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吏都已逃散,只剩下一群妇女无从躲避,缩成一堆。王宪见妇女们多有姿色,淫心顿起,令众兵到外面驻扎,说妇女无辜,不应侵犯。拿出库藏金帛,犒赏部下。众人得了赏钱,遵照命令退出宫中,只留下王宪住在东宫。到了夜里,王宪就传召那些美女,叫她们侍寝。王莽的皇后史氏,贪生怕死,只好出来见王宪,供他糟蹋。王宪居然穿帝服、乘法驾,并到杜吴的住处取来御玺,做起皇帝来了。
京仓守将郭钦等人听说都城失守,王莽已死,只好投降汉营。李松、邓晔进入都城,将军申屠建、赵萌随后赶到,查知王宪私藏御玺,奸占后宫,就把他杀了。王宪只快活了三四天,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申屠建、赵萌派人把王莽的首级送到宛城。
刘玄命人将王莽的人头示众。百姓对王莽恨之入骨,都拿东西去砸王莽的头颅,甚至将他的舌头割下,切成碎片。忽然从洛阳传来捷报,上公王匡已将洛阳攻占,并将太师王匡、国将哀章押送到宛城。刘玄派刑官问了几句,就把他们杀死了。豫、洛肃清之后,众将都劝刘玄暂时定都洛阳。刘玄本没有主见,就依从众人,命破虏大将军刘秀先在洛阳整修宫府,以便定都。
自从兄长去世,刘秀不愿参与政事,常在官舍中闲居度日。从前游学长安时,刘秀曾写下两句志愿:“做官应是执金吾,娶妻当为阴丽华。”刘秀现在身为大将军,比执金吾之职似乎更胜一筹,只是不知阴丽华是否许配人家?于是派人前去打探消息。
阴丽华是南阳新野人。刘秀以前在新野与她见过一面,虽是淡妆素服,却长得脱尘出俗,落落大方。刘秀心中时常惦记她,认为娶妻比不上阴丽华,宁可独身,以至于二十八岁还未成婚。阴丽华到了十九岁,还未许配人家。刘秀派人与阴丽华的兄长阴识谈起婚事,阴识的父亲已经去世,阴识就替妹妹做主,让她去做汉大将军的妻室。刘秀如愿以偿,当即聘娶,两美合璧,自然如鱼得水。
刘秀奉命为司隶校尉后,与阴氏告别,仍让她住在新野,自己率领将士赶赴洛阳。宫府修成后,即禀报刘玄。刘玄定都洛阳,派使招降赤眉。樊崇等人听说汉室复兴,倒也有心归汉,于是留部众分别驻扎在青、徐二州,自己与部下头目二十多人到洛阳进见刘玄。刘玄封他们为列侯。
樊崇等见刘玄没有威仪,大失所望,又没有得到封地,更是不痛快。他们在洛阳混了一二十天,乘机出逃,返回老营,仍然反抗汉朝。此外,又出了一个淮南王。庐江连帅李宪,曾由王莽任命为偏将军,听说王莽被杀,就占据庐江,自称淮南王。
刘玄部下众将无意向东,都想到北边去,商议派遣一员大将前去占领河北。大司徒刘赐继刘<纟寅>后任,是刘玄的堂兄,认为刘秀有才,应派他前往。朱鲔有意阻止刘秀,刘赐却全力保举,令刘秀做大司马,镇抚州郡。刘秀只率领几百骑兵渡河。他沿途不侵犯百姓,废除王莽留下的苛政,恢复前汉官名,吏民争相献上牛、酒迎接。刘秀一律推却,并婉言劝慰,吏民无不欢欣。刘秀来到邺城,有一个士人报名求见,刘秀立即命人请入。来人是南阳人邓禹,东汉佐命大臣。他小时候与刘秀是同学,意气相投,现在久别重逢,当然欢喜。寒暄后,刘秀笑问道:“仲华远道而来,莫非是想做官吗?”仲华是邓禹的字。邓禹笑着说:“我不愿做官。”刘秀说:“不愿做官,何苦风尘仆仆地前来找我?”邓禹应声说:“只希望你威加四海,我能效尺寸功劳,垂名青史,便心满意足了。”刘秀鼓掌大笑,将邓禹留下。
