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主王建杀死太子王元膺,改立幼子王宗衍为太子。王建有十一个儿子,为何偏偏册立这幼子呢?原来,蜀主的正室周氏才貌平常,且没有子嗣。王建虽有妾室数人生了数子,怎奈她们都没有姿色。后来王建得到眉州刺史徐耕的两个女儿,入侍后宫。这对姊妹花貌如天仙,与江东大小乔相似。姐姐生子王宗衍,妹妹生子王宗鼎。王宗鼎先出生,排行第七,王宗衍后出生,排行最末。此外,王建还有王宗仁、王宗纪、王宗辂、王宗智、王宗特、王宗杰、王宗泽、王宗平等儿子,均是别的妻妾所生。
王建僭号称帝后,十一个儿子均被封王。王元膺死后,王建因王宗辂性格很像自己,而王宗杰非常有才,便打算在这两个儿子中选一个做继承人。徐家大女儿已晋封贤妃,小女儿也晋封淑妃,两妃专房用事,怎肯将一把龙椅让给他人?当下令心腹太监唐文扆带了一百两黄金,送给宰相张格,嘱咐他号召百官,立王宗衍为太子。
张格得到重金,立即起草表文,令百官署名,只说是皇上已经授意自己,决定立王宗衍。百官因是君相定策,不便违议,乐得署名呈入。王建览表后,惊疑地说道:“王宗衍还很小,能立做太子吗?”适值徐贤妃在旁边,进言说:“宗衍已经十多岁了,相士说他以后会大富大贵。不过陛下今天却很为难,十几个王子充斥后宫,哪里轮得上宗衍。妾情愿领他出宫,免得遭人嫉妒,也省得陛下为难!”说至此,脸上的泪珠儿已扑簌簌地落了下来。王建连忙安慰她说:“我并非不愿意册立宗衍,只是怕他少不更事,反倒误了国家大事。”徐贤妃回答说:“相臣以下尚且一致赞成,只有陛下圣明,考虑了这么多。妾怕陛下并不是为此,无非是左右为难,借此欺骗臣妾呢!”王建一再申辩,徐贤妃一再撒娇,弄得蜀主情急起来,便说:“罢!罢!我明天立宗衍便是了。”徐贤妃方含泪谢恩。第二天,王建即立宗衍为太子。
王宗衍方脸大嘴,垂手过膝,聪明伶俐,很小的时候便能写文章。只是他性情浮躁,做事张扬。他曾经搜集了二百篇艳体诗,署名《烟花集》,传诵蜀国。王宗衍被立为太子后,开府置官,找来一帮狐朋狗友作为僚属。他们除了唱和淫词外,斗鸡击球,整日胡作非为。蜀主路过东宫,听到里面喧呼声很是热闹,问明底细,原来是太子与诸王在蹴踘,不禁长叹道:“我身经百战,辛苦经营,才立此基业,这些人能守住吗?”蜀主颇恨张格,而且有了废黜太子的意思。只是徐贤妃从中捣鬼,一笑一颦地作态,竟制住这狡猾的蜀主王建。王建只好将废太子之事一拖再拖。
王宗杰深受王建的宠爱,多次参议时政。后来,他不知为何中毒,四肢青黑,顿时身亡。王建更加疑惑,并因年老衰迈,禁不住这番打击,伤感成疾,无药可医。王建私下想,只有北面行营招讨使王宗弼还算沉重有谋,可以托付大事。于是,王建召他回成都,任命他为马步都指挥使,并将他与宰相张格等人一起宣入寝殿。王建当面嘱托道:“太子太仁弱了。当时,朕听了众卿的话,越次册立。如果他不能继承祖业,可以让他迁居别宫,千万不要加害他。我的儿子还有很多,可以择贤继位。徐贤妃兄弟只可多给禄位,不要让他们掌握兵权,干涉政事。”王宗弼等人唯唯而退。
偏偏此话被徐贤妃知道了,立即转告唐文扆。唐文扆是内飞龙使,很久以来就掌握禁兵,并任枢密使。唐文扆竟派兵守住宫门,不让大臣再入内。王宗弼等三十余人早晚问安,也不能进入。王宗弼料想唐文扆要谋乱,正打算设法除掉他,可巧皇城使潘在迎密报王宗弼,说唐文扆要谋害大臣。王宗弼于是带领壮士,冲进王建的寝殿,向王建详细诉说了唐文扆的罪状。王建病情虽然加剧,但还知道人事,便召太子王宗衍入宫伺候自己,令崔延昌掌管六军事,贬唐文扆为眉州刺史。翰林学士承旨王保晦是唐文扆的私党,被削去官爵,流放到泸州。所有内外人事以及一切刑牍案狱,王建统统委托翰林学士庾凝绩承办。都城以及行营军旅,王建交给了宣徽南院使宋光嗣管理。宋光嗣是小太监出身,擅长拍马溜须、阿谀奉承,因而得到重用。本来王建平时内置枢密使,专用士人。此次担心太子年少,士人不听指令,因此特改任宦官。哪里知道这两川土地,就要被这太监断送了!
