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没什么意思,失态只是一瞬,白烂漫又跑过来挎上储红兵的胳膊,没心没肺道:“储哥,说,咱吃什么去?”
那一顿饭,储红兵吃得挺累心的,席间,他把女儿小北一提再提,如同一位记忆力超强的父亲,把小北从小到大的糗事都记起来了。很明显,白烂漫对他的话题不感冒,不怎么搭话,只顾低头吃饭,储红兵说不下去了,正思忖着找个什么话题进行下去,以使这顿晚餐不至于太尴尬,白烂漫说话了:“储哥,说说你老婆怎样?”
“说她?”
“是呀,好奇呗,我想了解了解,储哥的老婆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储红兵心说不妙,这小妮子要认真了。
这些天,钱正奎一直窝在邻市一家度假村里,是杜鹏程朋友开的,绝对安全。这夜,钱正奎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就告诉杜鹏程,要他设法找到刘叶,然后把她送过来。杜鹏程不解,说现在是什么状况,你还……说归说,杜鹏程还是照办了。当第二天深夜,在度假村的某间隐蔽包房里,钱正奎再次见到刘叶时,他才理解了一个词的含义,那就是什么叫做“憔悴”,见刘叶羸弱的样儿,钱正奎心痛不已。
钱正奎的失踪,不只是躲避丁小柏,还有一个原因,是他要同刘叶告别,好好告别。五年的时间不算短,这个叫刘叶的女人给了他别样的感受……他拥吻着她,摩挲着她的耳垂,轻轻地说:“谢谢你,谢谢你……”
刘叶哭得不能自抑……
钱正奎快速地给刘叶理清了思路,说一个女人没必要住那么大的房子,要她委托别人把别墅卖掉,能卖个好价,然后,带着钱到另一个城市,买套房子租个门面继续开她的美容会所。说完,老钱又拿出一张银行卡,说,这都是这些年我给你准备的,虽然里面的钱不算多,但我已尽力了。然后,他又抚了抚刘叶的头发:“找个好男人,把自己嫁了,啊?”
刘叶已哭成一个泪人,为她的青春,为她的归宿。
失踪二十天后,钱正奎突然现身丁小枫家。当时,丁小枫正为丁小柏煎中药,满室里飘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丁小柏躺在床上小睡,这些天,经过中药的调理,丁小柏的睡眠质量大为改善,不只夜里,白天也能小睡一会了。小枫一边为姐姐煎着中药,一边在自责着,她怪自己忽视了姐姐的健康,早吃点中药调理着或许脾气不会那么刁钻。就在这时,有人敲门,小枫想是不是杜鹏程,这些天杜鹏程成了她家的常客,时不时地弄些吃的用的过来,小枫也不好讲什么,当然丁小柏见到杜鹏程一次闹一次,要他把钱正奎交出来,但杜鹏程赔着的只是一个笑。
站在小枫面前的钱正奎仿佛老了十岁。小枫张口结舌:“先别进来哦,等一下。”然后她就轻手轻脚地向卧室走去,她想怎么着也得先给丁小柏通报一下吧。钱正奎在后面却叫住了她,“小枫,我来吧。”说着话,钱正奎就快步向卧室内走去,小枫再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只有惴惴不安地跟在后面……
一切都出乎意料,当迷迷糊糊的丁小柏看到这些天来一直令她咬牙切齿的钱正奎站在面前的时候,这个一向强悍的女人并没有像妹妹担心的那样暴怒狂躁,她只是好像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似的愕然了许久,然后就一头扎进被子里,发出了嘤嘤嗡嗡的哭声。丁小柏的哭声,令小枫感觉很没面子,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是该把她拉起来还是任由她哭,虽然不希望她太出格,可是这样的举动未免太小女孩了吧?
钱正奎看一眼丁小枫,说:“小枫你先去忙吧。”
也不知钱正奎给丁小柏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反正等小枫把汤药端进去的时候,丁小柏已经不哭不叫,正趴在床上,由着钱正奎给她做按摩呢。
小枫退出来,一边佩服钱正奎的手段,一边生丁小柏的气:真是贱,你的本事呢?又想,这样最好,不吵不闹地就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好。
当晚,吃晚饭的时候,钱正奎表达了这样的意思,说在正达公司就干到年底,然后就同丁小柏周游世界去。
饭后,丁小柏就同钱正奎回了自己家。小枫不放心,把丁小柏拉一边,叮嘱她回去别大闹了。丁小柏说:“你放心,我也想开了,这男人女人也就是这么回事,我不闹了,再闹对我身体也不好,你反正也帮我查清了,他还没狠到把家里的钱往外填窟窿的分上,只要我抓好经济大权,他就还是这个家里的,至于他睡外面的女人,那就睡呗,反正那些女人既不要脸又不要钱!”
