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影里的汽车稍微停一下,也向外驶去,车上人开始给祺佳打电话。那人是鲁建刚。鲁建刚今天从“天使”处回家,正巧路过锦湖花园,刚巧看到赵西迪的车子驶了进去,还影影绰绰地看副驾上坐了个女人。之前,他像个私人侦探一样了解了赵西迪的一切,当然也包括赵西迪的座驾。他想,这么晚了,祺佳未婚夫上这个小区里来做什么?好奇心使悄悄地跟在了后面,他见赵西迪的车子在一栋楼前停了下来,他便把车停在不远处的树影里,刚想折弯,却见里面的男女搂抱在了一起,他急忙翻出手机想拍照,无奈自己汽车的灯光惊扰了那对男女。两人瞬间便分开了,然后那女人下车,赵西迪探头打招呼,这一幕他是抓拍下来了,只是那女人的影像不太清晰。
祺佳洗过澡,披件浴衣半躺沙发上看电视,手机响了,她以为是赵西迪,一看号码,陌生人,看看时间,已是晚上十点钟了,犹豫着要不要接,铃声继续,祺佳拿过来摁开,小心问道:“喂?”
她有点担心,这么晚,赵西迪说是晚上有饭局,都这个点了还没回。祺佳算是聪明人,他晚上出门的时候她从不打电话,赵西迪平时都会按点回来,但今天稍微有些晚,本来她还没太着急,但电话的突然响起却有些令她不安,不会是西迪有什么事吧?
“佳佳。”
是鲁建刚的声音。这么晚他来电话做什么,是不是又捣乱来了?祺佳记得上次把他的号码拉黑了,看这号码陌生,知道他又换号了。
其实,祺佳猜对了一半,鲁建刚没换号,而是又新办了一个,也就是说老旧并存。“天使”搬到城里以后,很不会看火候,一天到晚“嘀嘀嘀嘀”找他个没完,鲁建刚为安全起见,就又办了个卡放在一个旧手机里,平时调静音。
本能使祺佳问了他一句:“你想做什么?”
“想你。”鲁建刚准备先抒抒情,“你知道么,自从那晚看到你后,这些天来我都没怎么睡过觉,你一个人在路上走着,看着你是那么无助,佳佳,我心疼呀,告诉我,是不是那小子欺负你了?还有,你怎么会上那女人的车,你知道不,她就是那晚同那小子在‘丝路印象’吃饭的女人。佳佳呀,你是不是还蒙在鼓里呀?那小子同那女人肯定有一腿……”
“无聊!”没待他说完,祺佳便把手机摁了。
鲁建刚点燃一支烟,吸一口,又重拨过去……
祺佳既生气又纳闷,她猜不透鲁建刚这个点了打电话来到底是做什么,难道还是想重复他上次告密的内容,但这个事对祺佳来说已不再是新闻,她早有了免疫力,她知道鲁建刚贼心不死,对她仍有企图,但他不是痴心妄想么,听说他跟他老婆的关系不太好,但那又怎么样,即使他现在是单身又能怎么样?她是如此爱着赵西迪,谁也不能在她跟他之间插一杠子了。
正想着,手机又响了,还是那个号,祺佳原想不接,但又想赵西迪或许一会儿就要回来了,到那时鲁建刚再继续打又该怎样解释?想毕,祺佳便气冲冲摁开,冲着里面喊:“鲁建刚,你什么意思呀,无聊了是不是,你好好过你的日子好不好,咱们俩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了,你这人太不知趣了吧?你再打个不停的话,我就要报警了,告诉你,鲁建刚,不是说着玩的啊!”
“佳佳,这么晚我打你电话肯定是有原因的,我不是在骚扰你。你猜我刚刚看到谁了,告诉你啊,我看到赵西迪了。”
“哦,是吗?他又不是你偶像,你看到他有什么激动的?”
“瞧你这话说的。是,我看到赵西迪不激动,但是我看到他跟那女人在一起我就激动。”
“你有毛病吧!”一听到鲁建刚说赵西迪跟那女人在一起,祺佳心里就紧张了,但她表面上还是故作镇静,“不跟你胡吹了,我挂了啊。”
祺佳嘴里一直嚷嚷着挂掉,但还是没挂。鲁建刚嘴角堆起了一抹笑意,哈,这女人上钩了,遂不紧不慢道:“你知道那女人是谁?”
