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黄,我们办案是要讲证据的,有证据证明黑狼有杀害马士平的嫌疑吗?没有,对不对?黑狼只是我们需要排查的对象,说不定找到他,才发现他和别人一样,也不了解马士平。他是服过刑的,躲着我们也很正常。但这不是我们去追他的理由。”崔仁杰说。
黄志华拿不出过硬的证据,也只能表示信服地点了点头。
开完会,黄志华追上陈军,小声地说:“陈哥,这真就结案啦?”
陈军回头看看他,笑了:“领导说得对,马士平应该是自杀的,之所以我们会觉得是他杀,是我们在按照惯常思维去想,但证据显示的确是自杀。又没实际价值的泄密,不结案还能怎么样?”
“那倒也是。没泄露有价值的秘密,也就是没受害方,做案人又自杀了,的确应该结案。”黄志华喃喃自语道。
陈军见状,笑呵呵地走开了。
当曾敏带人来紧急清理实验区的时候,郑晓天刚回家。这么多天连续奋战,他每天只在实验室的沙发上迷糊几个小时。终于做完了镜片组实验,郑晓天松了口气,回家后一觉睡到第二天快下班的时候。当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六点了,还是林天阳的电话吵醒了他。林天阳在电话里通知他,这次的实验顺利结束,他可以到上海去陪家人了。
接完电话,郑晓天也睡够了。这次实验的确很难做,直径两米的镜片组,直径和精度都远远超过他以前见过的所有军用级镜片,但几天下来,终于得出比较满意地数据。安将军对此表示很欣慰,并告诉他各方面正在准备不久将开始的总装实验。
郑晓天起床后,感到饥肠辘辘,便到厨房东翻西找看看有什么吃的没有。可是厨房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连包方便面都没有。郑晓天这才想起去火车站之前,特意嘱咐保姆要收拾好厨房,免得有耗子钻进来。他无奈地笑笑,穿上便装,准备出去随便吃点什么。
“叮咚”,这时会有谁来呢?
郑晓天打开门一看,是陈军,手里还拎着东西。
“郑工,我下班路过,就上了串串门,这是给彤彤买的。”陈军一脸热情地先开了口。
“你来就来,客气什么呀!再说了,彤彤已经跟他妈到上海去了,进来坐吧。”一回生,二回熟。这已经是陈军第二次上门了,郑晓天自然也热情起来。
“您这是要出门?”陈军边往屋里走,边顺手把礼物放在了沙发旁。
“家里就我一个人,什么菜都没有,出去随便吃点。诶,你吃了没,要是你没什么安排,跟我一起去?”郑晓天的心情格外地好,一是因为这高难度的实验顺利完成,二是可以到上海去陪家人。
“行,我请您去吃火锅。”
“那你把你夫人也叫上。”
“我啊,一直没结婚呢。今天咱们都自由!”
“那行,走!”
西都的火锅店到处都是,离郑晓天家不远就紧挨着有好几家。两人进了最近的一家,这是家重庆火锅。重庆的饮食以火锅著称,起源于明末清初的重庆嘉陵江边的朝天门码头。当时那些水手和纤夫在劳作之余,常围坐在一起,将牛毛肚、猪黄喉、鸭肠、猪血鸭血等一股脑儿到进放着各种调料的锅中。上世纪二十年代,这种餐饮方式在重庆江北一带逐渐发展壮大,到现如今,重庆火锅已经在全国遍地开花,并渐渐地影响了中国的餐饮文化。在餐饮业竞争激烈的西都,到处林立的火锅店也是打着重庆火锅的招牌。
火锅最吸引人的地方一是鲜香,大老远就能闻到其香味,吃完后食客的衣服上也被熏得香味三天都不散。二是在一起烫菜的过程中,能拉近彼此的距离。现今中国有句话,叫做“一起下过乡,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一起分过脏”,有了这些个一起的共同经历,那就是兄弟伙,就是哥们,就是利益共同体。而这一起烫火锅,就意味着可以打开话匣子。
对郑晓天来说,有太多的憋屈藏在心里。几杯下肚之后,郑晓天拍了拍陈军的肩膀,说道:“小陈,在我见过的做你们这行的人里,你算是个另类。”
“哦,我怎么个另类法?”陈军抿了口酒,笑着问。
“你有人情味啊。你们这行的人,大多只想着抓个大的,然后升官发财,很多东西就放在一边去了。手里有权的,马上就要摆出一副威风的架子,盛气凌人,好像随时可以把人弄进去一样。你和别人不一样,你讲理!现在讲理的人真不多了。”
“郑工,你过奖了。”陈军又给郑晓天掺了一杯,“讲理是我们每个人都应该的,尊重别人,才能得到别人的尊重嘛!”