不久,王建弥留,令王宗弼任中书令,宋光嗣任内枢密使,与功臣王宗绾、王宗瑶、王宗夔等人,一起领受遗诏。宗弼、宗绾、宗瑶、宗夔都是王建的养子,改姓王氏,辅佐王建建功立业,颇有功劳,都被封为中书令。王建病死后,太子王宗衍继位。王宗衍除去宗字,单名为衍。王宗弼等人晋封为王。尊父亲王建为高祖皇帝,嫡母周氏为昭圣皇后。周氏人老多病,不久也去世了。王衍尊生母徐贤妃为皇太后,姨母徐淑妃为皇太妃,命宋光嗣掌管六军护卫诸事,削去唐文扆的官爵,赐他自尽,诛死王保晦。贬宰相张格为茂州刺史,后又贬谪为潍州司户。礼部尚书杨玢、吏部侍郎许寂与户部侍郎潘峤,都是张格的同党,被贬了官。同平章事的位置,王衍留给兵部尚书庾传素。王衍又用内给事王廷绍、欧阳晃、李周辂、宋光葆、宋承蕴、田鲁俦为将军,让他们参议军事,令兄弟诸王兼任节度使。
彭王王宗鼎对兄弟们说道:“亲王掌兵是祸根,况且主少臣强,很容易发生变乱。缮甲训兵并非我们应该做的事情。”于是,他便辞去节度使的职务,自己开了书馆,种植松竹,自娱自乐,倒也逍遥快活,无是无非。王宗弼已被封为钜鹿王,后来又被晋封为齐王。他总揽大权,职兼文武,凡内外迁调官吏,均是他一人掌握。王宗弼便趁机纳贿营私,作威作福。蜀主王衍毫不过问,整天醉酒作乐,不知疲倦。
王衍即位时,册立了一位皇后。这位皇后是前兵部尚书高知言的女儿。高氏端庄沉静,颇有妇德。王衍却嫌高氏没有学养,太过朴素,不是很喜欢她。王衍命内教坊严旭选取良家女子二十人,入备后宫。严旭强行搜查民家,见有姿色的女子,无论她的家人愿意不愿意,硬要把她们献入宫中。只有多给金帛才能免祸,民间因此怨声载道。严旭的腰包却鼓了起来。找够二十个人后,严旭入宫复旨。王衍见他所选的女子都是芙蓉为面,杨柳为眉,不由得喜笑颜开,极力称赞严旭会办事,并且提拔他为蓬州刺史。从此以后,王衍更加荒淫无度。
太后和太妃也最喜欢四处游玩,时常到亲朋家里,通宵饮酒作乐。有时王衍会与她们一起同游近郡名山,饮酒赋诗,寻欢作乐。太后和太妃又各自传出教令,卖官鬻爵,出价最多的人,升官最快。礼部尚书韩昭没有才学,但因擅长阿谀奉承而受到宠信。他又出重金贿赂太后和太妃,得以升任文思殿大学士,权位在翰林承旨之上。韩昭进入禁宫,面见王衍,请求购买数州刺史一职。得到一大笔金子后,王衍居然同意了,这可真是特别加恩了。
王衍改元乾德。乾德元年,他改龙跃池为宣华池,就池造苑,大兴土木。第二年他又在万岁桥修建高祖庙。王衍带着太后和太妃及后宫妃嫔,入庙祭祀,大肆铺张浪费。华阳尉张士乔上疏恳切地劝谏,触怒王衍,被判处斩。因徐太后劝阻,才得以幸免。张士乔流落到黎州,悲愤交加,竟投水自尽了。
