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清与欧阳列了聘礼清单,让振英过目,看过之后,振英道:“你俩个大老爷们真是粗心,只知道酒啥的,不知道红粉胭脂这些女儿家用品。”二个人挠挠头,还确实忘了这些重要的东西。
确定了所需聘礼,振英带着巧娥和二个随从兴高采烈去置办了,细心的振英查了《万年历》,明天是三月初八,宜“下聘”、“婚嫁”。
皇甫差人快马去如皋,请单雄、婉玉连夜赶来通州,好在如皋到通州城也不过一个多时辰的路程。另请人拿着皇甫的帖子到知州府去取樱雪的‘生辰八字’,并告知陈大人,明日下聘。
陈大人问王师爷:“单雄长什么模样还未见过,这是否过于草率了?”
王师爷道:“小姐相中之人还会有错吗?要不让小姐过来问问?”
陈夫人道:“是该问问女儿再作定论。”
一会儿,樱雪下得楼来,见过王师爷,陈之道问:“孩子,明日皇甫总舵子替单雄前来下聘,爹娘想知道你的意思。”
樱雪羞红了脸道:“女儿全凭父亲母亲作主。”
陈之道想:这丫头自己认准了才会全凭我作主,待我逗她一下,笑着道:“那好,来呀,”
耿虎应道:“老爷有何吩咐?”
“速去皇甫总舵主府上,告知他们,明日不用下聘了,樱雪尚小,过几年再说。”
陈夫人和樱雪同时站了起来,陈之道朝夫人挤挤眼,陈夫人会意一笑。
倒把樱雪窘在那里,脸色都白了,口中道:“爹爹,这……。”
陈夫人扶着樱雪臂头,冲陈之道说:“看你把孩子急的。”
陈大人哈哈哈地笑道:“傻孩子,爹爹逗你的。”这时,反到把樱雪逗哭了,小玉上前,扶着小姐回房。
一到房间,樱雪就扑到床上呜呜痛哭,把小玉吓得惊慌失措,在房间里团团转。殊不知,那是种压抑的情感在瞬间得释放,这么长时间的思念、焦虑、牵挂、向往、无眠纠结在一起,让樱雪近乎崩溃,当知道心爱的人无时无刻同样在牵挂着自己,那种喜悦往往会用另一种方式宣泄,这是人类情感的张力与玄奥。
樱雪慢慢平静了下来,也许此时的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将来有一天,单雄用自己的生命去保护他的爱人,诠释了人世最为悲壮、最伟大的爱!
皇甫府上也是如过节似的热闹非凡,单雄与婉玉也赶到了,此时,大家查验采购的聘礼是否遗漏,满屋子的紅色,小聪儿像是对什么都好奇,这个摸摸、那个看看,还不时问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惹得大人们忍俊不禁。
单雄被所有人的热心和真情感动,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表达,只知道傻傻地笑,乐得心里塞满了幸福的喜悦!
