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接到通州知州陈之道的信函,布政使处在矛盾之中,思来想去,如不同意,必会遭来怨怒,上面追究下来对自己亦不利,出于自身考虑,江宁布政使同意了陈之道的建议,并呈报于总督陆大人。
一切似乎顺风行舟,一帆风顺,却不知表面平静,水下暗流湍急,礁岩四伏。自富豪乡绅认领灾民以后,给赈灾减轻了不少负担。
一日,盛元相府前来了一老一少来个算卦之人,老的头戴瓜皮小帽、青布长衫,腰挂一圆形绿玉吊坠,手执一白布招牌,上书:逢凶化吉陈半仙。年少者机灵显现,一身蓝布小褂,手拿罗盘,紧随其后,一看便知是老者徒弟。
“欲知吉凶事,可问陈半仙。”还没叫几声,就见盛府门开启一扇,走一家丁打扮的人,隔着护宅河喊:“算命的,进来替我家算上卦。”说着,走出宅门口台阶,解绳放下吊桥,放陈半仙师徒进了盛府。
“先生请。”管家引入,陈半仙度着八字步来到厅中,便见盛元相躺在摇椅上,二旁各有一个穿着破旧的小女孩,跪于地上为其捶腿。
管家俯身道:“老爷,算命先生带到。”
盛元相缓缓盯开眼睛,瞄了一眼陈半仙,挥挥手,管家将二小女孩带了出去。
半仙道:“老爷,不知所卦何事?”
盛元相心中暗骂:你不是半仙吗?他娘的还问我,嘴一咧,露出黑黝黝的乌牙:“先生尽管算就是了。”
陈半仙此时哪有什么心思给盛元相算什么命,眼睛只是这看看那瞧瞧,好似寻觅什么。听盛元相说话马上应道:“那好,自古道,无论吉凶,既信,就恕在下直言。”
盛元相道:“先生但无妨。”
半仙诡异一笑,“那请盛老爷报上生辰八字,待在下细细算来。”
盛元相有点不耐烦,嘀咕:算个命那么麻烦:“乙丑年(嘉庆十年)腊月廿四寅时。”
半仙心中暗自好笑,这时候盛元相倒很能说实话。半仙闭眼,右大拇指在中指上上来回掐,口中念念有词:“乙丑,子丑寅卯辰巳。”忽一停顿,呷了一口茶,说道:“盛老爷,属牛,寅时所生,此牛当醒来稍事歇息该下地耕作了,命是劳碌命,不过那日是腊月小年夜,所以此牛不用劳作。”看了看盛元相,料定他已感兴趣,继续说道:“天干地支四柱命盘,盛老爷幼时必少一亲,命中无子,系母育人必历辛苦。二十岁时定有水中之灾,但命不该绝,三十三岁得贵人相助,往后一路平坦,偶有小坎亦不足于阻碍运势之旺。”
听得盛元相连连点头,心中好生诧异。半仙忽然眉头一皱,欲言又止,盛元相急了,凑近半仙,一股大蒜泥的味直冲鼻孔,急急问道:“先生有何不妥?”
半仙喘口气,心想:该给他下点猛药了。“那恕我直言,盛老爷生性急躁,尤以四十之上愈发厉害,时有心剧痛,性平则缓。”
“对对对,先生真是神算啊,”直佩服得盛元相五体投地。
“观你印堂,凝云郁积,久而不散,如不消除必会殃及性命。”
盛元相愣住了,问道:“先生可有化解之法?”
半仙话锋一转:“贵府近时可有客人临门?”
“客人?好像没有呀。”
半仙摇摇头:“不会的,盛老爷再想想。”
好久,盛元相道:“是有。”
“哈哈哈,那就对了,我自有法可以化解。老爷需按我所说为之,定能逢凶化吉,可保无恙。”
“先生明示,我照做便是。”
半仙道:“其实不难,我为老爷写几道符,贴于大门及卧室,另二符化灰放入水中饭前服用。另取红线二根,蒜头八个,挂于门后。”
盛元相听得眼都不眨,惟恐拉下一字。
只听半仙又说:“尤为重要的是府上的贵客,刚才我进门就已知,替老爷敲腿的是如来座下的招财童子。”
盛元相惊得张着口,瞪眼,合都合不笼。
半仙忍俊不住差点笑出声来,继续说:“另些是如来十大弟子中:舍利弗、大迦叶、阿难、须菩提及弟子。唉,你可有怠慢?”
“这这这,先生,我不知呀,现在怎么办?”
只见半仙不动声声:“还不快快锦衣玉食侍奉?”
“谨听先生教诲。”转过头来对管家说:“还不去让三太太把上月购的布料拿出来替那些乞丐,不不,是那客人缝制衣服?还有,把库房里的貂皮全拿出来,缝制冬衣,快去。”
管家答道:“是,老爷,”说完急急而去。
“你他娘的给我回来。”
“老爷还有何吩咐?”
“腾出客房,铺上柔软被褥,今后饭菜顿顿鱼肉,好生侍候。”
管家边走边应:“知道了老爷。”
这时,半仙道:“盛老爷,按在下所说去做,定让你富贵腾达,到时可别忘了在下,哈哈哈。”
“先生,多谢相救之恩,受我一拜。”说完朝半仙作了三个揖,半仙也不阻拦。见火候已到,再多言恐惹盛元相窥出端倪,站起来身来告辞,盛元相盛情邀请用了膳再走不迟。半仙笑笑,径直往外走。
盛元相紧随问道:“敢问先生,那些客人在敝宅待多久?”