没过多久,王衍下诏北巡。从成都出发,披金甲,戴珠帽,手拿弓矢而行,旌旗兵甲,绵延百余里。百姓还以为是灌口妖神。到了安远城,王衍令王宗俦、王宗昱、王宗晏、王宗信等人率兵讨伐岐国,进攻陇州。岐王李茂贞出兵驻守汧阳,作为援应。蜀国偏将陈彦威过了散关,来到箭筶岭。他在那里遇着岐兵,打了一回胜仗,便立即引兵退回。王衍接到捷报,亲自赶到利州。龙舟画舸,辉映江渚,州县供张,穷奢极欲,百姓都有怨言。王衍到了阆州,见州民何康的女儿美丽过人,立即命侍从强行带回何女。何康的女儿已经订了婚,过几天就要出嫁了。王衍问明底细,命人带了一百匹帛,赐给她的未婚夫家,叫他另娶他人。谁料这个未婚夫听了这件事,竟然悲伤过度而死!
王衍得到何康的女儿后,无心再游玩,即日返回成都。他与何康的女儿缠绵缱绻了一个多月后,便觉得何女味同嚼蜡,平淡无奇。这时,王衍陪同徐太后回家省母,瞥见一个绝代佳人,极其袅娜娉婷,生得玉骨仙姿,不同凡艳。王衍怎肯轻易放过,问明太后,原来是徐耕的孙女,与自己是表兄妹。王衍当下召令她出来相见,说要带她回宫。王衍是蜀帝,叫徐氏如何敢违逆,只好跟他回官。入宫以后,两人颠鸾倒凤,逍遥行乐。那徐女不但美艳,而且曲尽柔媚,极善奉承,引得这位蜀天子非常怜爱。徐太后姊妹,因侄女又得专宠,为母族增光,也很是欣慰。
偏偏王衍不想娶母后娘家的人,反而对外称她是韦昭度的孙女,封她为韦婕妤,后来又加封为韦元妃。六宫粉黛,当然嫉妒。最难堪的是正宫高氏,平时本已失宠,自韦妃入宫后,更被疏远。她免不得有怨言。王衍竟将她废去,令她回家。她的父亲高知言已经老了,听说此事,顿时晕了过去,好不容易才被救过来。醒来后,他还是涕泣涟涟,不愿进食,饿了好几天,竟然死了。
王衍完全不理会这些,一心要立韦妃为皇后。宫内还有一位金贵妃,姿容也很秀媚,还擅长绘画。她出生时,风雨交加,天昏地暗,她的母亲梦见赤龙绕庭,然后分娩,所以她的闺名叫做飞山。乾德初年她被选入掖庭,曾经受到专宠。韦妃进来后,金贵妃也逐渐被冷落。但她的资格比韦妃老,而且有赤龙梦兆,已经有了好兆头。王衍踌躇了好多天,不得已立金妃为皇后。后来王衍又要废立,幸亏钱贵妃代为力争,此事才算罢休。名号上虽然未改,情意中不再相亲。蜀宫内佳丽一天比一天多,整天高歌艳舞,几乎变成了一个花天酒地的场所。
此时,梁国和晋国正在交战。晋王李存勖出兵魏州,得了一个传国御玺,是僧人传真献上的。传真说是在唐朝丧乱时得到的,自己秘藏了四十年。于是晋臣相率称贺,接连上表劝说,怂恿李存勖称帝。蜀主王衍得到消息,也派人送信过去,请晋王称帝。李存勖对僚佐说:“昔日王建也曾写信给先王,想各自称帝。先王对我说:‘我带兵打天下,当然威震四方。当初唐天子来石门游玩,我如果挟天子、据关中,然后称帝,什么人敢阻拦?但是我们家世代忠良,我不能这样做。他日你一定要规复唐室,保全唐祚,不要听信别人的话称帝!’此话犹在耳畔,我怎好背弃父训呢?”群臣只好暂将称尊之事搁起,一时也不敢多言。
