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是林天阳,不知道这小子找自己什么事。刘丽心里有点打鼓。
林天阳已经想通了,现在既然调查到自己的头上,那么肯定是怀疑自己泄的秘。在这种情况下,早晨的邂逅必须要主动交代出来,这样就变被动为主动。而在安全检查时的失职,则必须隐瞒,反正以郑晓天的为人是绝对不会说的。
“刘主任,我有些情况想跟您汇报一下。”进门后,林天阳直截了当说出了目的,和上午的惊慌失措判若两人。
在林天阳讲述自己唯一一次和外国人的交谈,也就是那句“嗨”时,刘丽没说话,她根本就不相信,如果只有这么一次接触,总部怎么会来调查他呢?林天阳却不管刘丽信不信,反正刘丽是领导,给她汇报了,就相当于给组织汇报了,足以弥补上午的错误。
在刘丽眼里,林天阳是想来为上午拙劣的谎言再次编织另一个更为拙劣的谎言。这样的汇报是完全无意义的。刘丽已经确信林天阳牵涉进了什么,很可能是泄密案。虽然现在排除了郑晓天的资料泄密的可能性,但马士平的死却没有结论,国安局肯定还在加紧调查,不会就这么罢手。奇怪的是,总部却来调查林天阳,这让刘丽又点摸不着头脑。
“除了这些,你还有什么要对组织讲的?”刘丽打断林天阳,想直接问出点什么。
“没了。”林天阳回答得也很干脆。
林天阳和刘丽的这番对话,被在附近监视的曾敏听得一清二楚。现代的科技发展使得监听更加容易,每个人身上的手机实际就是一个信号发送器和接收器,只要不取出电池,手机就可以变成一个窃听器。被严密监视的林天阳身上带着手机,就在源源不断地向监视小组发送着信号。
在和刘丽做完所谓的“汇报”后,林天阳回到了家中。在经过上午那种慌乱过后,他体内似乎有种潜能被激发出来了,这是在陆军参谋学院时就训练出的潜质,只是在长期散漫的生活中被深深地掩藏起来。而上午曾敏问的每个问题,都象是一根针,刺到了他埋藏多年的潜能,使他开始警觉起来。
现在他的思维非常清晰,从那天国安局来查泄密开始,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在他的脑海里一一闪过。现在是威胁到自己的时候了,必须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才能洗脱自己。
林天阳把每件事标记在小纸片上,放在桌子上,不断变换组合,试图找出其中的联系。组织调查,接触外国人,郑晓天,泄密,马士平,天剑计划,等等。这些发生的人和事在桌面上不断尝试着各种联系,以各种逻辑关系推敲,并推演出各种可能发生的结果。
渐渐地,这些纸片在林天阳眼前变成了一张网,每个人成为一个节点,节点之间的联系是发生的事件。他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那就是无论如何变换组合,这张网都有一个关键的节点重复出现两次,那就是天剑计划。
马士平因为想出卖天剑计划而坐牢,发的邮件也是天剑计划,时间跨度十几年。
天剑计划为什么会出现两次呢?
找出对手的目标所在,你才知道该如何防御,假如确实存在一个对手的话。而对手是谁?如果是马士平的话,那事情就很简单了,况且他已经死了。那个外国美女是做什么的?怎么早晨才偶然邂逅,上午曾敏就来调查,难道是巧合?
想到这,林天阳又陷入了深思。
06
克里斯蒂娜刚上班,便登录163的“70年代”论坛,看有没有狐狸的联系帖子。果然,狐狸发了一条帖子:小伙计被老板怀疑偷了钱,经理才是知道内幕的人。
克里斯蒂娜不禁暗喜,林天阳果然被杨知诚怀疑了,这样可以减轻狐狸的压力,争取时间。而后一句话明显指郑晓天是知道天剑计划的人。不过,郑晓天那里所有的资料都被窃取了,都没有涉及天剑计划的内容,难道还有别的地方藏着自己梦寐以求的天剑计划?
想了一会儿后,克里斯蒂娜回了帖:既然经理知道,那只能多做经理的工作了,家贼迟早被抓。
克里斯蒂娜这条帖子是要狐狸抓紧做郑晓天的工作,同时告诉狐狸,他怀疑的A国情报局的内鬼已在侦查。
也就在克里斯蒂娜和狐狸联系的时候,曾敏和刘丽一行已经走进林天阳的办公室。
“林天阳同志,组织决定对你进行审查。”曾敏向林天阳宣布了决定。
如果是昨天宣布这个决定,真不知林天阳会是一种什么表情。可经过了一晚的思考,林天阳此时很镇定,似乎知道这是躲不掉的。他整理了一下军装,戴上军帽,一声不吭地跟曾敏走了。
在招待所内的一个空房间内,窗户被厚实的黑色窗帘遮得严严实实,两盏灯射向林天阳,照得他什么都看不清。林天阳的对面坐着曾敏和一个记录员,旁边一台摄像机一直对着林天阳。
在做了些常规性的询问后,曾敏问:“林天阳,前天晚上你做了些什么?”