邓禹进言说:“现在山东没有安定下来,赤眉到处扰乱。更始乃是庸才,部下众将没有什么豪杰,不过是些贪财的人,这样的庸奴,岂能深谋远虑?将来必定败亡!帝王崛兴,必须靠天时、地利、人和,但现在更始都不具备。依我之见,你如今的功德,已令天下人信服,应当招揽英雄,收服人心,重建高祖大业。如果俯首依从别人,事事会受到牵制啊!”刘秀心中欢喜,就让邓禹常伴左右,有事必与他商议。
刘秀为兄长守丧时,在外面谈笑风生,内心却暗中悲伤,枕席间常有泪痕。刘秀入洛阳时,路过父城,冯异开门迎接,刘秀就令他为主簿、苗萌为从事。冯异跟从刘秀一起进入洛阳,并荐举同里铫期、叔寿、段建、左隆等为掾吏[2]。冯异见刘秀平时郁郁不乐,料知他想念兄长,便时常劝解。
刘秀前往河北,邓禹劝他自立为帝,冯异也劝刘秀安抚百姓,笼络人心。到了邯郸,骑都尉耿纯出城迎接,刘秀与耿纯一起入城。耿纯,字伯山,钜鹿宋子县人,父亲耿艾是王莽时的济平尹。刘玄称帝,派李轶招抚山东,耿艾就投降了汉军。李轶令耿艾为济南太守,因耿纯才能不凡,封他为骑都尉,令他招抚赵、魏各城。耿纯奉命前往,留居邯郸。耿纯见刘秀部下的官属各有法度,更加敬佩,特献上数百匹马。前赵缪王的儿子刘林,对刘秀说:“赤眉现在在河东,只要用水灌去,就算有百万部下,也只有做水中鱼鳖了。”刘秀认为此计太残忍,默然不语。他留耿纯守住邯郸,自己率领邓禹、冯异等人去了真定。
刘林因自己的计策没被采用,怏怏不乐,暗想卜人王郎是自己的朋友,不如向他卜问吉凶。王郎喜欢奉承别人,见了刘林便道贺。刘林问起原因,王郎说:“谁不知道刘氏会复兴?你是刘氏宗室,难道不会因此得到封赏吗?”刘林对他说起向刘秀献计一事,王郎说道:“你可以自己称尊,何必仰仗别人?”刘林颇有难色,王郎接着说:“王莽在时,将军孙建称有一个人冒充成帝的儿子子舆,现在已经被杀。你本姓刘,何不冒充子舆来号召四方呢?”刘林笑道:“我是我,子舆是子舆,怎能冒充?如果我可以冒充子舆,你也可以冒充了!”王郎说:“你如果肯帮我,我就冒充刘子舆。”这一席笑谈竟弄假成真,王郎又联结赵国李育、张参等人商议起兵。
李育与张参认识王郎,平时常向王郎占卜,有几次真的被王郎说中,所以深信王郎。他们慨然将家中钱财搬取出来,招募壮丁。不到十日,就聚集了数千人。王郎在邯郸城内,南面称尊。邯郸百姓并不晓得什么真假子舆,就由着他去做皇帝。只有耿纯不服,与从吏趁夜逃到宋子县。等王郎派人捉捕时,耿纯早已远去。王郎假称刘子舆,远近吏民不辨真假,闻风响应。于是赵国以北、辽河以西,多半投降了王郎。
上谷太守耿况已接受刘玄的使命,就派儿子耿弇去贡献方物。耿弇,字伯昭,二十一岁,与属吏孙仓、卫包同行,路过宋子县,正好碰上耿纯及堂兄耿<讠斤>、耿宿、耿植等人。耿弇与耿纯本不认识,他见耿纯随从众多,不禁诧异起来,探问行人,才知邯郸起事,称尊的叫刘子舆,耿纯不肯听命,所以另去别处。孙仓与卫包应声道:“刘子舆既是成帝的后人,理应继承大统,我等为何不去投奔他呢?”耿弇不以为然,叱责道:“子舆小丑,终会成为降虏。你们如果误投匪人,转眼间就要灭族!”孙仓、卫包不相信耿弇的话,竟悄悄逃去,归顺了王郎。只剩下耿弇一人踯躅道旁,忽然有人传言刘秀到了卢奴,耿弇心想卢奴与上谷临近,不如去投奔刘秀。
当时,耿纯已与刘秀相会,刘秀担心幽、蓟一带被王郎欺骗,准备先平定幽、蓟,再攻击王郎。碰巧耿弇也到了,刘秀就与他一同前往蓟州。进了蓟州城后,刘秀就让功曹令史王霸招募兵马,攻打邯郸。王霸,字元伯,颍阳人,做过狱吏,胸怀大志。刘秀攻占颍川时,路过颍阳,得以与王霸相见,命他为功曹令史。奉命募兵,却无一人响应,王霸很是惭愧,回来禀告刘秀。刘秀见人心没有归附,便计划南回,官属也都有回去的意思,只有耿弇进谏说:“你从南方到这里,大势未定,为何南去呢?现在渔阳太守彭宠与你有同乡之谊。我的家乡虽在茂陵,但父亲正做上谷太守。如果征发两郡兵马,直捣邯郸,还怕什么假子舆呢?”刘秀听从耿弇的建议。当时已是更始二年春天了。