这时候的梁、晋两国,在德胜连年打仗。德胜是个渡名,是河北的要冲。李存勖命李存审夹河筑城,分为南、北二郭,也称夹寨。梁将贺瓌率兵去攻夺,大小百余战,始终不能攻克。梁国河中节度使冀王朱友谦因为儿子朱令德上表索求符节和斧钺,梁主朱友贞没有答应,所以举河中投降了晋国。梁国起用刘<寻阝>为招讨使,令他攻打河中。刘<寻阝>与朱友谦有姻亲关系,于是先写信把事情告诉了他,给他分析利弊,然后进兵。朱友谦并不回信,反而向晋王告急。晋王李存勖派李存审前去支援朱友谦。
刘<寻阝>等了好久,不见回信,才开始进逼同州。那时李存审也已到达同州。两军交战,刘<寻阝>被打败。梁国副使尹皓、段凝等人秘密告诉梁主朱友贞,诬陷刘<寻阝>顾念私情,沿途逗留,才导致兵败。朱友贞于是偷偷命西都留守张宗弼,将刘<寻阝>毒死。这时,贺瓌病逝了。梁将中智推刘<寻阝>、勇推贺瓌,两人相继毕命,诸军都没有了斗志。晋军连得胜仗,声威更振。于是,一班攀龙附凤的臣僚又写了劝进表文,陆续呈入,无非说是天命攸归,人心属望,要晋王应天顺人,尽快登大位等。各镇节度使各献货币数十万,作为即位的花销,还有吴王杨溥也写信劝进,令这无心称帝的李存勖也不能抱定主意,居然雄心勃勃,想做皇帝了。
独有一个唐室遗臣,闻知此事,很不以为然,从晋阳赶到魏州,拼命劝阻。这人就是监军张承业。张承业尽心尽力为晋国做事。李存勖出征,所有的军府政事都交给张承业处理。张承业劝课农桑,贮积金谷,收养兵马,征租行法,因此军政肃清,馈饷不乏。刘、曹两位太夫人非常赏识张承业。有时张承业违逆李存勖,两位太夫人必定痛责李存勖,令他向张承业致谦。李存勖加授张承业为左卫上将军,兼燕国公。张承业都坚决推辞了,说自己一辈子都是大唐的官员。
诸臣劝进,李存勖已经动了心。张承业赶到魏州,当面进谏道:“我王世代忠于唐室,多次救大唐于危难之中,所以老奴为您做事,至今已三十余年。我为大王聚积财富,招补兵马,誓灭逆贼,恢复唐朝宗社,已完成臣的心愿。如今河北刚定,朱氏尚存,您就想即大位,实在是与您的初衷不合。天下人见大王言行不一,一定会很失望。我今天为大王献计,您最好是先灭朱氏,为列圣复仇,然后迎立唐朝的后代,南取吴国,西取蜀国,泛扫宇内,合为一家。那时功德无比,即使高祖、太宗再生,也未必能高居大王之上。大王让国愈久,即得国愈坚。老奴并无他意,不过受先王大恩,想为大王立万年基业,请大王不要猜疑!”李存勖想了一会儿,答道:“这件事并非是我的意思,但众人一再请求,不好拒绝,我又能怎么办呢?”张承业知道阻止不了晋王,忍不住痛哭道:“诸侯血战,本为唐朝。现在大王自己称帝,不仅是欺骗了诸侯,也欺骗了老奴!”说完就辞别李存勖,回到晋阳。后来,张承业抑郁成疾,一病不起。
李存勖听说张承业生病了,一时也不愿意称帝。正赶上成德军叛变,王镕的养子王德明,原名为张文礼,杀死主将王镕,屠灭王氏家族,并派人向晋国告乱。为这一番意外事情,又惹动李家兵甲,假借仁义之名,去攻打镇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