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兴剑激动起来了,睁大双眼,说:“原来四姨是一位奇女人啊!怪不得能够打败那么多对手,取得全县剑术比赛第一名。”玉秀说:“兴剑,那都是被逼出来的呀,我要是嫁了个好好的男人,怎么会那样呢?”兴剑又说:“那后来呢?”
新的生活开始了。当即中年男子便敲起手中的铜锣,大声吆喝起来。人也越来越多。自然是玉秀开始表演。玉秀摆开阵势,后退三五步,屏住呼吸,稍作运气,腾空跳起,又连翻了四个跟斗,引来了观众的赞叹和鼓掌声,自然有人慷慨解囊。
太阳渐渐西沉,中年男子收摊后,领着玉秀和小男孩,走到半路,他对玉秀说:“你叫什么名字?”玉秀早已有了准备,不敢用自己的姓,想了一个奇怪的名字。说:“师父在上,徒儿姓裘,名桂,这个姓不好听。”中年男子说:“不好听,也不好写,不如随我姓朱吧!我叫朱彪,你就叫朱桂吧!”玉秀心中好笑,反正不是自己的真名字,叫什么都一样。于是说:“谢谢师父,那徒弟就叫朱桂吧!”朱彪说:“这也是我收的小徒弟,叫朱虎,你们今后就是师兄弟了。”
师徒三人走了不远,便在村庄外面的一间破草屋里住下了。后来玉秀知道这间草屋是师父自己搭起来的,门口架起一口铁锅,里面没有床,只有麦穰铺的地铺。尽管这样,玉秀觉得自己不再会颠沛流离、提心吊胆的生活了。惟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女人身份迟早会暴露。从现在起,她白天时时跟着师父在一起卖艺,晚上同睡在一起。她必须时刻谨慎小心。
朱彪自从收了玉秀这个徒弟,每天早晨天不亮就叫醒她,手把手地教她武功、练大刀。玉秀聪明过人,又有小时候的基础,很快就学会了一身好功夫。卖艺的生意也越来越好。
这天,朱彪带着两个徒弟在大街的三岔路口卖艺。突然一个和尚走上前去,对朱彪说:“你这徒弟很有天赋,只是被你不上路子的功夫误导了,有点可惜。”朱彪看看一个和尚,知道他是附近哪个山上的和尚,必有些真本领,不敢无理,说:“我们只是卖艺为生,混口饭吃,不和人为敌,要那高明的本领有啥用!”这时,又一个身穿袈裟的大和尚拨开人群,走了过来,说:“非也,一块好的材料,不把他派上用场,岂不可惜!”
朱彪说:“大师此话怎讲?”大和尚说:“我想把他带上山,凭他的天资,不出一两年,定能练出一身好功夫。”朱彪心中虽然极不情愿,可他哪里敢冲撞大和尚,说:“那要看我的弟子朱桂是否愿意。”大和尚看着玉秀,说:“你可愿意随我上山学习武艺?”玉秀的心里七十八下,眼前这一切,像是做梦。在这一刹那间,她忘记自己是一个身为国民党县常备大队长周法坤五姨太的女人身份,她有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难道这是真的吗?又一想,若真的如大和尚所言,学到了一身好武艺,她在外面就安全得多了。玉秀看看朱彪师父,又看看大和尚,说:“承蒙师父看得起,收留了我,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弟子虽然随大师上山学艺,但永远不会忘记师父的恩情。”朱彪说:“那好吧,既然你有这个志向,为师也就随你的心愿吧!”