“吃过晚饭,我去浣花溪散步了,然后回来洗澡,睡觉。”
“和谁一起散步?”
“没有,我一个人。”
“在浣花溪你见过谁?”
“那里都是散步的,我一个都不认识。”
曾敏拿起一张照片问:“这个人你认识吗?”
是那个和自己打招呼的外国美女,林天阳一眼就认出来了。他尽量控制着不让自己颤抖,疑惑、恐惧甚至还有愤怒一起涌上心头。房间里静得让他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是急促和不均匀的。
“见过。昨天早晨我跑步时,她跟我打过招呼。但我不认识她。”林天阳慢慢冷静下来,迎着曾敏逼视的目光回答说。
“你以前见过她吗?”
“没有。”
“她和你说了什么?”
“嗨!”
“严肃点,现在是审查你。”旁边的记录员发了威。
“我是说,她和我说的就是嗨,就这个字。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那你说了什么?”
“我就只回了一个嗨字,出于礼貌嘛。”
“你最好说实话,我们已经掌握了全部的情况。现在问你是给你机会。”
“我不认识她,真的只是出于礼貌。”
曾敏扬了扬照片:“要我来告诉你她是谁吗?”
“我的确不认识她。”
“好,我们给了你机会的。她叫克里斯蒂娜,是A国驻西都的参赞,实际是A国情报局的间谍。”曾敏边说边仔细观察着林天阳的每一个细小的变化,每一个动作,此时此刻,林天阳哪怕是眉毛动一下,也会被认为是在说假话。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林天阳还是装作很镇定。
“前天晚上,克里斯蒂娜到了浣花溪,你也在浣花溪。昨天早晨你们又出现在浣花溪。你能告诉我是什么原因,怎么这么巧呢?”
“这我不知道,我是经常在浣花溪跑步的。至于这个女人,我不知道她到那干什么。”
“激光实验室是你在负责安全工作吧?”
“是。”
“有谁可以接触到单兵激光器?”
林天阳怔了一下,说:“郑工和我。”
曾敏把林天阳的反应看在眼里,突然说:“是你偷了单兵激光器!”
“你说什么呢!”林天阳从椅子上暴跳而起,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控制了半天的怒火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
“泄密邮件根本就不是单兵激光器,那是天剑计划的。跟我和郑工一点关系都没有!”林天阳声音很大,也很愤怒,脖子上的血管明显粗了。
通常人在审查或审讯中,如果是冤枉的,大多会愤怒,因为他们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如果对象在哭泣或者表现心虚,那么很可能他们做过违法的事情。一般人面对审查,都会很紧张。从林天阳的反应看,他开始的镇定和一般人不一样,这就象那些在审讯中撒谎的人一样。但他毕竟受过训练,再加上昨天已经先找过他,所以他的镇定也还是可以理解。但后面的愤怒就和审讯对象被冤枉时一样,这显示可能是他因为受到不公正的待遇,而及其愤怒。
林天阳可能是被冤枉的!最起码说,他的泄密嫌疑证据不充分。曾敏心里希望自己的感觉是正确的。
“你对泄密邮件怎么看?”曾敏语气缓和了许多。
“在这件事上,我是稀里糊涂的。我首先得先确定几件事。”
“现在是我们在审查你,你还问起我们来了!”记录员不满意曾敏的语气过于温和,便直接对着林天阳吼着。
“我们这只是内部审查嘛。”曾敏扭头看了看记录员,又回头说:“我看,你有什么疑问可以问。”曾敏鼓励这个老同学。
“泄密邮件和郑晓天掌握的资料没关系,这是我们情报站作出了结论的。也就是和激光实验室没关系,你们审查我不会就因为我和那个A国间谍打了个招呼吧?我确实不认识她,当时只是下意识地出于礼貌回了她一句。”
曾敏想了一会,他看看林天阳,又看看记录员,说:“单兵激光器邮件泄密了。”
听到这句话,林天阳象被电了一下子站了起来,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曾敏看着他,他也看着曾敏。他从曾敏的眼睛里看到了肯定,这应该不是假的,不是审问中常有的圈套。这句话简单得近乎残酷,却比高原上的风雪还要刺骨。
过了一会儿,林天阳问:“真的?”
“真的。”
“会不会搞错了?那邮件的内容是天剑计划。”
曾敏没有说话,他大概被林天阳的问题搞得有点烦。反复问是因为林天阳心里希望弄错了,从而逃避自己的责任。这个老同学还有哪点象是学侦察出身的。
见曾敏不说话,林天阳无力地坐下,垂头丧气地问:“所以你们就怀疑我偷了资料?”