“是这个道理,可中国人一朝权在手,就要把令行,从不知道除了权力之外,还有很多东西是值得我们去奋斗的。你说这两千多年来,中国人都要读书,为什么啊?就为了做官,就为了那个权力,而不是追求真理,追寻知识。黑格尔曾经说过,中国几千年来,什么进步都没有。人家从没到过中国,但一眼就把中国给看透了。”郑晓天已经有了些醉意。陈军给他捞了个鹌鹑蛋,对这些话同意地点了点头。
“小陈,我给你说,我一般不想和别人说这些。但我最瞧不起那些眼睛里只盯着权力的人,我郑晓天要做官,那是很简单的事情,但我只想做事。可只做事的结果,就是艰难!”郑晓天抬起眉毛,眼里泛着醉意,但似乎又十分清醒。
“郑工,这都怪我们工作作风太粗糙了。”
“诶,你想哪去了,我可不是在怪你。”
“对了,郑工,那个泄密邮件的案子已经结了。我今天来,就是我个人给您赔个罪,当时的确不是很慎重,来,我敬您一杯!”
两人碰了一下酒杯,一饮而尽。
陈军咂了下嘴,说:“郑工,你别为这事怄气了,我看您这几天都憔悴了些。”
“我哪是为这些事生气,这些事不值得。我最近做实验累得不行。”
“那现在顺利完成,我敬您。”陈军又敬了一杯。
郑晓天抿了一大口,摇摇头说:“说这话还早,这才算是把零部件的实验做完了,后面还有总装实验。不过,这次实验算是前期试验的关键,的确很难做。”
看陈军听得迷迷糊糊,郑晓天笑了一下:“这是最高机密,恕我无可奉告啊。呵呵,要不是看你是国安特工,是抓间谍的,我连这话都不敢给你说。再说了,都是激光方面的东西,说了没意思。”
陈军好像听明白了似地点点头,给郑晓天烫了块毛肚,小心翼翼地夹在他的油碟里。郑晓天连说自己来,自己来。
“哪您可得好好休息休息了,要不找个对方去旅游吧,九寨沟、稻城都不错,去住上一段时间,好好调养一下,您看您的确是太累了。”
“休息不成啊,我明天去上海配孩子去。”
“上海也不错啊,正好您和家人可以到附近的苏州、杭州,好好玩上一阵子。”
“也就是能轻松个把月吧,来,光你敬我了,我也敬你一杯。”
就在这晚,走在浣花溪边芦竹丛生的小路上,林天阳突然觉得心中有些怅然若失。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因为一个肯定是间谍女孩而失落。自从发现她和陈军认识后,林天阳一直就有种说不出的愤怒,这也是人之常情,没人喜欢被欺骗,被利用。当发现手机里的窃听器后,林天阳甚至有些幸灾乐祸。但现在李芬妮走了,带走了前些日子的快乐,也带了他对初恋仅存的回忆。估计不会再有谁,能让林天阳回忆起初恋的幸福,剩下的只有干瘪乏味的象白开水一样的生活。
这个下巴上和初恋女友一样也有块疤的女孩,肯定逃不掉已经撒向她的弥天大网。一想到这些,林天阳的心中就有种说不出的滋味。马士平应该也曾经是一个朝气蓬勃的青年,有着大好的前程,可一旦掉下来,就再也没有幸福过,直到生命结束。李芬妮的命运大概也将如此,不管她是因为什么原因而从事的间谍工作,结果必将是面临严厉的制裁。情报斗争是残酷的,残酷得可以为了目的而摧毁一切,包括一支洁白的鲜花。如果她不是另有目的,也许和林天阳真的能成为朋友,至少,林天阳是这么认为的。
人与人之间就一定得是互相利用、互相争夺的关系吗?望着溪边捕食小鱼小虾的一只只白鹭,林天阳在心里问自己。但这种明显属于费脑筋的哲学或社会学问题,是白鹭回答不了的,林天阳的慧根也不足以从眼前的风吹草动和白鹭捕食中得出某些证悟。美丽的克里斯蒂娜,可爱的李芬妮,这些自己见过的女性,如果不是间谍,该是多好啊!可是,自己,不也是科技情报局驻西都情报站的军人吗?不也是特工吗?如果她们是虚假的,邪恶的,丑陋的,带着阴谋诡计的毒蛇,那么自己呢?
想问题有时也会想不下去,不一定是因为问题太刁钻,有可能是因为价值观、逻辑方式的问题。古往今来,但凡做成大事的人,一定不会象林天阳这样想。他们大多是和《上海滩》中冯程程一样思考,“对我好的就是好人”。不同的是冯程程只想做个被爱包围的女人,而那些做成大事的人,只想着坐在权力的顶端,让世人卑恭地包围着。
远处的天边还有一抹淡淡地余晖,当白鹭和其他的水鸟扑腾的时候,甚至可以听到翅膀拍打的声音。林天阳坐在水边的石头上,看着眼前的景色,有些入神。
07
崔仁杰一个人来到西都市公安局技侦处,和处长黄国平用力地握了握手,说到:“老同学,好久不见啊。”
黄国平揶揄地一笑:“你个大忙人,什么时候会想起我啊?今天来绝对不是久了没见我,觉得过意不去,要请我去吃什么高档宴席吧?”
