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之际的道宣律师及其所创的南山律,在我国佛家的发展史上占有重要一席,后世流传至今的诸多佛法戒律大都以其学说为根基,或延承或发扬其律宗精要使佛家文化生生不息。他生于隋文帝开皇十六年,十五岁在长安出家,二十岁随智首禅师修习各种戒律,并在那里受具足戒(既是成了佛门的“正规军”)。智首禅师弘扬律学三十年,广为考订当时的佛家诸典,撰书立著频开律学讲坛,奠定了唐代律宗的基础。道宣在其门下修行,所学所识尽是时下“权威”与比较系统的律学戒律,加上本身悟性与修习,为其以后的诸般成就打下深厚的根基。
但就是这样的大家在成功道路上也并非一蹴而就,道宣在第一次听智首禅师讲解律学名典——《四分律》时,觉得已能契合其中要义,理解无误并能记诵,就亟不可待的要求禅师教其禅家的入定法门。智首面色一沉,说道:“你才听一遍典律,只是自以为是的一些微识末计,怎敢说自己知晓全部的章义。”
道宣虽是不服,也不敢多言,禅师观面知心,自是明白他此刻心意。当下对说道“你礼佛之心虽诚,想早日修成正果这些为师都理解,可你要知道,律学最重要的不是知晓其义,而是如何让自己的言行举止,思想意识都符合戒律戒条,这种修行需要时间的磨砺,需要你不断的躬身践行,等到都修行圆满之时,方才懂得律学的精髓教义,岂能方已知晓就要束置一边而不再理会。你再听为师讲解二十遍《四分律》再说禅定之事吧。”
道宣心下为之澄澈,此后静心体会《四分律》的内在点滴,融汇各家律学并践行总结,终于在又一个十年后初有小成。其后隐于终南山谷中一草棚潜修定慧,苦修冥想得以悟出律学的内外相通及相容的要诀,并在以后的弘法过程中加以补缺与完善,得成佛门一宗。
道宣聪慧是真,否则不会只听一遍就知晓佛门典籍大意,然智首却是智慧,懂得只知道表意对修行毫无助益,须得磨炼之后深得律之精髓方是正途,二者之间有相当艰辛的一段路要走。聪慧从某种意义来说是天赋,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这种能力能帮助我们更好地认知世界。
聪慧是那种一眼望过去就让人看穿的东西,如同挂在草尖的露滴,晶莹剔透却仅是反射太阳的光芒来炫出七彩之色,于己于物除了装饰别无助益。智慧则是万千水滴的集合体,少的如杯水,看着通彻也能解渴,多的如渊如海,难以看透其中究竟蕴含多大的能量,这是滴水的极致,永不消逝又能合力完成惊世壮举。单个滴水最容易做的可能就是自我陶醉,正是这种忘乎所以让其很快成为消逝,再无成为一体的可能。只有当其成为无穷大分母的分子时它才会意识到自己的真实所在,沉下去让自己发挥出最大的能力。
智首禅师指引道宣学会集聚自己的聪慧之水,不要被滴水反射的光芒所迷惑,要清楚地知道该把它放在哪里。如果有一滴水就放在阳光下,到头来你还是两手空空,永远找不到水的踪迹,只有把它放在容器里,不断汇集才能最终成为越来越多的智慧之水,此时水的各种功效才能得以发挥。就像单个的字符毫无意义,只有在连在一起才能将世间诸项细加描述,能够表达你想要表达的一切信息。
十年苦修早已把道宣当初那点尘世间的朝露之光深藏在不起波澜的深渊之底,回望去哪还见踪迹,《四分律》的精髓此时都已融进了他的神经与血液,一呼一吸间与戒律吻合的不着痕迹。禅宗修行向来不是以限制人的天性为目的,而是尽可能让人的心性契合佛性,让人在平常之中悟得佛的所在,不是靠感知,不是靠教诲,要的是身体力行,要的是通心彻悟。
这种惊鸿一瞥的灵光乍现,在寻常人那里或许很难得以持续,只因那份持久的坚持没有几人能够达成,加上难觅大智引路人让我们在前行之时心头豁亮,佛家所谓“人人皆有佛性,但非人人皆能成佛”大抵就是这般缘由。如此说来,又几近完成一段行程,出发点都是原点,不管沿途风景如何,你只管自己脚下的路,走的快与慢,步幅的大与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步接着一步是不是都朝着同一个方向而去,“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说的就是这个理。
历经沧桑的智慧着实让人佩服与向往,不过其过程中磨去的棱角与获得的收获有痛也有快乐,逝去时光是纯天然的过滤机,留下的都是那些曾经给你或深或浅的感触。尽管记不清具体的过程,但其中的某些片段永远那么鲜活,在以后的生活中及时提醒你何时该起该落,这些融入经验与习惯的智慧成了一种下意识,不经意间就会在行为与意识之中显现。
因聪慧所理解的东西你会为之激动、雀跃,因为太多的事物总是“看上去很美”,而且你可能还认会自己的见解是那么高明、睿智,这样以为皆因你还浮在表观而没有深入到里面。一旦进入到智慧的层面,理解的东西感觉起来都像是发乎自然,无所谓什么得与失,当然更不会为得与失或悲或喜了。
把聪慧修成智慧就是由浮躁到淡然的过程,就像哗哗作响的山间之水汇成或平静如镜、或席卷万物的广袤深海的过程,虽是一动一静,却是静中有动,禅法不违自然之道,静寂之中都包含着曾经的诸多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