“天机不可揭露,好生侍候着不会错。”
“好好好,”盛元相唯唯诺诺把半仙送过吊桥。
走出盛府,在一避人处,半仙揭下胡子,对年青后生笑道:“耿虎,你看我像算命的大仙吗?”
耿虎大笑,又嘎然而止,用手掩住嘴,看看周围对半仙说:“大人,还真看不出您有这手绝活。”
“哈哈哈,这以后啊,盛无常该给府上那些灾民当奴仆咯。”二人说笑着回州府衙门。
再说那盛元相回去以后,唯恐照料不周,整日亲自端茶倒水,直弄得灾民丈儿和尚摸不着头脑,私下窃窃私语,怎么会一下子变化那么大,莫非中邪了,就担心这是个梦,梦醒后又变回去。
光阴荏苒,时光如过隙白驹,转眼间,到了道光三十年除夕,豪绅富户家家张灯结彩,宅院深深,门口灯笼高悬,喜迎大年。多少贫困之家泥墙低矮,草顶结庐,窘境浇满黑洞洞一贫如洗之屋,愁肠百结人蹲在滴着冰融之水的屋檐下,一杆老烟枪,吧哒吧哒诉说着心中的烦闷与无奈,一只骨瘦如柴的花白狗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爬在草垛边。大年初一的炮仗声惊破了曙光的一丝晨晖,雄鸡高鸣似乎比平时高昂许多。
皇甫总舵主早早起了床,在院中闻鸡起舞,多少年的习惯已无法改变,起式一招‘大雁展翅’剑锋锐利,呼呼生威,‘秋风落叶’、‘苍海望月’、‘睛空劈裂’、‘虎落平阳’、‘腾龙擎天……,’一招一式,无不透着深厚的武学功力,‘蛟龙摆尾’收式,大气不叹。
此时振英他们也都起了床,小廖聪戴着皇甫送的小猴面具满屋子蹦跳着****西窜。
皇甫清边擦脸边对廖聪说:“聪儿,今天想去哪里玩?伯伯带你去。”小廖聪自顾自玩哪里听见。
巧娥责怪道:“伯伯跟你说话听见没?”
“听见了,我才不跟大人玩呢,每次说带我玩,伯伯一有事就把我撇一边,哼,不去。”
惹得皇甫笑得前仰后合。
振英在煮早饭,闻言道:“聪儿说得对,别和伯伯去玩,干娘带你去玩吧,”说完希冀地望着廖聪,想他肯定会高兴地答应,这样可以和皇甫比出高下,取笑他一下。
谁知,廖聪真是童言无忌,一点面子也不给振英:“跟干娘出去还不如伯伯呢,买个脂粉也要老晌午,不去不去。”
振英尴尬地朝皇甫撇撇嘴:“这孩子。”
皇甫一把举起廖聪:“聪儿真乖,还是我们男人合得来,哈哈哈。”说完冲振英用种得胜者语气说:“嘿嘿,没招了吧?”直气得振英满屋子追着他们爷俩。
廖聪格格格地笑着:“干娘来追呀。”其乐融融。
盛府亦是热闹非凡,客厅里,香炉袅袅,尽管外面奇冷无比,而屋内暖意浓郁。十多个身穿锦衣,,衣襟衣领都缝着貂毛的老少端坐堂中,桌上水果、爪子、点心应有尽有,他们不拘泥客气,想吃就吃,乱糟糟地说着方言。
一声咳嗽,厚厚的门帘掀开,盛元相带四房太太媚笑着走了进来,“哈哈,各位上宾,盛某给众位拜年了。”
那些人站都不站起来,只是你看看我,我瞧着你傻笑。盛元相心里暗道:‘这神就是不同,气派非凡。’盛元相毕恭毕敬虔诚地给众位倒茶,嘘寒问暖。
四位太太倒也顺从,一一赔笑分发红包,而心里面却是万般不情愿,不知老爷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对一帮寒酸乞丐如此诚惶诚恐,唉,可也无法拗违了盛无常之意,这家伙翻脸可比翻书还快。
盛无常侍候好了’众神’,方才领着众妾给他死鬼爹娘神龛牌位上香磕头,此时,所有乞丐在其心里头比他爹娘可重要得多。磕罢头,他无意再滞留神位前将摆放供品换成新鲜的,他娘的,爱吃不吃。
转尔又回到客厅,侍候那些能让他财源广进、长命千岁的“神”去了,这人啊,就是如此,心中贪婪之心越膨胀,就越是信奉神明庇佑,殊不知欲念不弃、邪恶于心,神亦无法赎救其心其身。
知州府里却显得异常冷清,连门口的侍卫也让陈大人劝说回去,与家团聚。大清早去看望了一圈灾民,回到府中,陈之道已感体力不支,暗叹年月不饶人啊。
见女儿在一针一线绣花,便吟道:“江南才俊无男女,描龙绣凤赋诗韵。”樱雪见爹爹过来,欲要站起,陈之道摆摆手,樱雪答道:“北疆英豪无老幼,舞枪弄棒论精英。”
陈之道又吟:“大年到,敬神、拜彿,彿知吾心。”
樱雪末加思索,随口应道:“巨龙腾,摇头、摆尾,直上云霄。”
陈大人笑了笑,对樱雪道:“最后一句对仗不工。”
只听樱雪道:“爹爹,佛本虚无,心中有佛方为佛,世间本无龙,而传万年,皆因人心中有龙,故而女儿以不工之仗应之。”
陈大人连连颔首,心想,过了年开春之后,就是春耕播种时节,而现在得想出办法来,让灾民今年别再挨冻受饿,还有许多事让陈之道在这大年初一忧心忡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