“看你说得。我是那种人吗?忘了谁,都不能忘记你这个老同学啊!想当年,我们俩可是一起进的公安校,一起分到派出所,一起……”崔仁杰的忆苦思甜才开始,就被黄国平挥手止住了。
“说吧,有什么需要我这个老同学效劳的?追忆往昔的话等你请我吃饭时再说。”黄国平从眼镜片后面看着崔仁杰,脸上还是那副笑容。
“行,咱们先说正事。”说完,崔仁杰从包里掏出张纸递过去。
黄国平一看,是签有邓中民名字,并盖有国安局大印的介绍信:兹有崔仁杰同志赴贵局接洽协助技侦事宜,望贵局协助。黄国平立即收起笑容,脸上严肃地吓人。
“老崔,这是要干啥?你们国安局是有技侦部门的啊,还把贾全都挖了过去,还用得着公安局的技侦处?”黄国平紧盯着崔仁杰,似乎想从崔仁杰的细微处发现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崔仁杰咂了下嘴,无奈地耸耸肩膀:“老黄,我们都是老关系,而且需要你全力帮助。我就实话实说吧。我们技侦处组建时间短,没你们那么有经验,技术水平也不如你们,现在有个大案子,我只有找你帮忙了!”
“具体要我干什么?”黄国平的眼光还是很锋利,刺得崔仁杰浑身难受。
“帮我们监听一些电话?”
“哪些?”
崔仁杰回头看看只有他们两人的办公室,确定没人后,掏出了一份名单。黄国平接过一看,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老崔,”黄国平压低喉咙说,“这可都是你们国安局八处的侦查员啊?怎么,出问题啦?”
“哪的话啊,”崔仁杰一皱眉头,“我是要确定他们在行动中的位置,好保证大家的安全。这次案子可不同一般,危险,我们的技侦经验不足,我怕出问题,特地请你们出马,我是担心他们的安全。”
黄国平往靠背上一靠,双手抱在胸前,说:“你应该知道,技侦不是随便调动的,此乃利剑,一出鞘恐怕伤及无辜,没问题的都整出问题来了。”
“此事,就邓局,我,你,三人知道。别担心啊!”
“你们不动自己的技侦,恐怕不是那么简单的吧?”黄国平是老江湖,这点崔仁杰早知道,但没想到,一开始就被他怀疑了。
黄国平故意不理崔仁杰,翻起了报纸。崔仁杰见状,一咬牙说:“好,我就全给你抖了。”
黄国平一听,立即放下报纸凑近说:“我洗耳恭听。”
“我怀疑我们国安局八处有内鬼!”
“为什么不动你们的技侦?难道你怀疑技侦也有问题?”黄国平眼睛都瞪圆了。
“是。”
“贾全也有嫌疑?他可是我的外甥!”黄国平越凑越近,声音越来越小,但眼睛越来越大。
“妈的,你早说啊!”崔仁杰悔得肠子都快青了,不该对这老江湖吐露实情。
“我外甥可是老实人一个,他有什么闪失,我姐非得哭死!”
“老黄,我也就是怀疑有内鬼,八字还没那一撇呢,别扯你外甥什么的。现在就是想你帮我们监听一下他们的手机,还不一定有问题呢?跟我们局技侦扯不上关系,只是担心他们泄露消息。到时内鬼没查到,还弄得人心惶惶的,不好收场!”崔仁杰都急了。
“这忙,我帮!但有时间限定啊,查多久?”
“一周?”
“不可能,这么多人,工作量太大!”
“那你说多久?”
“最多两天!”
“行,就两天。”
“我也得请你帮个忙。”黄国平眼珠飞速地转了一下。
“什么忙?”
“贾全如果有问题,你得通知我!”
“那是犯错误的。”
“技侦处工作这么多,我帮你就不是犯错误?”
崔仁杰一咬牙:“行。”
曾敏在大屏幕前作报告,杨知诚摸着刮得干干净净地下巴。屏幕上是李芬妮的照片。
“李芬妮,2004年毕业于上海某名牌大学,04年至08年分别在多家公司短暂工作,08年进入A国精密科技公司至今,该公司主要生产高精度的医用显微镜,现正申请赴A国留学。”
杨知诚似乎有些不满:“这么笼统!应该从她毕业实习就有一个清清楚楚地资料!”
“她04年毕业前在A国上海深海公司实习,04年到08年期间,由于……”没等曾敏说完,杨知诚一下子挥手打断他。
“她实习在什么公司?”杨知诚显得非常紧张。
“深海公司。”曾敏有些不知所措。
“深海公司?”杨知诚皱起眉头。
“是。”
“郑晓天的前妻张惠是不是也在深海公司?”
曾敏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