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堂堂主赵振海领了总舵子的令后,不敢有丝毫怠慢,挑了五艘船只,配备了船员、挑出精悍的本堂口兄弟十五人充当押运,自己亲率十人坐最前面的主船,顺风顺水,扬帆起锚,沿大运河向句容进发。
二岸偶见几枝绿树滴翠,抬头,蓝天白云间飞鸟滑翔,脚下清流潺潺。早晨的一场秋雾,仿佛早已化为灰尘的梦境。赵振海站在船头,思绪万千。
二十七前,自己才刚满九岁。大年三十,下人们忙着挂灯笼、贴门联,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迎大年。父亲穿着狐皮棉袄,手里拿着个水烟壶,笑眯眯地这边看看,那边指点一下挂高一点低一点,姐跟妈学剪窗花。自己跟着长工小三子后面跑,小三子是个哑巴,最喜欢抓他小辫玩了。
吃了晚饭,记得特别的冷,小孩子白天贪玩,一到傍晚就犯困了,几个哈欠就昏昏欲睡,爹让奶妈先伺候自己去睡了
迷迷糊糊被一阵阵的马嘶声、粗鲁的叫骂声吵醒,发现自己被奶妈抱着,躲在衣柜后面的夹层里。
爹经常说:“有什么事就转动柜上的一个环,躲里面别出来。”
那时小,也不懂会有什么事、为什么要躲。听着外面的叫骂声、哭喊声,我害怕,吵着要娘。奶妈赶捂住我嘴,小声在我耳边说:“少爷不要出声,外面有歹人,让他们听见会把你抓去。”我吓得不敢吵了。
几次听见有人翻动柜子的声响,又骂骂咧咧走开了。
渐渐声音平静了下来,又等了好久好久,听见小三子伊呀伊呀叫声,奶妈探出头去,又缩进来叮嘱我:千万别出声。我点点头,那时真的不懂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过一会,奶妈进来把我抱了出去。
我看到许多人倒在血泊中,血从身体上扑哧扑哧冒出,奶妈用她粗糙的手蒙住我眼睛,叫着:“少爷别看。”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挣脱奶妈的手,看到了爹紧紧地握着一柄钢刀,半跪着没倒下,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前面的石柱,娘扒在地上,我扑过去喊着:“娘、娘、娘,”
奶妈把娘翻过来,喊:“太太、太太,”娘慢慢睁开眼睛,看看我笑了,又看得奶娘:“赵妈,振海就托、托付给你了!”又转过头去像在寻在什么,爹被小三子扶着躺在了地上。
这时,奶娘发现了姐姐,她在娘的身底下,手臂上的棉衣被划出长长的刀痕,血把棉絮都浸透了,可她还活着。娘笑着看了我一眼,断断续续用微弱的声说:“振儿,记住爹、娘,报~仇!姐、姐……。”头一歪躺在了奶娘胸口,奶娘拚命摇着娘。
眼前一黑,我什么都不知道了。再次醒来时,睡在一间简陋的草棚里,姐姐也在旁边,左手臂上包厚厚的布。
见我醒来,摸着我头,哭着说:“弟弟,别怕,有姐在,乖,别怕。”我点点头,对姐姐说:“姐,你也别怕”。姐弟俩抱头痛哭……。从那以后,我与姐相依为命,在赵妈的服侍下,一天天长大。
奶娘本来就贫困,加上我姐弟俩,更是捉襟见肘,但奶娘从没有一句怨言,把好吃的都留给我们吃。
