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方哲把药瓶拧开，把五粒TC一号药丸倒在手心里，数了一遍，又数了一遍，是五粒，没错。
他刚想把药送到嘴里的时候，佳佳伸出毛绒绒的手上前阻拦他。方哲还是一把全都放进了嘴里。他感觉药丸有股淡淡的苦味，差一点没有吐出来。他猛地咽了一口开水，就听见药丸带咕噜的一声响便滑进了胃里。这时，方哲抬起头来，看见了身边的佳佳像过了电似地不安乱跳乱叫着。那双充满复杂情感的眼神中有着难以言传的涵义，并用两只小手不停地去扯方哲的衣襟，好像说，“让我来吃吧，让我来吃吧！”方哲一身英雄气概似地摇摇头，对佳佳说，“别吱声！不愿在院里玩，就进屋去！”
佳佳仍坚决不走。
佳佳是个刚满三岁的小猴子。
两分钟过去了，方哲没有任何的感觉，仿佛刚才吃的不是ＴＣ一号药丸，而是几粒糖球。他把体温计放在腋下，两三分钟后，拿出来看看，那水银柱显示的是一个正常人的体温。“哼，这个药一点作用也没有。”方哲甚至觉得无聊没意思了。
佳佳见到体温计立刻表现出一种本能的敌意，仿佛那是一根烧红的铁棍。
方哲便招呼着佳佳，开始和它摆弄着体温表玩。他把体温计拿在阳光下，那个透明的菱形的玻璃体立刻折射出太阳的光彩。“好玩吗？”方哲对佳佳说。佳佳吱吱地叫了两声，算是答音。这是夏天，外面的温度很高，方哲可以清晰地看见体温计上那条细细的红色的水银柱，正在迅速地向着上方走着。不一定是水银，是什么？方哲问佳佳，佳佳当然说不出来，但佳佳绝对认识体温计这种东西，这上透明的玻璃体曾放在它的腋下口腔里甚至插进肛门来测体温。测体温的同时，被强迫服用方哲刚才吃过的那种苦药，它常常被折腾得疼痛难忍九死一生。
现在，方哲把体温计从屋外拿了进来，佳佳也看到那个红色的液体爬到一定的高度，就再也一动也不动。你不动？我让你不动！方哲恶作剧地走进屋里把这个体温计塞到了冰箱的冷冻室里，冻了它有一分钟，一热一冷，体温计的情绪一下子低落到零度以下。这个体温计可是遭老罪了。而遭罪的事情还在后头。方哲又突发奇想地在一个水杯里倒满了滚烫的开水，然后将那个可怜的体温计猛地插进了水里。只听“扑”地一声，体温破裂了，方哲朝佳佳轻轻地吐了一下舌头，嘿地笑了一声，迅速地把体温计的残骸扔进垃圾箱里，他的动作可比那红色水银柱向上爬的速度快得多了，也算为小猴佳佳出了一口恶气。
这时，一个声音从里屋传来：“方哲，你又在干什么呢？”这是他的母亲。他的母亲正在里屋看一个电视剧。
“我还能干什么，写作业呗！”方哲回答得挺自然。
“写作业就老老实实地坐在屋里，别总和佳佳在一起玩！”妈妈又嘱咐了一句。
“我爸爸是不是马上就会回来？”方哲又问了一句。
“他来过电话，一会儿就回家。”
二
小猴佳佳长着一身金色的细毛，两只眼睛像玻璃球一样闪着光亮。人的祖先就是猴子，这是方哲从一本书上看到的。和佳佳相处不到三个月的时间，方哲真的发现猴子的聪明一点也不比人差。
小猴佳佳到方哲家里来有着一番非常坎坷的经历。一位年过七十岁的靠耍猴在小镇街头卖艺为生的老人突然得暴病死在家里。老人没有一个亲人，只有这两只一母一子关系的猴子是他最忠实的伴侣。老猴子见主人死去，终日对天长哭，泪水双流，滴水不进，三日后也抑郁而亡。小猴子佳佳被送进了城里的动物园。它面对美食佳肴不食一口，忽而向隅独泣，忽而仰面痛叫，几天内已瘦得皮包骨头低头垂脑奄奄一息。动物园长是方哲爸爸方志明的同学，他们一天街上偶遇，说及此事，方志明立刻随他到了动物园：“还是交给我吧，我也算是个动物专家，研究过动物心理。”
方哲的爸爸还真有一套办法，他用什么“转移思想”等方法开始挽救佳佳的生命。
但是真正让猴子佳佳摆脱忧郁勇敢地面对生活的是方哲。
方哲与佳佳形影不离，朝夕相处。起初佳佳对方哲又挠又咬，仇恨得像阶级敌人。是他用自己的满腔善良融化了人与动物间的百丈冰川，他是用一颗心先把佳佳温暖了。晚上，方哲和猴子就睡在一张床上，像对待一个小弟弟似地给它一句一句地讲故事，给它认真地洗澡，他甚至找来了电视里《人与自然》节目一段关于猴子生活的录像带和佳佳一起观看。星期天的时候，他领着佳佳到郊外的小树林里一起在沙滩上翻跟头，一起爬高高的树。他和佳佳成了一对最要好的朋友，家里有好吃的东西方哲总是先给佳佳吃第一口。
