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面对二十楼楼梯口被封死的铁栅栏,急得我脑门儿上突突突地冒汗。不仅汗水一个劲地流,就连脊背上也开始出现刺人的痒。
我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楼梯间静悄悄的,不知道警察爬到了几层,时间越来越紧迫,可我居然毫无对策。难道我就无路可逃了吗?难道我就不能拿到那一百万,为我的鸽子治病了吗?
我忍受着浑身的难受,脑子在快速地转动。忽然,左上方一扇关着的窗户,引起了我的注意。
窗户离地面很高,双手根本触不到窗台,但窗户离铁栅栏很近,与其成90度拐角不到半米的上方,只要爬上铁栅栏,斜着身子伸手朝上,就可以够着窗台。
我估摸了一下,凭我多年的锻炼,这点小难度估计还不能难倒我。
窗户太高,加上天黑,窗户外面是什么,能否爬过窗户成功逃脱,我一点都不清楚。时间不等人,我也管不了许多了,唯有一拼,方可有逃生的希望。
我抓住铁栅栏的钢筋,迅速爬了上去。快到顶端的时候,伸出左手试了试,正好可以扣住窗沿上的铝合金外框。
经过一番折腾,我终于上到了窗户。蹲在窗台上,朝外面望了望,远处正对着繁华的公路,正是黎明前最安静的时刻,道路上很少有车驶过,只留下一盏一盏昏黄的路灯,孤寂地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窗台周围空无一物,最近的下水管道在右边至少有七八米远的地方,上下窗户也是间隔着很远的距离。而且这边是楼梯间,没有一个窗户外面安装有空调。很显然,要想从这么高的楼层逃生出去,没有其他可以借力的地方,简直比登天还难。
我朝地面瞧了瞧,脑子里一阵眩晕。几十米之下的地面上,一点灯光都没有,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假如是白天,有谁不小心看到这么高的窗户上蹲着一人,想必会紧张地打电话报警吧?然后要不了多久,楼下便会聚集着无数的看客,有一脸关心的,有皱着眉头焦灼不安的,也有好奇心猛增来看热闹的。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人群中,当然也少不了110或者120,还可能引来许多新闻媒体的记者。
我孤零零地处在高空中,不敢再往下看了,小心地挪动着身子,伸出两腿悬在半空,坐在窗台上,右手紧紧地扣住上面的窗沿,保持着身体的平衡,再把身边的窗户玻璃慢慢地关上。这样从楼内有灯光的地方,由于反光,很难看到外面黑乎乎的窗台上还坐着一个大活人。想必警察不会那么有心,走到了这一层,看见铁栅栏死死地关着,还会有兴趣爬上铁栅栏伸头朝窗外看看?
我稍稍放下了心,不再往下看,调整呼吸,在一阵阵寒风中,身上的燥热逐渐散去,刺人的痒也慢慢地散去。
感觉过了很长的时间,冻得快不行了的时候,才看见两个警察气喘吁吁地爬上来,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警察走上来,猛一下见到铁栅栏挡住了道路,和我跑上来时一样,站在转弯处,愣了一下,这或许也是他们不曾想到的。其中一个高个子警察说:“靠,怎么给堵上了?”
高个子警察继续上了几级台阶,来到铁栅栏近前,仔细打量一番,把手伸进铁栅栏,摸着大铁锁,死劲拽了拽,大铁锁纹丝不动。高个子警察还不放心,歪着头朝着楼里张望,没有瞧出什么不妥。
站在下面的瘦子协警明知故问地问:“上不去了吧?”
高个子警察没有回答他的废话,忽然来了一句:“妈的,这小子哪儿去了?”
