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动九月飞山渡,闲看浮云朵朵,忽变谁之错。
啸啸江湖浪波起,掀起涛涛浊涌,翻手覆云雾。
多道江湖凄风恶雨,剑拔弩张,凶险四伏,殊不知世间善者为多,心怀善意,慈悲悯世,以正直正义之心立于红尘俗世,不欺善、不畏恶,佛语善哉!
耽搁了那么多天,赴新任不容再拖,得把最后一件大事处理好,时间不等人。
王师爷见陈之道略显虚弱,规劝道:“大人初愈,尚需多调养一段时日,不可累垮了。”
“年兄大可放心,不碍事,我这身子骨……。”
陈之道正要说下去,陈夫人端着茶过来道:“你这身子骨啊,虚着呢,只知道忙忙忙,你知道女儿怎么说你的吗?”
“哈哈哈,夫人多虑了,”陈之道打着哈哈:“樱雪怎么说我这个做爹的?”
“女儿说:在爹心里啊,灾民比我们都要重要,”夫人不无伤感地道。
“这孩子。夫人,你先下去,我和师爷有事要谈。”
待夫人走了出去,陈之道对王师爷道:“年兄,我这几日得去江宁赴任,灾民之事得从速解决,不可留于后任,年兄以为如何?”
王师爷眉头一挑,捏了一下下巴上的山羊胡子,说道:“大人所虑不无道理,下任体恤民情是民之福,如若不作为,那灾民安置之事,永无头绪。”
陈知州点头道:“年兄所言极是,我近日思索再三,唯有让灾民分散落户,户户有田耕,家家安居乐业才好,户籍也当登记造册。”
“大人之策确实为上策,现吕四以南、长江之北侧,方圆百里沙洲不断堆积,以我之见,可将灾民分散于此,拓荒成良田,逐渐建乡扩镇,大人以为呢?”
陈之道笑道:“年兄真是心细如发,对那些事了如指掌,好好好,就按年兄的计策办理。今日就去灾民区了解他们的想法,明日去吕四那边实地察看。”
初秋的阳光洒落在狼山脚下的一排房舍,屋檐下,晾晒着衣服、被子,房前房后种着青菜,丝瓜藤爬满房子的窗棂。
陈之道与王师爷走进一户人家,见一个孩童蹬在屋里地上,手里拿着一节枝条挑逗地上爬着的蚂蚁,白发苍苍的奶奶坐在床沿,呆呆地注视着小孙子。
陈之道走进屋,孩童抬头好奇地看着二人,回过头去看了看奶奶,继续玩他的小蚂蚁。
陈之道弯腰对白发老人道:“老人家,过得还好吗?”
老人揉揉昏花的眼睛,问:“你们是谁呀?”
“我们是途经此地的客商,老人家,家里还有什么人啊?”陈之道笑应道。
老人侧过耳问:“你说啥?”老人耳背。
王师爷道:“老人家,我家老爷问您家里还有什么人?”
“喔,儿子和媳妇去田里收萝卜了。你们坐。”
陈之道见和老人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道了别,走了出来。
迎面走来四五个田中归来的汉子,锄头扛在肩上,裤腿管卷到膝盖,边走边说着带荤的段子。
“阿四,今日锄草看你一点劲也没有,昨晚没歇息好吧?”走在中间的年轻小伙打趣地说。
“去去去,你个毛头小子懂个啥!”被称作阿四的中年汉子举着锄头作势要打那年轻小伙,那小伙低着嘻嘻哈哈跳开。
边上年长的人对年轻人喝道:“麟儿,没大没小!跟你阿四叔寻啥开心。”
麟儿见爹板着脸,吓得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吱声。
陈之道迎上去,作揖道:“几位辛苦了!”
那几人见二位穿着不俗的老者与自己打招呼,忙收敛起嬉笑,回礼道:“老伯,有何指教?”
麟儿的爹定睛细细上下打量陈之道,陈知州被瞧得有点莫名其妙,伸手摸摸脸,寻思难过脸上有什么脏污。
只见麟儿爹一脸惊愕,喜道:“这不是陈大人吗?”连忙跪下,众人一见,也纷纷下跪。
麟儿爹叩首道:“草民等不知大人驾临,失礼失礼,恳请大人恕罪!”
陈知州连忙伸出双手扶起,“不要拘礼,快快请起!来来,坐下歇会。”
在一处屋檐下的石头上坐下,王师爷伫立其后。“诸位,在此一切可习惯?”
“托大人福,在这已经非常习惯了。通州已是小民等第二故乡,”麟儿爹上过二年私塾,谈起话来头头是道。
“离这一百来里有块沙州,需人去开拓,尔等可愿意?”