时间无论对人或者对其它动物都是一种冲淡记忆的良药。几个星期过后，小佳佳逐步恢复了健康，他的眼里重新增添了光彩，身上的小绒毛又亮了起来，像金黄色的缎子面一样好看。佳佳与方哲如胶似漆情同手足，它躺在方哲的怀里一起看电视《西游记》的那个猴子大闹天宫的情景温馨而富有诗意。方哲的话甚至手势佳佳都能懂得，在他们之间，人与猴子的沟通似乎水到渠成，不存在什么障碍。
方哲曾经在街头上看过民间艺人耍猴子的场面，他凭着自己的记忆和想象，开始训练佳佳倒立、钻圈、敲小锣、推小车……也许这些简单的动作都是佳佳早就曾经上过的功课，佳佳的出色的表演完全够得上一个上乘的杂技演员。方哲简直与佳佳好到密不可分了，一次方哲的数学考试成绩不好，他妈妈气得把方哲锁进了屋里：“我要饿你两顿，不让你吃饭！”可是没等妈妈走出去多远，小猴佳佳不知从哪儿把一袋方便面送到方哲的面前。它吱吱地叫着，好像说：“别怕，有我呢。”
还有一次，方哲在厨房里烧开水，点着煤气后，他进屋里写作业，把烧水的事忘得一干二净。水烧开了，溢出来熄灭了炉火，而煤气还在不停地冒着，正在这个紧要关头，是小猴佳佳急忙跑到屋里把方哲拖进了厨房，才避免了一场大祸。方哲在自己的一篇题为“记我最好的一个朋友”的作文里，用了大量感情色彩非常强烈的形容词来赞美佳佳。什么“你像美丽的月亮照亮了我孤寂的星空”，“自从认识你之后，我便无时无刻不把你放在心里”，“你虽然在我面前总是默默无语，但我们的心是永远连在一起的”，“你从不因我功课不好，而背弃于我，你让我的生活充满了欢乐，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愿我们成为永远的伴侣，生死不离”，真是说不尽，道不尽。遗憾的是方哲的作文里没有提到一句佳佳是个猴子，教语文课的陈老师在批改方哲的作文时，不禁大吃一惊，“平时方哲老实的和女生都不说一句话，今天怎么突然迷上了哪里的佳佳，掉入情网一样不能自拔了？这早恋的进度也是太快了。”
当老师与方哲的妈妈通了电话，知道佳佳是个小猴子后，都笑出眼泪来了。
三
方哲已经拿出日记本来记今天吃下TC一号药丸的感觉，但是十几分钟过去了，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异样的变化，他下意识地伸伸胳膊踢踢腿，晃晃脑袋扭扭腰，也都一切正常。他又拿出小镜子看自己的两只眼睛的瞳孔，也都和正常人一样。
“这药的数量可能是吃少了，要不再吃两粒？先别，爸爸说给猴子佳佳吃两粒就可以；我一下吃了五粒，总不能没有一点反应吧。”方哲自言自语地说。
妈妈这时在屋里喊佳佳，可是佳佳一动不动，就瞪着双眼注视方哲。
方哲是个肯于细心观察与思索的中学生。他对事物的探求心从幼儿时就很强烈。记得他刚进幼儿园时，曾对能放歌曲讲故事的录音机磁带产生了极大的兴趣。那时他的爸爸为了评职称正在用录音机学习一种名叫“新概念”的英语，方哲就把那盒宝贵的磁带一下一下地从带盒里扯了出来，像一团乱麻。他用水洗，用小刀片在上面刮，用剪子绞，当然也没有找出那个唱歌说话的人藏在什么地方。方哲的妈妈曾武断地下结论，他的儿子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破坏分子。
刚上初一，方哲在生物书上看到有一个鱼的解剖图，那上面清楚地标着鱼的各种器官的位置和名称。方哲每次开学接到新书的时候，总是一本本地先翻来翻去地浏览一遍，鲤鱼图的画面更能引起他的兴趣。方哲的记忆中，是吃过无数次的鱼的，可是鱼体内都有什么样的构造，他还是从这个画片上略知一二。我对鱼的认识怎么能仅停留在画面上呢？方哲在心里小声对自己说。方哲忽然灵机一动，对他妈大声说：“我要吃鱼，是活的鱼！”妈妈的印象中儿子是不爱吃鱼的。她曾多次劝儿子说，“吃鱼补钙又补脑。”可是儿子见了鱼就像吃药一样难以下咽。妈妈问，“你吃什么活鱼？”方哲就迅速地翻了一下教科书，不容置疑说了一句：“鲤鱼！”
