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到了嘉庆元年(1851年)正月十五,苏北有赏灯闹元宵习俗。樱雪与丫鬟小玉说:“今晚小石桥庙会定热闹,我们去赏灯可好?”
小玉一听,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好呀好呀,”又一想:“小姐,可老爷会答应吗?”
樱雪俯耳对着小玉一阵耳语,小玉瞪着单凤眼道:“这行吗?”
“死丫头,你怕啥?有我呢,到时看我眼神就是了。”
小玉生性胆小,还是满腹狐疑,心里忐忑不安。吃罢晚饭。
樱雪道:“小玉,这闹元宵有啥好玩的吗?”
未待小玉开口,陈之道一声咳嗽,小玉立在一旁不敢说话了。
樱雪装作生气:“问你话没听见?”
小玉喃喃说:“回小姐,有各种各样花灯,煞是好看,还有吹糖人、捏泥人……。”
“还有呢?”这次是陈之道问了。
樱雪听出爹爹话中的意思,笑道:“呵呵,爹爹,我想与小玉看看可否?”
陈之道装作未听见,喝着茶,眼光落在头顶椽子。“爹爹,”樱雪提高嗓音。
陈之道仿佛才听到似的:“嗯。”
“女儿想今晚去观灯会。”
“那可不行,夜晚人多,你个姑娘家怎可抛头露面?人家可不认识你是知州千金。”
“是呀是呀,”陈夫人也在旁附和。
“娘!”
陈夫人笑笑不再言语。陈之道对樱雪说道:“儿啊,想去需答应为父一件事。”
“爹,什么事?”
“说来也简单,须女扮男妆,以隐人耳目,方可前往。”
樱雪应道:“女儿听爹的。”小玉在一边高兴得忘了主仆之分,跳了起来。
陈之道转首吩咐小玉:“好生照看小姐,不得由她任性,早些回来。”
“是,老爷,”小玉吓得一个冷颤。
主仆二人换了男装,樱雪头戴镶宝红缨小呢帽,身穿紫团束腰绸缎暖襟长袍。小玉一付仆人打扮,头顶六角
家奴帽,短襟棉袄腰缠红绸丝带。兴高彩烈地朝小石桥而去。
月上三竿,满月似一笺圆圆的大灯笼,镶嵌于夜幕中,几丝浮云淡淡地漂移。远远地只见灯火通明,人头攒动。主仆二人又说又笑一会功夫来到小石桥头,站在桥上放眼望去,人群簇拥,一排排五花八门的灯笼连成长龙。孩子们也不闲着,牵着‘兔子灯’在人群中嬉逐穿梭,有的骑在父亲的脖子上观赏。耍杂的各显身手,卖力表现,腾、挪、跃、跳,搏着围观者阵阵喝彩。小摊贩们也在歇斯底里地吆喝着,兜售针头线脑、胭脂红粉……。吹糖人的摊位前围着一群孩童,一个个栩栩如生的猴、马、羊、龙等生肖动物插于稻草棒上,一幅现实版之‘清明上河图’,展在樱雪面前。
主仆二人见如此好玩热闹,早已忘了自己是女儿之身,犹如放生之鲫,欢跃以碧波之漾,兴奋,随着人潮涌动而愈发激情迸溅。
美好,总会被阴霾搅了梦幻,一只乌鸦在月下发出让人心悚的哀嚎。
樱雪携着小玉的手,被卖绣花手绢的摊位吸引力,绣有梅花、桃花、牡丹的手绢美伦美奂,逼真如沾着露珠,刚自枝头采撷下;绣有鸳鸯戏水、黄鹦衔草、白鹭啄食的更是惟妙惟肖,樱花喜欢得爱不释手,左挑右选,选中了一条绣有牡丹的淡绿手绢,对小玉道:“你也挑一条吧。”
“小姐,我不要。”小玉嘴上这么说,心里太想有一条心仪的手绢,可这侈望非她一个丫鬟所能企及。
樱雪道:“那我替你挑咯。”小玉喜形于色。逐帮小玉挑了件桃花手娟,付了银两,二人各执一条手绢,正待转身离去,一只手搭在樱雪肩上。
只听一个阴扈之声在耳畔响起:“公子好雅致啊。”
樱雪回过头去,一个金鱼眼、满脸粉刺、酒糟鼻的男子淫笑着,男子身后三个随从模样的人,双手交叉面露凶态立于那里,似三只饥渴的藏獒,只要主人发话,随时扑倒猎物将其撕碎。
樱雪哪见过这阵势,呆在那里,还是小玉反应快,问道:“你认错人了吧?这是我家小……我家公子。”
“哈哈哈,”男子如刚拔了牙狼,凶残中带着一点痛楚:“小什么?是小姐吧?嘿嘿。”
小玉自知失言,涨红了脸厉声道:“休得胡说。”
此时,樱雪恢复平静,毕竟是大家闺秀,虽居深阁难得出门,但读书甚多,博文深邃,见多识广,一反刚刚窘态,正色道:“你是何人?你我素不相识究有何事?”