大和尚说:“那好吧,你随我上山,就要按我的规矩学艺,必须不怕苦,不怕累,持之以恒才能成功。”又对朱彪说:“这两块大洋算是给你的一点补偿吧。”
玉秀跟着大和尚上了山,她方才得知大和尚是八华山上天明寺的住持,是一个很有名气的方丈明印和尚,有一身高超不凡的武功,耍一手好剑。
上山之后,玉秀起早带晚,一心跟着明印大师学武功,明印大师把自己的拿手绝活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她。
正如和尚所言,玉秀开始了单调而清苦的学剑生活,玉秀隐瞒了自己的身份仍以朱桂为名一心学习武艺,练习剑术,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她在大和尚的亲手指教下,很快就能耍一手好剑,练就了一身好武功。玉秀平日处处谨慎小心,惟恐被人识破她女儿身的真面目。
玉秀在单调而清苦的生活中默默渡过了一天又一天。转眼间,四个月过去了,令她心惊肉跳的是她腹中的那块肉一天天地长大,一天一个尺寸。尽管她用布袋紧缩,但她知道很快就瞒不过去了。玉秀身孕已经六个多月,在山上练了一身本领,再有三个多月周家这个孽障就要出世了。在这些日子里,她蹦、跳,不分白天黑夜,苦练苦学,不仅是为了学好本领,还希望能把肚子里坏种弄掉,可是这个小东西真的命大,她甚至想只能等到哪一天把他生下来后,亲手杀死周法坤的种。周法坤毁了她的青春,毁了她一生,还要让他的种揪着她的心肝五脏,吸她的血,肯她的肉。玉秀恨得咬得牙齿咯咯的响。
这天午斋之后,玉秀向明印大师请了假,说下山一个时辰就回来。她把什么都留在寺庙里,下山之后,就再也没回来。
玉秀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到县城时,天上已经挂起黑色的帐幕,她不敢在这里久留,叫上一辆人力车,一直往西走,直到车夫不肯走了,她才付了钱。玉秀依然是一个英俊的少年的打扮,现在她有了一身好武艺,胆子也大多了。
到了一个新的地方,她决定先找个客栈住下来,第二天再当掉惟一的一枚戒指。她不能再走路了,必须找个地方落脚,肚子里的孽障折磨得她受不了了。现在她仿佛意识到,非得把这个坏东西生下来不可了。真的生下这个坏种,即使不弄死他,也要把他扔了。
到了客栈,三角眼的胖小二把她引进一间房,吃了晚饭,她正准备睡觉,突然觉得三角眼的胖小二看她的眼神怪怪的。现在她是个英俊的男人,他不可能认出她是女人,既然不为色,那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为财。玉秀多了个心眼,便悄悄地出了房间,刚走出门,听到胖小二和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看样子,像个有钱的主。”后面的话玉秀没听清。随后那个男人说:“半夜,三更天……”玉秀在门口犹豫了一会,正准备向外走,胖小二说:“客官要找什么?”玉秀笑笑,瞄了瞄那个男人,没看清那人啥样子,见他下巴有条疤痕,那人见玉秀走过去,瞥一眼之后,转过身子,装作什么也没看到。玉秀在这间不大的小厅里四处看了看,右边角落里放着三四尺长的柜台,胖小二站在里面,那个男的站在外面,旁边有一个门,一条很窄的走廊旁边是一排房间,玉秀的客房在最里面。小厅里前面是正门,通往街上,后面还有一个门,玉秀向后面看看,黑暗中感觉到是一个院子。玉秀出了大门,街道一片昏暗。她的心里总是不踏实,很快又回到客栈,那个下巴上有疤的男人已经不见了。玉秀仔细看了看周围,又回到房里,她躺到床上,眼前先是出现胖小二的三角眼,以及那个下巴上有疤的男人。玉秀突然有些不安起来,怎么也睡不着,想到万一他们是歹人的话,抢走她的钱不说,假如发现她是女人的身子,那就更加麻烦了。玉秀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毫无半点睡意。