方哲不会忘记他平生第一次用爸爸的手术刀解剖一条鲤鱼。在厨房的菜板上，他一会翻一翻那本生物教科书，一会用放大镜仔细地对照观察着那条鱼的各个器官。红色的鱼血抹在他的脸上头上还有裤子和衣服上，使他更像一个刚下战场的伤员。事后，方哲曾在自己的一篇日记里写下第一次解剖鱼的经过。他说自己专心致志，简直到了旁若无人的精益求精的境界，就和白求恩一样。事实是，当方哲手拿爸爸的手术刀一下一下把鱼鳔从鱼刺下剥离开的时候，他的妈妈和爸爸就悄悄地站在他的身后了。他的妈妈几次想伸手阻止儿子的行为时，都被爸爸用眼神拦住了。后来，方哲从鱼体内取出一个胆状的东西去和书本对照，反复几次在图片上却找不到相关名称时，自言自语地下了一个结论：“哼，这书肯定是印错了！”爸爸这才指点迷津似地伸出手来，一边示意一边解释着儿子的困惑。
四
现在我们该介绍一下方哲的爸爸了，他的爸爸方志明是凌阳市卫生学校的讲师，教解剖学的。方哲对生物或者说对什么事情都想“解剖”一下弄个明白，可能与爸爸的遗传基因有关。方哲的妈妈是市一家针织厂的技术员，厂里效益不好，已经下岗快两年了。爸爸曾动员她到社会上再找份工作，一直没有可心的，于是方哲的妈妈就整天呆在家里做电视节目的忠实观众。
随着妈妈的收入减少，家里的生活水平也明显地下降。虽然妈妈常说吃鱼会给孩子补钙，但有时半个月才舍得买一次鱼。
方哲家在吃狗肉和羊肉方面与别人曾有着不可攀比的特权。方志明在卫校做解剖课的老师，学校里为配合教学养了一些供学生解剖用的狗、羊、小白鼠等动物。解剖课上完后，方老师就把解剖完的狗、羊拿回家来改善生活，当然不是白拿，象征性地交一点点钱。但现在卫校的招生也面临着生源紧张的困难，学校的办学经费捉襟见肘。为了减少开支，学校办的小饲养场已经解散了。解剖课还得上，需要的动物就得到市场上买价钱便宜的兔子，所以方哲家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吃到狗肉羊肉了。卫校新换了个心细的主管总务的副校长，副校长叫刘远征。他好像故意和方志明过不去，规定解剖后的动物一律拿到教工食堂，谁要是私自拿回家去按贪污处理，并处以高出原价几倍的罚款，决不客气。起初方志明以为刘远征校长只是说说而已，这事儿延续了多少年，还没听说过罚款呢。一次上完课后，他又把那只解剖用的试验品带回家去做了个红烧兔肉。几天后领工资时，方志明发现自己的工资袋里少了40元钱，当然还附着一张说明理由的单据。
方哲别说狗肉羊肉，连兔子肉也别想吃到便宜货了。方志明心里憋火，却又不好明说，他把全身心的精力都投入到他的一个研究课题里。方志明的课题是与微生物研究所合作提取动物内脏的某种物质作原料，配制一种新型的软化心脑血管的特效药。这个药的名字就是“TC一号”。研究工作已经进行有一年的时间了，如果成功，方志明不仅可以顺利地得到副教授的职称，而且这项发明专利一旦被国家有关部门认定，他获得的奖励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而“TC一号”的成功除了要经过理论上严格的检验，它的临床实践也至关重要。当然，因为是新产品，有着不容置疑的发生毒副作用的可能性，没有什么人愿意来当方志明攻关的实验乃至牺牲品。
方讲师把文章就做在了佳佳的身上。他的这个想法，从那天遇到在动物园当园长的老同学时就有了，说蓄谋已久恰如其分。
五
方哲有一天放学回家后，发现爸爸和妈妈对佳佳正在进行吊瓶急救。一瓶浅黄色的不知是什么的药水顺着输液管流进佳佳的血管里。佳佳的嘴角抽搐着，四肢因疼痛不停地颤抖。当佳佳与方哲的目光相对的一刹那，方哲分明看见几滴泪水从佳佳的眼睛里流淌出来，它大声地鸣叫了两声。这两声虽然没有一个字，却足以让方哲听懂了它的全部情绪和内容。
佳佳在向方哲求救。
方哲的爸爸不时地拿着纸记下观察猴子佳佳的心脏体温等变化，又一边搪塞地对方哲说，佳佳吃错了东西，是食物中毒了，马上就能抢救好，但这一切怎能瞒得住聪明的方哲。“佳佳是药物中毒了。你们这是骗人，你，你，你是在佳佳的身上做试验，你们不止一次对佳佳进行残酷的毒害，你们以为我不知道！”
方哲说着便把佳佳紧紧地搂在自己的怀里，他对爸爸妈妈说：“从明天开始，我将不上学了，我要在家里保护佳佳，你们这些残忍的魔鬼！”