“我们更希望你能帮助我们找到泄密渠道。”
“你怎么看郑晓天?”
林天阳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说:“郑晓天这个人性格比较孤僻,很少说话。但以我对他的观察,他窃取资料的可能不大。”
“你这么说有什么依据?”
“因为他根本没有机会把资料带出去。再说了,他怎么接触外国情报机关呢,靠马士平吗?要想在那么严密的安全措施下,把资料带出去,就算是一个训练有素的特工,都不可能。”
“可就你和他接触过单兵激光器。”
林天阳答不上来。的确,就他和郑晓天可以接触那台电脑,这是简单的排除法就可以推出的结果。自己做过什么自己最清楚,难道是郑晓天?
“我觉得,关键还是在马士平身上。”林天阳嘟哝了一句。
曾敏沉默了。
“为什么?”
“你们昨天来问我以后,晚上我就一直在想,疑点都在马士平身上。他十几年前泄露过天剑计划,这次国安局又确定是他发送的邮件,还有,他装成乞丐在激光实验室门前经过。这很不简单,跟唱戏一样,象是早就安排好的。”
“但你也有疑点。”林天阳的话让曾敏觉得不无道理。虽然曾敏也是这么想,但林天阳的嫌疑也无法排除。
“你们放我出去,我去找出泄密渠道。”
“你怎么找?”
“从马士平身上找。”
“可马士平已经死了!”曾敏笑了一下,觉得林天阳有点异想天开。
“他是揭开真相的钥匙。”
“为什么这么说?”曾敏开始有了兴趣。
“十几年前,马士平因为泄露天剑计划而坐牢。现在,是他发送的泄密邮件,还是涉及天剑计划。现在,你告诉我,是郑工所掌握的单兵激光器泄密了。那么,这局面象一座迷宫。到底是什么泄密了呢?是天剑计划,还是单兵激光器?是马士平泄的密?可他死了。而我敢肯定,他是被谋杀的。谁杀了他呢?这些都藏在迷宫里,我的直觉告诉我,马士平才是关键,才是打开这座迷宫的钥匙。”
“但马士平的死亡现场没有他杀的迹象。”
“那是对方手法高明。马士平要自杀,他一定会穿好鞋的!这是那个杀手唯一的疏漏。”
“你准备怎么找?”
“先到马士平服刑的西南监狱开始。”
曾敏手撑着腮帮子,略微思考了一下,他心里断定林天阳不会跑,而且就算跑,也逃不掉。在他的记忆里,林天阳在参谋学院就从没跑赢过自己。
“那好,不过我得跟你一起去查。”
“行。”
07
带着介绍信,曾敏和林天阳来到离西都一百多公里的西南监狱。这里四面环山,郁郁葱葱,空气清新。一条十多米宽的河中,静静流淌着从雪山上融化下来的雪水,浅处清澈见底,深处则显出幽深的湛蓝色。如果不是山脚空旷河谷地带的监狱高墙上的高压电网让人避而远之,这里真可以作为疗养胜地。
狱方对这两个不速之客还算配合,很快调出了当年马士平服刑时的档案。
看得出,马士平在监狱里相当老实,没有任何违反规定的记录,一直老老实实地在改造,所以还获得了减刑。他当年总共在西南监狱服了四年刑,就提前出狱了。
曾敏把档案翻了一遍,没看出什么问题。林天阳看起来也很失望。这份档案过于平淡,实在不象能打开迷宫的那把钥匙。
林天阳眯着眼,仔细思索着,不断地把各种疑点和线索在脑海里闪过。过了一会儿,他又仔细地看看卷宗,档案本身的确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看林天阳这个样子,曾敏估计他也没发现什么,便把卷宗还给了狱方。
林天阳想起了什么,满脸狐疑地问接待他们的警察:“我们能见见当年负责监区的警员吗?”
“几年前就调走了。”警察答道。
“哦,调到什么单位去了呢?”林天阳有点不死心,继续追问。
“不清楚。”
林天阳失望地低下头,心里很是郁闷。运气似乎不在他这一边,毫无疑问,从侦查的角度看,他一出手就撞到了铁板上,明显是方向问题。
离开西南监狱后,林天阳一路上神情都有点恍惚。他闭上眼,向后把头枕在靠背上,绞尽脑汁地设想着各种可能性,可是除了监狱以外,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值得去调查的地方。
曾敏有点不高兴地拍拍他,“你有什么发现?”
“没有。”
“那我们今天白跑一趟,这么远的路。你还是好好想想自己的问题吧。”曾敏对他的答案很是不屑。
听了这句话,林天阳长长地叹了口气,委屈地说:“我什么都没干,你们怎么揪着我不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