二更过后,她更加紧张起来,估摸着快到三更时,玉秀轻轻开了门,出了房间,走廓中间有一个敞开着的大窗子,脚一跨就出了走廊,到了外面,果然是院子,院子北面有一栋房子,她便躲在房子的小巷里,目不转睛地盯着走廊。不一会,传来三更鼓声,玉秀感到全身冰冷,裹了裹衣服,突然,一个黑影鬼鬼祟祟地在走廊里移动,玉秀屏住呼吸,黑影到了玉秀那间房门口,轻轻地推了推门,门开了,黑影不见了。玉秀从窗子里跳进来,到了门口,在昏暗的夜色中看到那个黑影扑向她的床,玉秀再也忍不住了,一股血往上涌,突然冲进屋,黑影迅速转过身,手里的长刀向玉秀刺过来。玉秀在山上学了几个月,一身功夫只是和师父对打过,从来没有和对手交过锋,此时玉秀往旁边一躲,跃起身体,两脚重重地踢在黑影身上,双方正式交手了,黑影毫不示弱,玉秀空着手,她不得不防着黑影手里的凶器,她记住师父的话,如今世道很乱,练习武艺不光是健身,必要时用来防身御敌。在这黑鼓冬的房间里,手中又无武器,又不知道对手的本领,万一对方的凶器伤到她,她必败无疑。玉秀处处躲着黑影子,谁知黑影更加凶猛,玉秀一个鱼跃跳起,整个身体飞了起来,她用尽全身力气,右手的拳头击中了黑影的前额,只听一声尖叫,黑影已经倒在地上。玉秀一边点灯,一边喊道:“小二,小二!”胖小二提着灯笼来到门口,一看地上躺着一个人,吓得抖了起来。玉秀说:“这个就是昨天晚上和你说话的那个家伙,你说怎么办吧!”胖小二说:“我,我不认识他。”玉秀说:“你以为我没看到,你们昨天晚策划好的,你以为我没听到,来,咱两试试。”胖小二吓得直哀求说:“客官,不敢,不敢。”玉秀说:“为什么不敢?”说着狠狠地踢了胖小二一脚,胖小二跪到地上,痛得直叫娘。玉秀气愤地说:“你们瞎了狗眼,你知道大爷我是干什么人吗?”胖小二说:“大爷饶命,大爷饶命!”说着捣蒜样跪在地上叩头。这时,躺在地上的那个下巴上有疤痕的男子渐渐醒来,双手抱着头,叫着:“大爷,好汉,饶了我吧,我一定给你端茶倒水,当牛做马。”玉秀说:“起来,以后别干这伤天害理的缺德事了。”下巴有疤的男子哀求着:“大爷,你饶了我吧,我家里有八十岁的老母,老婆死了,还有两个孩子。”玉秀说:“叫什么名字?”他说:“人都称我疤二,也有人称我疤二爷。”玉秀说:“去吧,下次再让我碰上了,非打断你的狗腿,信不?”他说:“信,信,大爷,我,我想拜你为师!”玉秀说:“不行!我有我的事,没工夫!”疤二又说:“好汉,这辈子我没服过人,我就服您!”
这一夜,玉秀哪里还敢睡着,只要外面有一点响声,她便惊恐万状,好不容易等到天明,她便离开客栈。
玉秀在离集镇二里地的地方发现一座破庙,决定在这里住下来。买来极为简单的生活必须品,在这里渡起日子来,她知道,有了这个被庙,有栖身地方,尽快把孩子生下来。就这样,玉秀在这里渡过了三个月,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生活也更加艰难了。这天傍晚,玉秀挺着大肚子回到破庙时,她管不了自己将如何生孩子,或者说孩子生下是死是活,她不去想,只希望保住自己的命,才能考虑以后怎么办。她用碎砖头垒成的床只能睡下一个人。床上铺着草,草上面放一张破芦苇。天渐渐地黑下来,她感到腹痛难忍,无奈地躺到子上,两腿分开,她不知道这个姿态有多丢人。正在这时,突然门外传来了声音,玉秀强忍着疼痛,抬起头,见一个人影在门口晃动,她大声说:“谁?”外面传来了男人的声音:“大爷,是我,疤二。”在这一瞬间,玉秀吓得灵魂出了窍,她万万没有想到,三个多月过去了,疤二还在跟踪她,报复她,她后悔没有远远离开这地方,现在她这个样子怎么是疤二的对手呢!玉秀挣扎着,大声叫起来:“疤二,你要是爷们你就滚,你要不是爷们,你就杀了我,我认命了。”疤二说:“大爷,我说过,你当初放我一条生路,我疤二是个粗人,但我知道你是好人,我服的就是你,可你怎么会是个女人?我没看出来,爷,你等着,我给你找接产婆去。”
这让玉秀太感到意外了,没想到疤二还是这样一个人,心里多少有些感动。
无论肚子怎么痛,玉秀咬破嘴唇,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过了一会,疤二带着产婆来到破庙里,一脚叉进门,孩子落地了,是个女孩。