刘秀留在蓟城,专等两郡兵马到来。不料,王郎写信到蓟城,悬赏捉拿刘秀。已故广阳王刘嘉的儿子刘接贪图厚赏,纠集众人响应王郎。于是全城骚乱,讹言百出,说邯郸兵将来抓捕刘秀。刘秀于是带领亲信将士到南城门,城门已经关闭,经一阵拼杀之后才得以逃脱。
走到芜蒌亭,天寒风烈,饥肠辘辘。冯异到百姓那里乞得粥饭给刘秀吃,刘秀勉强吃了一点,接着又赶往饶阳。从吏们都饿得无力再走,刘秀谎称是邯郸使者,大摇大摆地走进驿舍,索要食物,驿吏按照他的话进供。可这些从吏好像是地狱中放出的饿鬼,争抢饭食,饭菜立刻就没有了。驿吏当然有些怀疑,谎称邯郸将军不久便到,众人大惊失色。刘秀急中生智,说道:“既然是邯郸将军到来,我等应当相见!”然后对驿吏说:“请邯郸将军进来相见!”驿吏本来说的是谎话,哪知刘秀却当起真来,只好含糊应对。刘秀这才知道是驿吏使诈,又坐了好久,才起身对众人说:“可能邯郸将军在路上逗留,我等也不便久等了。”众人应声而出,仍旧昼夜不停地赶路。
到了下曲阳,听说邯郸追兵就在后面,众人惊慌得很,急忙来到滹沱河。前边的人说无船可渡,刘秀命王霸前去探视。王霸来到河边,只见流水潺潺,寒风猎猎,东西南北,没有一只船,不禁哀叹起来。又想到追兵在后,不如扯一个谎,先把众人聚集到河边再说。于是对刘秀说:“河水正在结冰,可以渡过去。”说也奇怪,等众人到河边时,河上果然结了厚厚的坚冰。等他们渡到对岸,冰又融化了。王霸暗暗称奇,一时也无暇说明。
抵达南宫时,兜头刮起一阵大风,雨随风下,淅沥不绝,众人衣衫全都湿了,人人都觉得异常寒冷。刘秀见路边有一间空屋,就下车走进去,好在空屋里有柴禾,且厨具俱全,邓禹、冯异就做了回伙夫。
走到下博,四面都是路,不知何去何从。这时有一个白衣老人踉跄前来,用手指着前面说:“努力努力!从这里向南走八十里就是信都,信都太守仍在坚守城池,可以前去。”刘秀正要向他道谢,不料白衣老人突然不见了,众人都十分惊异。刘秀知白衣老人不是凡人,就依从指引,直往信都。
信都太守任光,字伯卿,祖籍宛县,生性谨厚。汉兵到达宛城时,见任光衣饰光鲜,便想加害,多亏光禄勋刘赐为他求情,并推荐他为安集掾,封为偏将军。任光随刘秀到昆阳,一同打败了王邑、王寻,得以迁升为太守。王郎称帝后,任光不肯服从,与都尉李忠、县令万修等人全力固守城池。任光正愁孤城难以保全,恰逢刘秀到来,真是喜出望外,立即开城迎接。吏民知道刘秀贤明,都欢呼万岁。任光见刘秀的部下寥寥无几,自己也不过几千部下,觉得只有护送刘秀西行的能力,没有抗击王郎的力量。正在忧虑,忽然和戎太守邳彤前来相会。任光当然欢迎,与他一同去见刘秀。
邳彤,字伟君,家居信都,刘秀到河北时,举城投降。邳彤感念刘秀的恩德,与任光一样没有二心。邳彤听说刘秀决定西行,慨然劝阻说:“海内吏民,人人都想光复汉朝,所以更始称尊,天下才积极响应。现在卜人王郎假借汉朝宗室,纠集乌合之众,虽然笼络住了燕、赵之民,但根基并不牢固。如果你号召二郡军民,仗义征讨,定能成功。如今西归,邯郸必会追来,吏民都挂念家人,中途必定逃回,人心一散,还能收复吗?”刘秀恍然大悟,于是就留在信都。任光征募兵士,好几天才得了四千人。刘秀认为不够,想向城头子路及刁子都两处借兵,忽然有一人闪出,说道:“不可!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