夜空中的星星都被这人间至爱所感染,眨动明亮的眼睛,注视着一幕幕凡间的亲情、爱情、友情的演绎。一夜无话,相信所有人都一夜无眠。
第二日,鸡叫头遍,一个个起了床,反正也睡不着,倒是小聪聪睡得特别的香,小孩子玩累了就那样,他才不管你们睡得着睡不着。好不容易挨到辰时,一行人马驮、人挑浩浩荡荡向知州府而去。一行人满面喜色,吹吹打打,引来沿途驻足围观。
知州府已是张灯结彩,下人们也是腰系红绸带,忙碌张罗,院中已摆下几桌宴席。陈之道换上便服也倒是精神。
下人来报:“老爷、太太,下聘的队伍即刻便到,”
陈之道挥挥手算是答应。
陈夫人提醒道:“老爷,今日是女儿喜日,不是升堂审案,切不可失了礼数。”
陈之道笑答:“夫人尽管放心,我还没成老朽呢。”
樱雪是喜上眉梢,早早让小玉替她梳妆打扮,百般挑剔,小玉笑道:“今天又不是出嫁,嘻嘻。”
樱雪作势打小玉:“你个死丫头。”
小玉嬉笑着说:“呸呸,小姐今天可不说“死”喔。”主仆二嬉闹着。
一会儿功夫,下聘队伍已到府邸门口,陈之道夫妇迎了出去。皇甫走出,抱拳道:“大人,恭喜恭喜。”
陈之道还礼:“同喜同喜,总舵主辛苦了,里边请。”说罢,侧身往里让。
皇甫跨过大门槛,与陈知州并肩而进,后面人将彩礼抬了进来。这时振英气得火冒三丈,好你个皇甫,像是忘了今天谁主角似的,自顾自与陈大人道喜然后就进去。其实也怪不得皇甫,第一次作媒,那些规矩都不甚了解,就像平日里访亲拜友似的。
到厅堂,谦让落座。振英、单雄、欧阳夫妇、振海等也进了厅堂,皇甫抬头一看振英脸色铁青,心中一楞,振英朝单雄呶了下嘴,皇甫方才醒悟,连续说了几‘啊’字,站起身来道:“大人,失礼失礼,还未介绍,”转身朝单雄招招手,单雄走上前,快,见过大……,不不,见过你岳父大人。”
此时,单雄显得局促道:“小婿见过岳父大人,”又转向陈夫人:“见过岳母大人。”
陈夫人知书达礼,忙道:“快快免礼。”
陈大人夫妇细看眼一身绣喜红团袍的单雄,浓眉细眼,鼻梁高挺,白净的脸不胖不瘦,身高六尺,玉树临风。陈之道夫妇一看,心道:怪不着女儿会喜欢上他,确实是年少俊朗,并有侠义之风,越瞧越喜欢。陈之道细看,觉得单雄神似一个人,心里格噔一下。问道:“单壮士哪里人氏?”
“回岳父大人,小婿乃山东济南府人。”
陈之道点了下头,又问:“可是济南府小石庄人?”
“正是。”
“令尊可叫单忠煜?经营染坊?”
单雄答道:“正是家父。祖传经营染坊。”
众人心道:陈知州怎么知道的呢?甚是诧异。陈之道站起身来,扶住单雄,上下端详,连说:“像、像,太像了。”转身对陈夫人道:“这就是我常与你提起的,我的恩人单伟之孙,单忠煜之子。”陈夫人张着嘴惊呆了,竟有如此巧事。
当年陈之道与三个同年举子进京赶考,四个八月中旬就结伴进京,一路赏景游玩,昼行夜宿,这日,午时进济南府界,至日暮西山,本可在客栈歇脚,其中一张姓举子提议到济南府再投客栈,众人心想,这也好,想必路程也不是太远,便继续赶路,在一座因鲍叔牙墓而名的鲍山脚下,遇到一伙强人,四个文弱书生哪是这伙悍匪的对手,尽管拚命护着随身包裹,还是被一阵砍杀夺去。
突然,一棍击在陈之道脑后,一阵昏眩,天地混沌昏死了过去。等其醒来,周围一片漆黑,只听到草丛蛐蛐的鸣叫,陈之道摸索着,摸到了身旁有几具尸体,手上黏糊糊的是已经凝固的血渍。陈之道心里极度恐惧,但此时,只有让自己镇定。
他推推身旁的人,推到最远处那个,听到那人发出:“哎哟,”的痛楚声音。
陈之道心中一阵狂喜,恐惧之感顿消,赶紧挪过去扶起那人,正是张姓举子,此时已醒来,问道:“这是在哪里?”
