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雄与樱雪并肩而行,小玉随后。一路上又说又笑,樱雪第一次觉得这路实是太短了,尽管故意走得很慢。
到了知州府,樱雪对单雄道:“单壮士,我到家了,再次感谢你出手相救。”单雄一看是知州府,才知道是知州陈之道,陈大人的千金,抱拳道:“陈小姐,哪里话,举手之劳,不必挂怀,就此别过,那在下告辞了。”樱雪点点头,单雄转身而去。
走出一段路,小玉气叹兮兮追上来:“单壮士稍等。”
单雄回过头来,见是小玉,忙问:“陈小姐她还有何吩咐吗?”
小玉稍定了一下,将手中绣有牡丹花的手绢塞于单雄手中,狡黠地一笑,道:“呵呵,我家小姐感念壮士相救,无予回报,以绢相赠,望壮士好生收藏。”
单雄这呆头青哪会明白情窦初开的樱雪之意,点点头,将手绢揣于怀中,嘻嘻一笑,健步而去。
樱雪回到闺房,脑海中不时浮起单雄身影,疲惫得懒得动弹,合衣而卧,闭上眼睛,心头如小鹿撞击,太阳穴突突而跳,辗转反侧,久不能眠,干脆起来提笔在宣纸上写下一首颇具含蓄的诗,聊慰心中燃起的火焰:“隐闻梦呓夜半过,寒意袭背依窗坐。泛泛愁丝心结绕,丝作琴弦心为鼓。弹罢梁祝化蝶飞,又落荷叶莹似露。孤燕单飞归巢穴,何年比翼双双度。”
单雄想,再去灯会似乎已晚,干脆不去了,朝龙船帮总舵皇甫府上而去。单雄受欧阳剑之派,到总舵报告如皋盐务屡受海盗之扰之事。想那单雄未见过南方灯会,好奇所使,未及先去总舵,而是转道去了小石桥,观灯赏景,自在消遥,这才有了救下樱雪这一节。
问了路旁之人,确定了总舵方向,连夜向总舵而去。
走着走着,人烟渐渐稀少,隐隐觉得有脚步之声紧随而至,单雄敏捷一跃,跳入路边一土坑中,侧耳细听,从零乱的脚步声判断,来者有七八个人,单雄伏下身,凝眸看着来回路,人影隐约渐而靠近,个个手中操着刀剑。
来到单雄藏身处,为首一人抬起右手,示意后面的人停下,那人甚为警觉,左顾右盼,凝神静听,只听见沙沙的风声,再无其他声响。
另一个人轻轻说道:“大哥,确定刚才是那小子吗?”
“绝对是他,刚刚还在前面,怎么突然不见了踪迹,叫兄弟们多加小心。”
那人压低嗓音:“明白。”
单雄蹲在坑中听得仔细,料定这帮人是冲他而来,为刚刚那四人泄愤。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想到这里,艺高人胆大,一个‘旱地拨葱’跃到路上,突然间一个黑影从地下蹿出,惊得那些人连连后退,把后面二人撞翻在地。为首之人喝道:“休要惊慌!”手中刀长一横,厉声吼道:“何人在此装神弄鬼?”
单雄发出振聋发聩的哈哈哈长笑:“深更半夜尔等在此,莫非打家劫舍不成?”
为首之人道:“我等乃官差,奉命缉拿滋事伤人嫌犯,并非作奸犯科者。”转而又道:“莫非你就是灯会上滋事生非,伤及无辜之人?”
单雄朗声:“正是在下。”
为首者手一挥,几个人从各个方位包超过来,那人道:“好汉做事好汉当,山东济南府单大侠果然豪爽,那不用我等动手,跟我等走趟吧。”
单雄挠挠头,好似在考虑,想了想对为首者说:“这恐怕不行,我还有要事在身。”
“那由不得你。”
单雄道:“随你走也可以,得看看你有没有这本事了。”
说话间,七人已将单雄围在中间,他想:得用雷霆之势迅即解,不能与之纠缠不清。“一起来吧!”单雄亦无取胜把握,事已至此,唯有奋力一搏。他从容地解下腰带,一头在右手上绕了几圈,左手拉拉,摆了个弓步,蓄势以待。
那几个人已知他功夫了得,不敢怠慢,举刀逐步逼近,单雄首先发难,一条普通腰带在其手中如一条巨蟒,在其头顶极速转动,呼呼之声慑人心魄,蟒头所到之处如重锤撞击,只听几声叮当,对方几柄刀剑齐腰截断,单雄单手往下一沉,腰带缠住一人腰间,大喝:“起,”只见那个人迅即如大鹏飞出二丈之高,其他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招吓愣了,闪将开来,眼看着此人在半空中划拉,摔下的话非死即伤,但无法出手相救。
单雄顺势蹿起,一招“云霄探路”飞向那人,一手抓住那个人腰带,往上一提,又双足轻蹬了一下路边的棵老桦树,然后轻轻落地,将此人放下。
那一连串动作,一气呼成,无暇可击。为首者本以为单雄会伤其同伴性命,此时,佩服得哑口无言,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单大侠功夫、武德,让在下敬佩之至,我等兄弟无话可说。适才多有冒犯,还望海涵!”