那几个汉子你看我,我看你,不知怎么回答才好,“全凭大人作主!”还是麟儿爹慷慨道。
陈之道笑道:“那可是很辛苦的喔,但会让你等丰衣足食!在这里终不是长久之计呀。”
“大人,辛苦我们这些庄户不怕,您让我们去我们就去,决无怨言。”
“好好好,你尊姓?”陈知州问。
“回大人话,小民姓黄名魁。”麟儿爹指着大伙一一作了介绍。
陈知州想了想,道:“黄魁,你就任这片灾民区的统领,征询下大伙的意见,不可勉为其难。”
黄魁做梦也没想到陈大人会封自己做“官”。忙起身弯腰施礼:“多谢大人信任!”
见时候不早了,大家辛劳,得回去吃饭。陈之道也立起身来:“大家伙请回吧,告辞告诉。”
“恭送大人!”众人目送陈知州远去,走了很远,回过头来看到那几个汉子还站在原地向他张望,不由得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用力高举起右臂,向黄魁他们挥手。
第二天一早,陈知州与王师爷坐着马车,由六名铁甲侍卫护卫,皇甫清与二名侍从随后,向吕四而去。
二个时辰后来到吕四,狭窄的街道二侧是一间间店铺,转过街角是一座建在古银杏树下的土地庙,再往前便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土路,二边长着茂密的茅草,马车过处尘土扬起。渐渐路面开阔起来,也有点泞泥,又走了一程,马车不能再行进。
站在滩涂,远远向东望去,浩瀚的大海波涛滚滚,阳光在海面上泛起波光粼粼,远处,渔船似一片片羽毛,轻轻地在海面飘动着,白茫茫的海与天合为一体。
滩涂边浅水里,竖立着一块块漁网,随着海浪涌动,忽而胀臌如帆,时而凹似兜。白鹭飞翔在海浪上,时而俯冲,时而一掠而过。
浪一排排簇拥着推向岸边,卷走滩涂上的贝壳渐渐退去。往南看,涨起的沙洲如丘陵,起起伏伏把海与内陆隔开,放眼远眺,不见边际。
陈知州下了马车,向南走去,皇甫、王师爷等紧随其后,踩着已经去沙成黄土的地,陈知州不断弯腰察看土质。
问道:“我看这土完全可种植了,只是咸性要淡化,施入人畜肥,不用二三年真的会沧海变桑田了,你们二位看呢?”
皇甫清道:“大人,我有个想法,不知当说不当说。”
“总舵主莫要客气,尽管说。”
“我想,此理设置盐场是个得天独厚之地,大人您看,”皇甫指着滩涂:“这里土质不实不泞,适合挖掘盐池,那边土质坚硬处,可是挖成盐格适宜晒盐。离海近,灌水也极为便利。”
陈之道一听,笑了起来:“总舵主真是行家,这个主意好!实是极妙的想法。好好!”
王师爷插话:“灾民搬来拓荒造田,会比较艰辛,官府当免除赋税三至五年,如此才能使其在此落根。”
陈之道道:“年兄言之有理!灾民搬来后,一则拓荒,二来可以入伙盐业,亦可慢慢学会捕鱼谋生,总之,把灾民安置于此,是最佳的,这样我也可安心了。”
皇甫与王师爷哈哈笑了起来。
皇甫道:“海边风大,大人刚刚恢复,我们回去吧,到吕四小酌庆贺一下,大人意下如何?”
“甚好甚好,还真有点饿了呢,”陈之道欣然答应。
一行人从原路返回。在吕四有名的“杏花村酒家”品尝名誉天下的吕四海鲜:清蒸鲳鱼、咸梭子蟹、马交鱼丸汤、凉拌海蜇丝、文蛤蛋汤、酱麻花子……,外加吕四雕花糯米酒,众人细细品昧,赞不绝口。
回到通州已是戌时掌灯时分,皇甫下马,扶着还有些醉意的王师爷进府。只见知州府口门有个人在原地踱步,见陈之道走下马车,便要上前,被侍卫拦住,喝道“大胆!见了大人还不退避?”
那人喊道:“大人,我是黄魁。”
陈知州见是黄魁,挥手让侍卫退下,笑道:“哎哟,是黄魁啊,快进府里说话。”
“大人,小人就几句话,不进去打扰大人了。”
陈之道点了点头:“那好,什么事让你如此着急等候?只管说。”
“大人您走后,小民问了大家伙,都赞同大人的安排,称大人是恩同再造。大家不会怕苦,能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再苦再累都没关系。只要大人令下,大家伙就会出发,这次不是逃荒,大伙心里高兴着呢。”
“大家深明大义,让本官敬佩之至,有这样的百姓,是大清之福也。黄魁你辛苦了,快回去吧,路上多加小心。”
“谢大人,那黄魁告辞了。”
翌日,张榜告示:“所有难民,即日起悉数迁徙吕四南、长江北侧之地,拓荒造田,使荒芜变桑田。所迁之各户,均得棉被衣物、食物。免赋税四年,种植、经营自由,所拓之田均有拓者自主!”
众人高兴不已,整理行囊,好在通州距吕四不远,一天的脚程。至此,陈之道心愿已了,静待后任上任交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