高个子警察气呼呼地踢了一脚铁栅栏,无奈地转身往台阶下走。我正要松一口气,忽然,他停下了脚步,抬起头朝着窗户上面望。
我一个激灵,下意识里要躲避,身子一歪,差点歪到窗外掉下去。
我双手赶紧死死地扣住窗沿,稳住了身子。
一阵燥热勃然涌出,脊背上忽然有万箭穿心的感觉,刺痒的我只想松开双手俯冲下去,来个一了百了。
我看清了高个子警察的脸,比我大不了几岁,长得浓眉大眼的,只可惜满脸的郁闷与多疑使得这张脸少了几分英雄好汉的气势。我透过窗玻璃能清楚地看见他,他却在楼梯间灯光的反光下看不见我。
可能想着这么高的窗户,不可能爬上去吧,这家伙瞧了瞧,便收回脖子不再多疑,迈开步子朝下面走去。
瘦子协警问:“张队,就这样回去了吗?”
“等一下。”高个子警察这么一说,忽然间站住不走了。
我心里又是一紧,不知道这家伙又发现了什么。
张队边走边拿出对讲机说了一番话,然后和瘦子协警一起,拐出了楼梯间,估计坐电梯下去了。
我坐在窗台上,心里的一块巨石终于落了地,但我不敢这么快就翻进窗内,担心他们突然杀一个回马枪。
又等了大约五分钟。假如再等下去,恐怕不等警察发现,我也会因为双手冻得僵硬抓不住窗沿一头摔下去。我轻轻地拉开窗户,伸头进来听听动静,周围什么声音也没有,死一般的沉寂,看来警察真走了。
我双手扣紧铝合金外框,磨动屁股朝里移了移,确定安全了之后,再抬起双腿进入窗内,缓缓向下,然后翻转身子面朝外,把窗户关上,身子继续下探,看准地面,双手一松,轻轻一跃,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我不敢这时候走出去,说不定警察还在楼下,刚才在窗外一惊一吓的,风那么大,我还少穿了一条毛裤,鼻子有点塞。我便在楼梯间的转角处,活动活动身子,等身上重新有了热量,在楼梯上坐下来,闭上眼睛想睡一会儿。
这时候不知道郑魏怎么样了,这件事演变成如今这般地步,也是我没有想到的。要是知道会这样,我可能不会拿走那一百万。鸽子看病也花不了那么多钱,只要我把店面盘掉,再找郑魏借些钱,度过前一阵子,今后缺的钱总会有办法解决。
可如今,我已经把钱藏起来了,这时候再拿出来,以我这些年听到的齐六的所作所为,他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放过我。与其被他报复,还不如死不承认,相信他也没有证据证明是我拿的。
可是,郑魏该怎么办?我和郑魏打伤了齐六的人,如今郑魏被警察带走了,齐六会轻易放过他吗?
唉!现在已是骑虎难下,我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做才好。
我擤去流出来的鼻涕,坐在凉飕飕的台阶上,感觉好无助。这几天一直都没有休息好,如今受了风寒,头昏沉沉的好难受。好想找一间温暖的屋子睡一觉,可我知道,我哪里也不能去,警察已经关注到了我,就算没有网上通缉,估计也差不多了。在这座城市已经没有我可以立足的地方,甚至连自己的家都不能回了。
我不敢走出这个楼梯间,我想,警察已经查过,再来的可能性不大,这里暂时是安全的。
我拿出手机想看看时间,发现手机是关着的。晚上我担心手机信号被跟踪,就早早地关机了,没想到我打开手机,移动信号刚出现,手机里便传来了清脆的短信提示声,在这寂静的楼梯间里突然响起,冷不丁吓了我一跳。
我赶忙把声音调成震动,站起来,走到楼梯口,听听有没有异常的动静。还好,走廊里什么声音都没有。我重新走到转角处,坐在台阶上,打开手机。
短信有三条,全是鸽子发来的。
第一条是晚上十一点多发来的,可能她还没有睡着,发来信息问我:“你在干吗呢?睡了吗?”
我想了想,那个时间段好像我、郑魏、杨杰和常小娟,我们四个正在一家饭店吃饭,正在讨论棘手的事。
第二条信息是夜里十二点十分发来的,这回她的语气不怎么好听了,她在信息中说:“死猪,睡死过去了吧?怎么不给我回个信息?”
这丫头,这么晚了还没睡,估计一直在等我给她回信呢。
我连忙按下第三条信息:“你怎么手机关机了,没出什么事吧?无论多晚,你看到信息之后,给我来个电话成吗?我好担心你!”
