学生,遇到国家有事,便可充当中下级军事干部。女学生则受看护训练,广西总动员,妇女也是积极参加了的。
广西学生及民团军事训练,在父亲等人大力推动下,可谓雷厉风行,收到“武化广西,全省皆兵”的功效。外省入桂的人,到广西第一感受便是“到处都可听到喊口令,看到军事操演,进了广西就像进了一所大兵营”[10],于是当时便有“斯巴达化的广西”之说。
寓征于募
中国近千年来都是行募兵制,“寓征于募”便是采取渐进式由征、募混合制而最后达到全省义务兵役制。
广西之所以如此积极武化整军,当然是由于当时国内外情势发展使然,父亲在全面抗战爆发前夕,如此警惕:
我们认定在国难严重的今日,必须如此,才能争求整个国家民族的生存,在这第二次世界大战将临的前夜,必须如此,才能应付国际战争。
抗日战争,广西军队的卓越表现,也就是由于多年来广西军事准备的结果,那是一支受过爱国思想的政治教育、严格的军事训练、有团体纪律的军队。北伐时期广西军第七军的“钢军”传统,在抗日期间,再度发扬。[11]
自治政策
广西建设中的“自治政策”,相当于“民权主义”中的地方自治。其首要目的在澄清吏治,培养干部,也就是进入“建国大纲”中的“训政时期”。动员全省,需赖大批有热情、有理想、有干劲的干部去推动政策。于是建设广西,又以培训干部为首要。父亲特别提到宋朝王安石变法有“治法”而无“治人”,新政终归失败的教训,于是又特别创导“行新策用新人”的口号。[12]号召本省热血知识青年投入基层建设,招徕外省高级知识分子参加广西经济文化建设。
由于广西民团干部“三位一体”担负军、政、教育、经济等多功能的责任,工作繁重,没有献身的热情,难以胜任。“苦干、硬干、实干”,便是全省党政军务部门提出的工作方针,甄选大批初、高中毕业的优秀生,进一步集训后,分发到民团以及各级政权机构中任职。这些“新人”的特点是具有“丰富的活力、坚定的意志、勇敢的精神、明日的认识和健全的体魄”。这批青年干部干劲大,有抱负,又肯吃苦牺牲,成为建设广西的中坚分子。据广西统计局在1932年至1933年间的调查,桂省所用人才均极年轻,各机关人员年龄在二十至四十岁之内的,占百分之八十以上。这批年轻干部,取代了以往的旧式官僚,1934年8月,广西省一下子免除了二十余县县长职,代之以受过高等教育、肯负责任的“新人”。对于把持地方的“土豪劣绅”,李、白等人毫不留情,一律清除。当时广西实行“灰布化”,“公务人员也是一律着制服、制帽,以灰布为主,惟所着布鞋则白底黑面,而于足背加一横带以系之,颇似女装鞋[13]”。这些新干部,朝气蓬勃,俭朴勤苦,他们也就代表了广西的新形象,令人感到气象一新。
高级干部方面,“楚材晋用”是广西建设一大特色。广西将领除了李、白、黄外,唐生智部下的李品仙、叶琪、廖磊等人临时也返回广西,归队参加建设工作。但广西文化教育落后,经济、文化建设,须借重外省人才。而且“行新政,用新人”正是要打破以往的乡党观念,以“行天下事,用天下人”为号召,一时也有不少外省高级知识分子,不在乎广西待遇的清苦,远来投入广西建设行列。当时留学欧美,又被延揽来桂担任要职的外省人士,有下列几位:
邱昌渭,湖南芷江人,留美,哥伦比亚大学政治学博士。出任广西省政府秘书长、教育厅厅长、民政厅厅长等重要职位。对于普及广西国民教育、强化“三位一体”基层政治建设,有重大贡献。邱为人刚正不阿,实事求是,而且一丝不苟,十分清廉,选拔人才一律采考选,考取者要受过训再看成绩,好的签呈主席任用,杜绝八行书私荐。他这种不买账的作风难免招怨,在党、政、军联席会上有人攻击他专擅,父亲极力维护:“我们要奖励这种人,不能动他,人家认真办事,我们要人办事便应给他用人行政权,分层负责,否则他不能放手去干了。”[14]父亲一生最欣赏这种有学问而又做事负责认真的人才。