从那天晚上方哲开始绝食，也不和爸爸妈妈说话。他还使用了最具杀伤力的王牌武器，把住在二叔家里的奶奶搬了出来。方哲是奶奶的命根子，她坚定地站在孙子的立场上，把儿子好一顿臭骂。
佳佳又在方哲的家里幸福地生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方志明的试验不得不中途搁浅，从所有的动物来看，猴子和人从体质到各种器官的比例上更接近一些。做药物试验，用猴子远远好于狗、兔子、小白鼠之类。但方哲已经成了佳佳的忠诚的监护人，且有奶奶做坚强后盾，所有喂佳佳的食物方哲必须先吃第一口，这让爸爸已无可奈何。
六
时间如白驹过隙，方与明与微生物研究所的合作日期已近终点，方哲曾几次在家里听到爸爸接到北京和省城科研部门打来电话，询问“TC一号”药的试验结果。爸爸急得都快哭了，但他拿方哲又有什么办法呢？
方哲是个讲道理的中学生，那天晚上吃完饭，他压住激动的心情和爸爸说：“你为了自己的科研成果，不惜用一个猴子的生命做实验，你以为你高大吗？”
爸爸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他说话的声音并不高：“我不说自己高大，我要把自己的研究成果献给社会，而这个成果必须要经过实验，否则就会给人类带来灾难。”
“我们不搞这个实验不行吗？我要把佳佳送到动物园去！”方哲慷慨地说。
方志明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我的儿子，你也许不知道，这个‘TC一号’是软化心脑血管的，对某些肿瘤有着独特的抑制作用。在我们国家每年得心脑血管疾病的患者已达几十万人。你的爷爷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就是死于这种难以根除的顽症。”
方志明又接着说，“本来对药物的实验，在人身上进行实验是最准确的，但我们国家的法律不允许。特别是这种‘TC一号’，在病理上采用的是以毒攻毒的方式，稍不注意就会有生命危险。在猴子佳佳身上，我们的实验也只能是局限在观察，因为猴子和一切动物一样，它们不会诉说。”
方哲没有反驳爸爸的话，他低下头来开始思索。
七
现在，方哲听到了爸爸的脚步声，那脚步声由远及近，他听到了爸爸从裤子的腰带上往下拿钥匙的声响，那声响作了炸雷般的轰鸣。
方哲吞下“TC一号”药半个小时后，药性开始发作了，方哲感觉有一团火在肚子里燃烧着，那火最初只是在几棵小草间燃起，但是在一个很短的时间，便形成燎原之势，铺天盖地，弥卷乾坤。终于有感觉了，方哲也兴奋起来。他的血管里的血在急速地运转，这种感觉像汛期奔腾的河流，像赛车场上疾驶的飞车，像脱了缰的野马在草原上狂啸，像失控的高空缆车从悬崖上跌落，他感到浑身被一千个太阳灼烤着，心房激烈地颤抖，如同坐在火山上一般。
又如同一片草叶在一个巨大的旋涡里旋转，如误入了百慕大魔鬼三角海域，如同陷进了那谜一样的宇宙黑洞，他已身不由己，但他的头脑却依然清醒，他坚信自己一定会比那只佳佳能更准确地把服药后的各种变化说出来。他要用笔记录，可是他的双手怎么抖起来了？他还看见了那个可爱的佳佳，佳佳把两只小手从天空中伸过来，伸向他。佳佳的眼睛里怎么流出眼泪来了，是方哲的眼睛模糊了。在朦胧中，他看见爸爸从外面推门走了进来，方哲用全身力气指着那个药瓶说：“我来告诉你吃完‘TC一号’后的感觉吧……”然而，他的话没等说出口，天空已经开始旋转，大地也同时开始旋转了。
方志明的脸上已经惊恐得变形了，他大声地呼喊着方哲的妈妈：
“快！快打120医院的急救电话，快，抱上方哲，赶紧上医院！”
一阵手忙脚乱，救护车拉着警报驶来了，医护人员把方哲往车上抬，方哲的爸爸妈妈连衣服都没有穿好，就喊着：“快走快走！”
这时，所有的人们听到了小猴子佳佳撕肝裂肺的一声尖叫。
时间仿佛一下子凝固了，佳佳的手里拿着拧开了盖的药瓶，把瓶里的所有的“TC一号”药一股脑全都倒进了自己的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