这条是夜里两点多钟发来的,我平常手机从来也不关机,鸽子知道我做事向来很细心,不可能让手机长时间没电而不去充电。这么长时间没有开机,难怪她要担心。
我再一看现在的时间,已经是早上五点四十五分,因为是冬天,天还没有亮起来。我不知道鸽子这时候睡着了没有,让她担心我一夜,想起来心里就疼。
我想给她发一条信息,告诉她我很好。可我担心这时候万一她还醒着,她见我回了信息,肯定会打电话过来问我是什么原因,说不定还会跟我聊上一阵子。现在楼梯间里这么安静,如果我和她聊天,即使放低了声音说话,也可能被走廊上的人听见。万一有人早起听见了,那……
可是,鸽子这么担心我,我再不给她回电,她病得那么重,我能忍心让她继续担心下去吗?
管不了那么多了,还是给她发个信息吧,这么躲着也不是事,早晚还是会被警察发现,倒不如走一步算一步。就算被警察抓到了,打死不松口,多动动脑子,再难的危机也能挺过去。
我给鸽子发了条信息,温柔地解释了一遍。
很快,手机震动起来,果然是鸽子的电话。
鸽子说:“猪,你怎么关机了?没事吧?我好担心你!”
“宝贝,我没事,我也很想你!我手机没电了刚才。”
“你手机没电了,怎么不充电呢?”
“我一时疏忽了,晚上睡觉之前忘记充了。”
“你怎么那么早就睡了?这不像你平常那么夜猫子呀?”
未等我回答,鸽子又问:“你鼻子怎么了,是不是感冒了?”
我使劲吸溜了一下鼻子,说:“是有点感冒了,所以我早早地就睡了。”
“没事吧,吃药了没有?别说话了,喝点热水,你再睡一会儿吧,别忘了天亮了去医院看看。”
“没关系,小毛病,你不是常说,感冒了就当是给病毒库升级了吗?呵呵,我这个病毒库好几年不升级,也不知道升到哪一个版本了。”
“讨厌你!天亮了你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这点小毛病没事的,就是看不到你,我心里面慌慌,好想你啊!”
“我也想你呀!”
“宝贝,知道吗?刚才我做梦了,梦见你在想我,我就醒了,打开手机一看,果然你在想我,多有灵犀呀!”
“你不是手机没电了吗?”
是哦,怎么一开心,说着说着把这茬儿给忘了,让她起了疑惑。我赶紧说:“当然是先充电才能开机了,你以为我是神仙,手指一点,什么都来了呀!那还不如我点一座金山出来,换一套大房子,再雇一顶八抬大轿,去你家里把你接来结婚了。然后,我们俩一起,生十来个小孩子……”
“你也真敢想,想累死我呀,生那么多!”
“呵呵,那好吧,就生两个,一男一女,女孩像你,男孩像黄晓明好不好?”
“我才不要像他呢,孩子就长成你那样,也挺好看的呀!”
“那是,长得难看,哪能让咱们家的鸽子看上呢?”
“嘿嘿,别说了,听话,睡一会儿吧,睡醒了去看医生。”
“嗯,宝贝,真啰唆啊你!你也睡一会儿吧,天亮了再想我哈!”
我挂了手机,站起来活动活动,身上暖和了一些,天也渐渐地亮了。肚子饿得咕咕地响,我准备出去买些吃的,不知道这么早有没有哪家商店开门,顺带能买一件毛裤穿就更好了。
住的地方暂时不能回,我打算坐长途车去省城,这几天还是不在家乡待着的好,省得被抓到了麻烦。听说省城有一家医院治疗白血病挺有名的,我打算实地看一下,过几天带鸽子过去治疗。
这时候警察应该不在了,我走出楼梯间,大模大样地走到电梯口,走廊里有个早起的服务员在打扫卫生,看到我也没有多疑。
我按亮电梯按钮,看着指示灯的数字快速地往上跳,到了十九层,数字停下,门缓缓地打开,我走进去,再按下一层,很快到了楼下。门一打开,只见三个警察堵在电梯门口,望着我出来,阴险地冲着我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