单雄道:“习武之人切不可恃强凌弱、伤他人性命。还未请教兄弟大名。”
那为首者回道:“在下盐道都御使衙门总教习,石友丰。”手指其他几个人:“这些都是我手下的兄弟,奉命而为。敢问单大侠究为何事与盐都御使主子发生冲突?”
单雄便将经过情形一五一十告诉了石友丰。石友丰点头道:“原来如此,欺男霸女,为所欲为,揍得好!”转向其他人:“兄弟们,单大侠行侠仗义,其所为大家已目堵,回去后不得胡言,明白吗?”
众人齐声答道:“大哥放心!”
石友三对单雄道:“单大侠,我得回去复命,恕不远送,往后有得到我们兄弟的地方,尽管开口。”
单雄笑道:“石兄弟客气,后会有期。”彼此施礼,各自上路。
春寒料峭,乍暖还寒,大地渐渐开始复苏,初春的风,拂醒了冬眠一冬的万物,无数的生命得以复活。小河流淌,散发出血液流畅的活力,枯黄的小草伸展出绿色的模样。河边的小村庄,在晨曦里默默承受贫困的炊烟袅袅,雄鸡的高鸣,润嗓的犬叫,还有起早的大爷,蜈蚣帽下一双空洞又混浊的眼睛,没有任何希望的光点,苍老的面容、干瘪的双手,如根雕般的没有情趣,一锅廉价的烟叶能陪伴他整个早晨。
石蛋还在梦中,叽叽喳喳的鸟声不会吵醒他这个年龄的梦,施氏早早起了床,已记不清多少年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蹑手蹑脚,恐吵醒了婆婆他们,昨晚石蛋爹咳了一夜,一家人都没睡好。
施氏走出门去河边提水,这是每天早晨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把水倒进水缸,走进里间,把石蛋蹬了的被子轻轻盖上。正要返身,石蛋的爹叫住了她:“石蛋他娘,我恐怕是不行了。”
施氏轻声说:“你不要瞎想,天气转暖了,慢慢会好起来的。”
石蛋爹半躺着,羸弱的身子无法让他下床,他缓缓摇了摇头继续有气无力地说:“这几年,我连累了你和孩子,心里很难受,上有老,下有小,一副担子全落在你一个人肩上,唉。”二滴浊泪从他无神的眼睛里滑下。
施氏心中一阵心酸,泪止不住落。婆婆耳背,但能断断续续听到些,老人也是心痛得哽咽不断,三人悲悲切切,凄凄惨惨哀痛不已。
石蛋朦朦胧胧醒来,见爹娘、奶奶流泪,不知所为何事,望望你又看看他,愣头愣脑地喊:“娘,娘。”
施氏泣不成声把石蛋搂在怀里。石蛋爹用微弱的声音道:“石儿,到爹这来。”
施氏把石蛋拉到他爹床前,石蛋爹伸出干瘦的手抚摩着石蛋的头和手,疼爱地说:“儿啊,以后要听娘和奶奶的话,不要调皮惹祸,多帮你娘干些活。”石蛋懂事地点点头,顿了会,好像明白了什么,扑在爹身上哭道:“我也听爹的话,石蛋不要爹走。”
凄厉的哭声撕碎一家人的心,抱头痛哭。
正当一家人沉浸在痛苦之中时,忽听外面有人说:“施嫂子在家吗?”
施氏出门一看,原来的是盛元相的管家与帐房先生,还有二个护院。施氏抹了一下眼泪,将这几个人让进屋来,忐忑不安地问:“管家登门不知有何吩咐?”
“施嫂子,新年新岁,本不该打扰,可是一点帐拖了那么久,得结了。”
施氏苦着脸道:“现在实是拿不出来,还望管家与盛老爷说说,宽限些时日。”
管家嘿嘿一笑,说道:“不是我逼急你,实在盛老爷也紧迫,本来也不会催的,”说完,示意账房先生算一下,噼里啪啦一阵珠算响,报出了所欠的银两,十两四钱。
施氏睁大了眼睛,不知怎么说,只是一味哀求宽限。
管家脸一板,道:“当初可是白纸黑字,还不出以石蛋抵债,现在既然如此,我也不为难你,让石蛋跟我们走吧。”施氏哭泣着说:“可孩子还小,请管开恩。”
此时,石蛋爹在他奶奶的搀扶下走了出来,跪地恳求,可管家理都不理会,冷漠地道:“我也爱莫能助。”说完示意二人将石蛋拉走,二个人上来就将石蛋抱起就走。
眼盯盯地看着唯一的希望消失,石蛋爹一口气没上来,头一堕,一命乌乎。
石蛋听到娘和奶奶的哭声,挣脱下来,跑到爹面前哭喊着:“爹啊,爹啊。”
管家见出了人命,丢下一句:“这事以后再说吧,”急匆匆而去。在邻居的张罗下,置了一口薄棺将石蛋爹掩埋了。石蛋穿着麻衣孝服,在爹的坟头磕头,咬紧嘴唇,小拳紧握,在他幼小的心里,埋下了仇恨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