小枫抓着姐姐的手不知说什么好。最后这句话,小枫知道姐姐是成心大声说的。也是,如果钱正奎再小几岁,如果自己不是一直拿他当长辈来看待,姐姐受这种气,她肯定是第一个跳出来不干。
“不管怎样,他们好了就好。”小枫躺在床上跟储红兵通话。因为姐姐的事情,好多天他们两口子都没好好说话了。
“你看小枫,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起码你姐知道反思了。”
内心虽然同意储红兵的说辞,但丁小枫还是反驳了一句:“不带这么幸灾乐祸的。”这些天买菜做饭陪唠嗑,间或做做侦查工作,精神高度紧张,丁小柏这一走,神经突然放松下来,小枫一下子觉得累了,原本想好好说几句话的,可困意席卷上来,她说:“睡了,老公。”
储红兵逗她:“再说两句嘛,说,想不想我?”
“想……想不起来了。”小枫的声音越来越小,“知道吗,我是闭着眼睛跟你说话的,我得睡了,困死了。”
“喂,小枫,别呀,还有话跟你说呢。”
里面没有回音,一看,原来已经断了,储红兵摇摇头叹了口气。本来今晚,他是想好好和小枫说说房子的事的,他想告诉她终于看到心仪的房子了,叫“永翌公馆”,精装修,二万三,西四环里,并且还正在搞活动,交两万定金抵房款八万,明天是活动最后一天。性价比比先前看的那些房源高不少,面积九十八平方米,三成首付六十七万。前几天,他一直想开口同丁小枫谈,但知道丁小柏弄得她焦头烂额的,怕一谈就把她点着了,就一直等机会,谢天谢地,在活动最后的期限里机会终于来了。
他还想告诉她一句,这房子买也得买,不买也得买,报纸新闻上这段时间天天说,北京要限购了,一限购,就是再有钱也买不到房了。混了多年,在北京连房都没混上,那才叫失败呢。
没承想,丁小枫还是没给他机会,她睡了。
储红兵决定来个先斩后奏,第二天一早他就去“永翌公馆”排队去了,因为是活动最后一天,人特多,快中午的时候终于排上了号,接下来就交了钱办了手续,还草签了一个合同,合同上说,一周之内交首付,签正式合同。
储红兵兴奋了一天,也忐忑了一天。他晚上是这样同丁小枫开口的:“小枫呀,我和你说个事。”
此时,丁小枫正在电脑前冥思苦想地列长篇大纲,姚茉莉临度假前给她介绍了家出版社,因为她之前没出过长篇小说,出版社先要大纲,而后再要两万字的文本,这些天烦心事闹着她,她连第一步都没搞完。
“说。”小枫心不在焉。
“我给你说哈,前几天我不是转着玩嘛,转来转去就转到了一处风水宝地,你猜是哪里?”
“紫禁城。”
“嗨,那是大宝地,全国人民都知道,再猜猜。”
“八宝山。”
“唉,你这人!”储红兵被她噎了一下子。
小枫不想同他胡诌下去,于是说:“储红兵,你没见我在绞尽脑汁地写大纲呀,别捣乱,睡前再说。”
储红兵听小枫的声音远远近近,知道她把手机弄免提上了,看来,小枫是真想鼓捣出个大作家来呢。
“你看你,我如果能看到你在干什么,我不成千里眼了,老婆,先换换脑筋,听我说哈。”
“你绕来绕去,不就是想说服我在北京买房的事吗?”小枫聪明至极。
“哦……”储红兵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了。
“我告诉你,咱在北京买房是何苦呢?在北京干几年回海州吧,你瞧,海州发展得已经很像样啦,房价比北京低不是一星半点,回海州咱住别墅啊,多好啊,有超大的书房,有茶室,有露台,有健身房,你不是喜欢打乒乓球吗,如果面积够大的话,再弄个乒乓球室怎么样?到那时,我写作,你随便做点生意,多好……”丁小枫的声音快乐起来,听得出她被自己感染了。
储红兵还能说什么,他没辙了,他真不忍心破坏丁小枫的美好愿景。最后,他一闭眼豁出去了,说:“老婆,你可不许生气呀,我,我已经把房定下了。”
寂静,是暴风骤雨来临之前的寂静。储红兵等着。
终于,丁小枫爆发了:
“储红兵,你怎么这么不着五六呀,手里有几个钱烧得呀!再说,那钱是你的吗?是借来的,是人家杜鹏程的,得还呢,我临走时咋跟你说的?如果你非要买的话,那也得把人家的钱还上再说,你这算什么事?手里有钱不还,告诉你吧,老钱到年底就不在正达干了,到时候,咱咋还人家的情呀,你知道吗?我说先还五十万,可你倒好,把钱先提前消费了,退!赶紧退掉!”
“退掉?那可是违约哟,两万可就拿不回来啦,再说眼看着就限购了,再不买进,到时候可真就该哭了。”
“储红兵,你就作吧!你买了房我也不住,这算什么人呢?”