黄季陆,四川叙永县人,先后留学日、美、加,返国后曾追随总理孙中山,后应邀到广西担任民团干部学校政治部长(父亲自兼校长),这所学校是广西培养基层干部的大本营。黄季陆对总理遗教有深刻研究,擅长组织民众。抗日后,父亲推荐黄转任中央,迁台后,黄还担任过“内政部长”、“教育部长”等职。
黄荣华,墨西哥华侨,留美,哥伦比亚大学毕业,学矿冶,任广西建设厅厅长,对广西经济建设,如采矿、植桐、电讯、筑路等贡献极大。
徐悲鸿,江苏宜兴人,留法,名艺术家。这时期徐游学广西,广西省主席黄旭初特设桂林美术学院,请徐当院长。
李四光,湖北黄冈人,留学英国伯明翰大学,学地质,到广西任地质研究所所长。后接马君武,出任广西大学校长。
此外还有汪士成(留德学医)当广西医学院院长,王仍之(留法,学兵工)任广西兵工厂厂长等。而广西空军重要成员如广西航空学校校长林伟成等,多为广东人,空军教官则聘请英国人及日本人。抗战时,广西空军多归中央指挥,立了许多战功,而牺牲者,十之七八。
因此,30年代的广西建设,主要干部虽都是广西人,但也有不少外省人士参与,而且贡献颇大。广西建设成功,领导人物的精诚合作以及以身作则也是重要因素。《大公报》名报人胡政之参观广西建设后对广西领导如此评论:
广西是李(宗仁)、白(崇禧)、黄(旭初)三人合作。李以宽仁胜,涵量最大,白以精干胜,办事能力最强,黄则绵密而果毅,处分政务事务极有条理。要拿军事地位来比,李当然是总司令,白可称前敌总指挥,黄则坐镇后方,保持着能进能退的坚实地位,这是广西最大的特色。因为他们三个领袖皆能用各人所长,来以身作则,把勤俭朴质,刻苦耐劳的风气,树立起来,传播到全省。[15]
广西因为全省实施军训,所以男子不准留长发,那时李宗仁大部分时间在广东,留了个西装头,返桂前接到白电报:“全省实施军训,皆不留发,钧座返桂,当必为民表率。”李返广西,果然将头发剪去。[16]
自给政策
“自给政策”便是广西经济建设的指导原则,有“民生主义”中社会主义的色彩,“节制资本,平均地权”,也是广西农村建设的基本精神,并且借鉴了河北定县晏阳初的实验以及山东邹县梁漱溟主持的“村治派”经验。结合广西当地农村的特点,父亲在论《“三自”政策与广西建设》中,对农村建设,提出下列几项重要措施:
设立村仓:每村设立村仓一所,累积农产品,一方面可以用低微的利率,放贷给贫苦农民,一方面可以救济灾荒。每年新谷登场,政府征收实物,各地建仓库,存储征来的稻谷,作为公产。来自私田的,自耕农缴百分之一,地主缴百分之五十。到了来年三四月,谷价上涨,便开仓出借干谷给其他农人、工人。俟9月收获时,再加二成归还。
公耕:对于公有土地,则实施公耕,利用民团力量,征调团丁,在闲暇时,进行耕作。在冬天,利用农民的休息时间,利用抛空的田地,集合民团后备队去共同耕作,收获的农产品,完全存入村仓,准备做公益之用。
种桐:桐油用于油漆防腐。广西土壤多石灰质,适于遍地种桐。黄绍竑主政广西时,曾通令全省每人每年种植桐木十株。此后广西桐油年产量倍增,至1937年,已占全省出口总值百分之二十三点五,凌驾牲畜、稻米,而跃居出口首位。
垦荒造林:提倡植树造林,也是广西经济建设的一大项目,30年代,广西多数乡镇、村街皆设立苗圃,为植树造林提供苗种,当时广西有众多公共林产,还有所谓“民团林”、“民团农场”,都是借民团后备队的雄厚人力,以“造产”为号召,垦植而成。
畜牧:广西荒地多,宜于牧畜,牲畜一向是广西出口货的大宗,因此牧畜业特受重视。广西当局在1933年在南宁设立兽医药液制造所和畜牧兽医养成所,由美国专家罗铎(E. A. Rodier)和菲律宾籍兽医孟高文主持,以推进现代牧畜方法。
除了农村建设外,30年代广西的交通建设颇为省内外人士所乐道,特别是公路建设,1930年时,广西公路为两千一百九十七公里,至1935年就增至六千四百四十五公里。其时,铁路交通也有发展,筑有湘桂、黔桂两铁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