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喜欢夏天的晚上,尤其是有月亮的晚上,那是我幸福得盆满钵满的时候。吃过晚饭,洗了碗,喂了猪儿狗儿,大人们就会从屋里抽根板凳在院子里围一个圈圈坐着闲聊,有时候他们还会无所顾忌地说哪个哪个困(睡)了哪个,或者说哪个和哪个又打起丝绞扯不清了,说完就怪笑一阵。
我听得似懂非懂,看着笑得最龌龊的成不烂(我隔房叔叔,我妈说他是烂心肺,整人害人没有好下场的活死人),只觉得他是天底下最丑陋、最恶心的坏人!不过,这都是一闪而过的念头。我念念不忘的是,我要仰面横着困到我妈的大腿上,一摇一摆,看天上的月亮。我妈这时就会提醒我:不要用手去指月亮,指了它今晚上等你困着了它要割你的耳朵哟。我肯定怕月亮割我的耳朵,所以每次看月亮的时候,我都会自觉地把手藏在背后。但有一次,我还是不小心指了月亮,我吓得不得了,哭泣着说月亮要来割耳朵了。我的那些阿咪们嘴巴都笑歪了,说:莫着急,拿根扁担搁在肩膀上围着院子走一圈,月亮就不来割你的耳朵了。我信以为真,赶紧进屋拿根扁担搁在自己肩膀上,老老实实地围着院子走了一圈。那些阿咪们又一阵狂笑,眼泪都笑出来了,我才知道被她们戏弄了。我妈这个时候就会跟我说:妹崽儿,那个月亮好说话,它等你困着了割你的耳朵,你还没醒的时候,它又把你的耳朵给医好了。但我还是特别紧张,晚上也睡不好,总担心月亮会趁我睡着了来割我的耳朵。第二天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摸自己的耳朵,呀,好好的,才知道月亮根本不会来割耳朵。于是庆幸着,再看见月亮时,就大指特指了。
除了躺在我妈大腿上撒娇外,我也喜欢跟小伙伴在大人之间穿来穿去。或者是躲在大人的背后,或者是蹲在大人的腿旁,有时,还会把头钻进大人的胳肢窝。大人们也不呵斥,而是提醒道:好生点,不要摔倒了!在人缝之间钻累了,我们就坐在人圈里,大声地唱:大月亮,小月亮,哥哥起来学木匠,嫂嫂起来舂糯米,舂起糯米喷喷香,打起马儿接姑娘,姑娘一碗,我一碗,胀死姑娘我不管。
唱完就是一顿哄笑,然后互相指着说:你是姑娘,胀死你我不管。嚷了好大一阵,谁都不愿意当姑娘。然后又是一阵追赶打闹。
等到大人们凉快了,困倦了,然后招呼各家的小娃儿回屋困瞌睡了,我才依依不舍地停止各种游戏,然后跟我妈回家了。回家的时候我还会问我妈:我要是姑娘我是不是要胀死?我妈说:你少吃点就是了,糯米粑粑吃到肚子里要发胀,你吃的时候莫往肚子里死塞,你就不得胀死了。我听了之后心里真是高兴极了,我这下知道胀不死的秘诀了,我肯定是胀不死了,我不能告诉隔壁的二娃子三妹崽,等他们胀死算了。谁叫他们跟我闹,说黄蚂蚁是汉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