男子手指在肩头划了一条弧线,道:“告诉他,我是谁。”
后面一人跨前说:“此乃盐道使大人公子。”
樱雪冷笑道:“原来是官宦之子,失敬失敬。”
“好说,不知可否请小姐移步,到对面茶楼一叙?”男子言语中透着勿庸置疑的语调。
樱雪寻思,明明我俩男妆,怎被这厮看出破绽来的?原来那男子主仆四人也来逛灯会,见樱雪主仆虽是男装装束,然外表俊美,举手投足之间无不透得红妆之态,一路尾随,见其购买手娟更确定判断,故而趋前调戏。
“你我素昧平生,干吗要随你去?”樱雪正色道:“尔等休得无理。”
一随从应道:“我家公子相邀,是瞧得起你,你敢不从?”说着捋袖作势,欲动手。
樱雪娇怒道“大胆狂徒,朗朗乾坤,胆敢如此无理。”那人退后一步,没想到一娇柔女子会如此义正辞严,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金鱼眼’眼睛一瞪:“没用的东西,”说着,就伸手去拉樱雪,小玉眼疾手快,挡开‘金鱼眼’伸出之手,拦在樱雪面前,后面三人急于在主子面前表现自己,抢步而上,一把拉开小玉,摔于地上,瞬间,小玉嘴角溢出血迹,转尔去抓樱雪。
千均一发之际,只听得一声晴天霹雳:“住手!”
一个略显瘦弱,却劲健的精壮,身穿劲装之人站在面前。四人见一个普通的人多管闲事,呵呵冷笑,不屑一顾的金鱼眼嘲讽道:“小子,休得猫拿耗子,给我站远点。”
一身劲装之人一脸和气回道:“得饶人处且饶人,恃强凌弱非好汉之为。”
那三个人也不答话,上来一壮汉一掌想推开他,可掌势到处却如推在一堵墙上,纹丝不动。壮汉看看那精壮之人,又看看手掌,不敢相信自己这‘切石掌’五分功力会如此疲软,脚一蹬,手掌平伸,握拳收于腰侧,暗自运气,忽地大喝一声:“倒。”一记大力神拳击向精壮之人胸口。
只见他也不避,眼见拳至胸前,右手疾出,一把抓住来拳。壮汉突然劲力似击在棉花上,顷刻化解,一股苍劲之力自手指传入,顿觉心口一阵剧痛,一股血腥味涌出,心知不好,咬牙忍住,想抽出手臂来,可像被胶沾住,任由精壮之人一带,向前扑去,一点劲也使不上来。精壮汉子抬起右腿膝盖,往上一顶,正中其腹部,但见那人张口一股血柱喷薄而出,然后手一松,双掌向壮汉后颈天柱、哑门二穴,此掌下去,壮汉不死也会残废,眼看掌到二穴,精壮之人硬生生收了回来。
另二人见平曰功夫了得的大哥吃亏,未及多想,对望一眼,拉开架势直扑而上,左右夹击,一记右直拳奔来,精壮汉子左手一挡,左腿错步,一个侧身,右腿疾扫而出,来人来不及收拳避让,重重击在其小腿,只听‘格吱’一声,来人应而倒。
另一人双拳如捶,擂向精壮汉子左右太阳穴,中途又鬼诡变招,奔精壮汉子二胁阿是穴、委中穴,阴毒无比。
刚倒下之人也强撑着攻其下盘,一攻上三路,二攻下盘,想使难于招架。精壮汉子一招‘双拳分山式’挡开袭胁之捶,飞起一脚踢中倒地之人臂膀,只见地上之人横空飞出三丈开外,再也无法动弹。
抡拳如捶之人这时恶火攻心,抽出腰间双击棍轮将起来,一圈白光罩住身影,扑将上来。精壮汉子解下腰间深蓝腰带,只轻轻一抖,腰带似有灵性似的笔直飞出,如棍插入光影之中,一松劲力,腰带缠住双击棍,光影顿灭。腰带收起,双击棍脱手而出。
此时,围观的人是里三层、外三层,叫好声一片。
金鱼眼平日里仗势欺人,称王称霸惯,哪里受得了这等闲气,酒糟鼻红得发紫,喝道:“你是何人?为何多管闲事?”“山东济南府单雄!路不平,人人铲之。”
“好好,你有种,你等着!”也不管地上三人,扭头灰溜溜而去。
樱雪都已经看傻了,小玉拉拉她衣襟,这才回过神来。对单雄深施万福,红着脸娇声道:“小女子多谢壮志相救之恩。”
单雄干忙扶住,一想,不对呀,这次轮到单雄愕然了,眼前分明是俊朗公子,怎自称小女子呢?
樱雪看出单雄疑惑,摘下帽,一头秀发如瀑布披下,单雄终于明白了,脸一下子红到脖子。单雄道:“小姐不用客气。”
人群散去,樱雪不敢正视单雄,小玉道:“小姐,我们回去吧!”樱雪点点头,双脚却不挪步。
单雄道:“夜已晚,在下送小姐回府吧。”“那敢情好,”小玉抢先答道。三人缓缓向知州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