陈之道哽咽道:“我们遇到强人了,黄兄、徐兄已殉难,只剩下你我二人了。”张举子似乎已想起,摸索着身边,陈之道知道他在找包裹,道:“别找了,啥都没了。”
张姓举子哭了起来:“这如何是好。这些千刀万剐的盗贼,不得善终。”此时还文绉绉的不肯用个死学。二人抱头痛,摸死刨了个坑,将二个同伴掩埋了。
曙光微现,二人不敢久留,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继续赶路,二人身无分文,回去又不能,接下来只能沿途乞讨了,待到了京城再作打算。
寅时,二人好不容易走到了济南府,饥肠辘辘,环顾四周,举目无亲,二个书生再也没了主意。二个人商量了一下,在纸笔店租来笔砚,在店门口摆了个摊,代写书信、楹联,聊以糊口,别无他想了。
纸笔店对面便是单雄祖父单伟开的染坊,老先生每日端着个茶壶坐在门口晒太阳,时间一长,也注意到二个年轻落泊书生早早摆摊等生意,心想:代人写信一般都是上了年龄了老先生,此二个年轻后生代人写信实属少见,必是遇到什么缘故。
这日,单伟踱到二人摊前,陈之道站起身来:“老人家可要写信?”
单伟摇摇头道:“二位,听口音不是本地人,不知府上是哪里的?”
张姓举子道:“晚学乃浙江余姚府人,”又一指陈之道:“他是杭州府人。”
单伟笑道:“原来二位来自天府之国,”咳嗽了几声,茗了口茶道:“不知二位因何流落这穷乡僻壤?”
“老伯客气,我们几人结伴进京赶考,路遇强人,二个同伙被弒,随身盘缠悉数被掠,身无分文只好流落于处……。”说着说着,痛哭起来。
“二位不必难受,人生变故平常之事,吉人自有天助,”单伟安慰道。
自此后,老人家日日到二人摊位坐坐,渐渐混熟了,见二人老实本份,单伟问道:“在外面多有不便,二位是否愿意住在敝舍?”
二人听了,好生感激,对单伟道:“我俩如今这般落泊,怎敢讨扰。”
“二位若不嫌弃,就搬来吧。”
陈之道恭声曰:“既老伯盛情相邀,那晚辈恭敬不如从命。”
自此,便寄宿于单府,一日三餐均在单宅用。单伟之子单忠煜年龄与二人相仿,只是忠煜不喜文,而喜舞枪弄棍,三人慢慢相熟,称兄道弟亲如一家。
时光飞逝,转眼过了重阳,二人该上路赴京了,不然错过时间还得苦待三年。
临走,单伟嘱咐儿子:“二人身上盘缠无几,在京城不像家里,你到帐上支些银两给他们,再弄些干粮让他们带上。”
忠煜也正有此意,便按父亲意思去办了。忠煜还牵了头毛驴让二人路上代脚,如有难处也好换取银两。二人给单伟磕了头:“谢伟伯相助之恩,待他日相报,”
单伟父子也是依依不舍,流泪而别。
陈之道秋试中得探花,在京城任编撰,张举人也在京师谋了份幕僚的差事。曾几次修书与单伟父子,每次回信都报平安,六年前,忠煜来信:“二兄:近来安好?甚是挂念……,家父因年事已高,于上月仙逝,行前多有念叨二兄……。”
见信,二人痛哭不已,陈之道设了单伟灵位,日日焚香祭拜,感念其恩德,从未有一刻忘了老人家当初相助之恩。前几年去信再无回复,只是无法抽身去济南府探视。
此时,陈之道问单雄:“令尊可好?”
单雄低下头道:“家父遭人陷害,数年前谢世了。”
一行热泪从陈知州脸上流了下来,道:“孩子,不要难过,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
大家被这离奇的故事感动,振英道:“这真是上苍垂怜,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替二孩子完婚吧?”众人都觉得主意好,二孩子也无意见,陈之道吩咐下去,张灯结彩,发放喜帖,替单雄、樱雪二人完婚。
二位新人穿戴一新,胸佩大红花,在王师爷充当司仪的引领下,王师爷高呼:“一拜天地,”二人对着大门跪拜,“二拜高堂,”二人转身正要跪下,陈知州道:“慢着。”站起来将二人带至后堂,只见神案中央供奉着单伟神位:‘恩公讳伟公之灵。’陈之道轻轻道:“给你们爷爷跪下磕头吧。”二位新人虔诚地磕了三个头,重回厅堂行叩拜高堂之礼。
喜筵上,大家互道庆贺,一醉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