十一岁那年,来了一个带发修行的僧人,那天我和姐去给爹娘上坟,大清早的,姐手里拿着个篮子,里放着圆圆的,中间有方孔的纸,后来才知道那是冥纸,是给我爹娘用的,还放着馒头、红枣、蜡烛什么的。
到了爹娘坟上,姐先把蜡烛点上,把馒头等放在坟头纸上,然后含着泪拉着我说:“弟弟,咱给爹娘磕头,”我听话里跪下。
姐说:“爹、娘,我和弟弟来看你们了,”姐边哭边说:“二老你们好吗?我们想爹娘啊。”
心里依稀记得爹娘的疼爱,想到娘给我剥瓜子、想到爹让我骑他背上在地上爬……,抑制不住痛哭起来,姐也失声痛哭,
临走时,姐对爹娘:“爹、娘,您们放心!我会照顾好弟弟,等他长大了,我们姐弟俩替你们报仇雪恨,”说到最后,姐姐咬牙切齿,眼睛里闪着光。
回去的路上,我问姐:“姐,啥叫报仇?”姐姐摸着我头说:“你长大了就晓得了。”
快到家门那条小路时,远远看到奶娘在张望,见我们回来,奶娘接过姐姐手里的篮子,对我们说:“快叫师叔,给你们师叔磕头”,我们懂事地叫了师叔,又跪下给师叔磕头,我心里想:‘刚给爹娘磕了头,干嘛又给这陌生人磕。’
那个我和姐叫他师叔的人赶紧扶我们起来,眼眶里满是泪水,怜爱地抱住我和姐,嘴里说:“孩子,你们受苦了,师叔来晚了。”
吃了中饭,奶娘边流泪边帮我和姐整理衣物,包在一块印花的蓝布包里,我都不知发现什么事了,奶娘不要我们了吗?
师叔说话了:“嫂子,时辰不早了,我们得赶路了啊。”
奶娘点点头,没答应,抹了一下泪,把我们姐弟抱在怀里,叮嘱道:“振英,照顾好弟弟,不要让他野,听见了吗?”姐姐使劲点头,又对我说:“振海,你是男人了,要听姐姐的话,照顾好姐姐,记住了?”我学着姐姐的样子点头。
这时我知道要离开奶娘了,扑在奶娘身拚命地哭,奶娘和姐也一个劲哭。
师叔退到门外,蹬在那里抽泣。
奶娘从怀里掏了一块龙凤玉佩,“这是你们娘留给你们的,”说着,用力一敲,玉佩变成二块,我和姐各拿了一块。奶娘给我和姐抹去了泪水,又帮我整了整衣服,用手掸了又掸,然后坐在炕上给姐姐梳了二条小辫子。
二只手牵着我们走了屋子。对师叔说:“兄弟啊,这二个苦命的孩子就托付给你了,你师兄师嫂在天有灵,一定会保佑你们的。”
师叔轻轻说:“嫂子尽管放心,有我法印在,就保管二孩子平安!嫂子吩咐的,法印记于心。”
我们姐弟给奶娘磕头,奶娘扶起我们,再三嘱咐,依依不舍含泪分开。
走了很远很远,站在土埂上回头再看一眼那茅屋,见奶娘还站在那里看着我们远去的背影,眼睛里湿润了,此次分开不知何时再能相见,心中万分难过。不过已无法回头,只能随师叔而去。
法印带着姐弟二人,昼行夜宿,不消三日便到了苏州寒山寺山下,拾级而上,但见山势峻峭,翠柏掩影,一座庵堂建于半山腰上,桔黄色的围墙,难窥其间景样。
师叔上前敲门,一小尼打开门,双掌合什囗含佛号:“阿弥陀佛,原来是师叔啊,”
“小师傳,烦请通报玄青师傅,法印求见,”
“师叔稍侍片刻,小尼这就禀报家师。”
不一会,只听一阵脚步声响,只见玄青师太头戴咖色线织僧帽,一袭青色长袍,脚穿薄底僧鞋,手绕佛珠。
“师兄,贫尼有礼了”
“师妹一向可好?”
玄青盈盈一笑:“劳烦师兄牵挂,尚好。”
一番寒喧,玄清师太看着姐弟俩问道:“二位小施主想必就是振英、振海?”