储红兵心虚,再打过去,不接,再打,还是不接,储红兵来了气,连续拨打二十几遍,到最后,把丁小枫逼关机了。
第二天一早,储红兵又给小枫打电话,手机倒是开了,但就是不接。好你个丁小枫!储红兵的倔脾气也上来了,吃过饭就带上银行卡直奔“永翌公馆”去了。到那儿,三下五除二就把首付付了,乐得售楼小姐一口一个大哥地叫。
回来的路上,储红兵一直热血沸腾着,自己这回真是干了件天大的事,那六十多万的首付款是两边划拉起来的,四惠那边的租金先前已付了,而鹏展第四季度的租金还没付,也许,小枫说得有道理,但北京的房价等得起吗?再说,马上就要限购了,到时候,你就是有钱也没法买了。储红兵想到这里,又觉得气势恢弘意气风发,觉得自己离一个真正北京人的目标已经不远了。再说,生米煮成熟饭,丁小枫看你能咋办?到时候还不是得乖乖地进京定居?
小枫说什么也没想到储红兵真敢这样先斩后奏,她不接他电话,不理他,原本是想逼他改变买房的主意,没承想适得其反,竟然促成了他行动的实施。小枫后悔不迭,一宿的工夫嘴上便起了泡。但事已至此,已别无他法。
家里房产抵押她不急,慢慢还就是了,最让她头疼的是杜鹏程的借款。种种迹象表明,杜鹏程开始在她身上花心思了。姐姐还在这儿的时候,杜鹏程有一次过来就带了鲜花,带得还不是一般的花,是玫瑰,一开门,一大捧玫瑰就送到了脸前。丁小柏在屋里,怕她多想,小枫只好收下。后来,丁小柏回了家,杜鹏程没了过来的理由,但有一晚还是跑过来按门铃,小枫猫眼里见是他,死活没开门,骗他说自己不在家。一个屋里一个屋外,僵了半天,最后杜鹏程才悻悻地走了。
小枫就想把杜鹏程那钱还上,还上后,她底气也足了,就不怕杜鹏程的骚扰了。可这话又摆不到桌面上,储红兵当然不知道,他也想不到,他只想着他的房子,他只想做个北京人。
这些天丁小枫没理储红兵,就是通个话也没个好言好语。某一天储红兵就说,“丁小枫,你可别跟你姐学啊,把我逼急了我也……”
“找去!”小枫打断他,“你以为我稀罕你!”
两人的心里头都颇有微词,丁小枫的理由上面都说过了,她有理由不理储红兵,可人家储红兵还生气着呢,他气丁小枫不理解他,我这为谁呀,苦巴巴的,不就是为一家人在北京混个人模人样吗?
烦心不过,找布丁喝酒,布丁没在,储红兵没奈何,只好给白烂漫发信息了。白烂漫自从与北京土著的事掰了以后,就又搬回了鹏展这边。
这会儿,白烂漫刚好在金源买东西,一听储红兵想喝酒,就在五层美食广场上订了位子,等储红兵到的时候,她已经点了一个砂锅和两盘炒菜等着了。
半杯“小二”下肚,储红兵就开始向白烂漫大倒苦水:“我这是为谁呀,不就是给她们娘俩创造条件吗?可这个女人,竟一点都不理解,还跟我赌气。”
如果说以往的储红兵还算理智,一直对白烂漫保持着警惕的话,那现在的储红兵则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不该向另一个女人抱怨自己的太太,尤其那个女人正在伺机而动,虎视眈眈。
白烂漫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老公,少喝点哦——你看你,喝了就脸红,网上说喝酒脸红的人是肝脏没有解酒酶,所以呀,你可不能多喝,伤肝。”白烂漫不失时机又喊起了老公,这会儿,储红兵没纠正她,“小白,还是你疼我呀。”
白烂漫莞尔一笑,阻止着储红兵倒酒的手:“嫂子也是啊,为什么就不愿意来北京呢,八成是有什么原因吧?”
储红兵苦笑一下:“蠢呗!还有什么原因?嫌北京乱,说人多车多,不如老家清静。”
“我看未必,再不喜欢也得为孩子着想呀,将来孩子在北京找个工作,发展空间该是多大呀!”
“这不说她见识短嘛,唉,她如果能赶上你的思路就好啦……”储红兵无限向往地看着白烂漫,此刻他丝毫没有想到危险正悄悄来临。
“我的思路对呀?”白烂漫脸红了一下,突然坐正身子,挑衅似的看着储红兵,“那你娶我呀,敢吗?”
虽然白烂漫的话像枚炸弹似的在储红兵的头顶轰隆隆炸响,但他嘴上还是说:“敢!有什么不敢?可惜呀,现如今不让娶二房。”
白烂漫白了他一眼,又凑过身子说:“老公,假如,咱说假如啊,嫂子如果就是不愿来该咋办?”
“唉,走一步说一步吧。”储红兵叹口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