疤二不知从哪儿给她弄来六个鸡蛋鳖子,碗里还有热气腾腾的红糖水。疤二站在门外,把碗递给产婆,产婆端到玉秀面前,说:“闺女,你男人对你真好,哎,俗话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玉秀知道,请产婆,做鸡蛋鳖子,都是疤二帮她的,她感动得泪水夺眶而出,忘记了所有的痛苦和艰难。
玉秀的这段漫长的回忆,深深地打动了还没长大成人的兴剑。兴剑已经泣不成声,她把玉秀搂得紧紧的,怎么也无法回到现实中来。
玉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兴剑啊,四姨的命苦啊!没想到还能遇上三姐家的孩子,我真的太高兴了。”
周法坤派来的那四个人不但没有抓住玉秀,还吃了亏,差点丢了命,不敢在县城里久留,唯恐五奶奶后悔没杀了他们,连夜赶回天堂镇。回到周法坤的家时,天已经蒙蒙亮,四人哪里敢躺下休息,一直等到天明,估计周法坤已经起床,四个人便来见周法坤。周法坤一见他派出去的四个人回来了,必定是夜里带回了五太太,否则不会连夜赶回来的。见了周法坤,四个人扑通一声,齐刷刷地跪在周法坤的面前。周法坤有些莫名其妙了,大声说:“你们这是怎么了?”那个高个子说:“周队长……我们……找到了五奶奶,可是她……她竟是武林中的高手啊!”周法坤没等他说完,大声骂了起来:“放你娘的狗屁,五奶奶是孙吾空?她有多大本领我还不知道,你们抓不到人还编了瞎话来骗我,你是找死了是吧!”另一个说:“周队长,我们真的没骗你,你看我俩被五奶奶身边那个孩子打的。”那两个被打伤的男子露出身上的伤。另一个拿过身边被兴剑斩断了的大刀说:“周队长,你看我们这长刀,被那个孩子的宝剑斩断了。那孩子的功夫真的了不得,那把宝剑也从没见过。”周法坤愣住了,看着这两人身上的伤和被砍断了的长刀,定不是编出来的,可是他怎也弄不明白,五太太跑了几年怎么会突然间长了那么大的本事,还有个孩子,什么样的孩子有如此功夫!周法坤问:“孩子,什么孩子,多大了的孩子?”高个子说:“那孩子大约十三、四岁,虽是男孩,却长得瘦小,可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个孩子,本事十分了得,除了宝剑过人,还有飞镖的绝技,几十步之外,镖投了过去,百发百中,我们四人能逃了出来,实在是五奶奶的仁慈,若是五奶奶要杀了我们,我们四人怕早已成为她宝剑下的鬼了。”周法坤由不相信到似信非信,终于坚信不移了。只是他绞尽脑汁也不相信世界上会有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尽管玉秀是他花了二百大洋从玉秀父亲那里骗来的。当然是看中了玉秀的姿色,想到这里,周法坤还是越想越离不开玉秀,不管她有多大本领,周法坤还是要下定决心把她找回来。
正在周法坤思绪茫茫,下定决心要把五太太找回来时,大太太来了。其实早上大太太已经看到连夜逃回来的那四个人,已经知道五太太成了武林中的高手。大太太看到周法坤一付茫然的样子,说:“我不相信她本事再大也大不过枪子。只要发现她,容不得她的什么宝剑耍了,就给她一串子弹,我不信子弹打不进她的肉里。”周法坤没好气的说:“你就知道打打打,你们几个谁能代替得了她,那天夜里你打了她一枪,那是打在屁股上的,要是你打死了她,你拿什么赔我?”大太太说:“了不起我再给你找一个年轻漂亮的六太太罢了!”周法坤说:“你们哪个嫁给我是不是年轻漂亮的女人,可你们谁有老五让我神魂颠倒的,有谁让我一天也离不开的?”大太太说:“你说我们几个不好,不给你生一男半女,那老五再好,她给你生了吗?”周法坤说:“你怎么知道她不能给我生的呢!去,把汪连长找来,给我重新派人,再去找老五,一定得给我把她找回来,还不得动她一根毫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