师叔道:“正是正是。”
玄青师太眼中顿时泪水涌出,哽咽道:“眉宇间与大师兄十分相像。”
“师妹不要过于难过,振英振海,快给师姑磕头,”
“不必拘礼”玄青赶紧扶住姐弟俩。扶着俩孩子左看右看,满是爱怜。
“师妹,那振英这孩子就托付于你了。”玄青忙说:“师兄放心,贫尼定会倾其所能,育其人、授与技。”
“如此我也放心了。”
互道尊重,姐弟相拥而泣。从此后,姐姐随玄青师太学习‘玄灵剑’,我与师叔去了寒山寺,授我拳术刀法,师叔,也就是现在的授业恩师,将他绝学‘旋风腿’,悉数传授于我。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暑去冬来,五年后,我也从一个不识世谙的毛头小子,成了一个大小伙。
振英得玄青师太真传,‘玄灵剑法’已炉火纯青;而我的‘旋风腿’遇石即碎,飞檐走壁如履平地。
一日,师傅把我叫进禅房,对我说:“振儿,还记得你爹娘是怎么死的吗?”我点点头:“我爹娘为歹人所害。”“孩子,你已长大成人,现在到了该把一些事告诉你了。”
法印、玄青、振海的爹是同门师兄弟,一起随师傅海空大师习武,三人都是都是无家可归的孤儿,被海空大师接到寺里。三人亲如兄妹。从小青梅竹马,二小无猜,随着年龄增大,慢慢情窦初开,师妹爱上了大师哥,可振海的爹一直把师妹当亲妹妹看。但隐隐感觉到师妹的感情,也没在意,以为是妹妹对哥哥的好。
其实在振海爹的心里,已经喜欢上了经常随母亲到寺里烧香的富家小姐---凤霞,就是振海的娘。凤霞,弯弯的一双眉毛,修长如描,一双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灿若繁星,一颦一笑之间,高贵的神色自然流露,挺秀的琼鼻,香腮微晕,吐气如兰的樱唇,鹅蛋脸颊甚是美艳,身姿纤弱,一如出水芙蓉。
那凤霞也是倾心于振海爹的年少英雄。
凤霞的娘早已留意女儿的心思,与她爹一说,凤霞爹膝下无子,闻言大喜,心想让他入赘可说是珠联璧合。
托人与海空大师一说,大师哈哈大笑,欣然应下,振海爹自是心中暗喜,与师傅说:“全凭师傅作主。”
择良辰吉时完婚。玄青心灰意冷,万念俱灰,不多时即削发为尼。其实法印喜欢着玄青,但见师妹爱着大师兄,后见其伤心欲绝,便把感情埋在心底,从不表露。
振海爹在婚后第二年初春,随同振海外公乘船去句容,大运河句容段下游有股盗匪,烧杀抢掠,拦劫过往船只,绑票,可谓无恶不作。为首的是肖大宝,此人生性残暴。
正当振海外公他们到句容水界,突然冲出一股水盗,拦下船欲行抢劫钱财,振海爹气愤不已,一顿拳脚,把水盗纷纷打落水中。盗船上一个人却始终不动声色,这人就是这股盗匪的首领,肖大宝。
此时忽然一个‘旱地拔葱’跃上船来,未等站稳就是一招‘黑虎掏心’直取振海爹心窝,振海爹一侧身,肖大宝一招落空,失去重心向前扑去,振海爹一招达摩十八手中的‘排山行掌’,五指紧排向前推掌,力贯掌心,气发丹田,在肖大宝后背一掌,倾到肖大宝扒到船板上,二颗门牙掉落。
肖大宝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拔出匕首向振海爹咽喉袭来,振海爹冷冷一笑,使出少林金刚拳‘巨龙显力’猛然闭气全身紧绷,突然肘部向上击出,正中肖大宝眼窝,痛得他扔下匕首,跳上盗船落荒而逃。
后来肖大宝左眼瞎了,不思己过,反尔怀恨在心。自此后,便与你爹结下梁子。谁知会在你九岁那年大年三十,事前买通厨子,在你爹酒中下了蒙药,才使你爹昏眩体力不支被害。
振海双拳紧握,骨节格格直响,怒目圆睁,咬牙说:“师傅,此仇不报,誓不为人。”法印点点头:“待为师与你师姑商议后,你们姐弟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