虽说祺佳这边没吭声,但鲁建刚知道她在听着。
“就是那晚和赵西迪在‘丝路印象’吃饭的女人,也就是那天你上她车的女人。”鲁建刚顿了下,“佳佳呀,以你的火眼金睛,竟然看不出来他们是对情人呀!”
祺佳还是没吱声。鲁建刚偷笑了,“佳佳,你别生气啊,他这种人你认清了就好,犯不着为他生气啊!有啥不痛快的,跟哥唠叨唠叨啊。”鲁建刚正想着邀功请赏呢,只听里面祺佳突然骂道:“放狗屁!”
“你就权当放屁吧,只是我这里有张照片,你少安毋躁,我给你发过去啊!”
鲁建刚不着急,他把刚拍的那张照片翻出来,不假思索地就给祺佳发了过去。祺佳看着那款白色手机,像盯着一盘毒蛇。“嘀”的一声,彩信来了,祺佳竟然颤抖不已,手伸了好几伸,才下了决心把它拿过来。是彩信,点开,画面上把头探出车窗的男人不是赵西迪又是谁?虽然是后影,她也能认出他,还有,那女人的影像虽然不够清晰,但祺佳还是一眼认出了是丁小枫。
祺佳顿时有天旋地转之感,都十点多了,他却跟她在一起,这么说一开始他就在撒谎了,他说的公务应酬是假的,原来是他们俩在一块待了一晚上……祺佳胸口传来难以抵制的难受,正在这时,听到门外有动静,是钥匙插入锁眼的声音,啊,他回来了,怎么办?祺佳听到自己的心在咚咚跳了,会不会他一进来,自己就会对他大吼大叫?
情急之中,祺佳抹把眼泪,快步进了卫生间……看着镜中的自己,祺佳的眼泪又无声地流了出来,祺佳呀祺佳,你可真是傻到家了呀!
“祺佳。”他在叫。
祺佳应了声,掬捧水拍在脸上,走出了卫生间。赵西迪在脱外套,回头看一眼,接着便笑,“你看你看还湿着,咋不擦擦?”
赵西迪情绪还好,刚才一路上他都在回味着小枫的言行举止,他觉得今晚在小枫面前很有成就感,不只是因为他及时制止了小枫可能受到的伤害,更重要的是今晚的小枫对他说了好多话,向他敞开了心扉……当听到小枫为借杜鹏程一百万犯愁的时候,赵西迪想帮她,非常想,但是他也尊重她,她很在意这种东西,那么他便尊重她,但是赵西迪也作了个决定,他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帮小枫渡过难关,哪怕是精神上的。
“哦。”祺佳应道,又跑回卫生间拿块毛巾出来,边擦脸边说,“回来这么晚呀,一直在喝?”祺佳的声音很淡定,但她的一只手却一直按压在心口上,她怕它一不留神会跳出来。
“哦,”赵西迪望眼墙上的钟表,淡淡地说:“散了会儿了,只是一出饭店门又看到一熟人,他没开车,我便绕个路把他送回家了。”
赵西迪的话说得自然得体,听不出任何破绽。
祺佳觉得紧成一团的心仿佛有点空隙了,哦,他是碰巧碰到的丁小枫,他们并没有在一起,他在饭店门口遇到了也在吃饭的丁小枫,然后便把她送回家了,推测下时间,他也就是把那女人送走就回来了……
想着这些,祺佳便跑回洗澡间放水,边放边喊:“西迪,快准备准备洗澡了。”
元旦马上要到了,小北放假三天,可这三天该怎么过又是个问题。小枫想把储红兵抻回来,可红兵的意思却是要小枫带着小北去北京,他说,那房子你们也该来看看的,那是咱未来的家呀。
小枫顿一下,又说,“可小北总共放假就三天,来来回回得搭到路上了。”
红兵沉思一下,说:“要么,我回去,一家人团聚团聚?”小枫听他说话的语气,有点不高兴,道,“听你这意思是,想要我给你发邀请信还是咋的?回个家还这么吞吞吐吐的,是不是想要我磕头跪地请你回来哦?”
两口子打了半天嘴仗,最后红兵妥协了,答应回海州。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可没想到的是,这天小北回家吃饭的时候,跟妈妈说,假期里她想跟同学们去东营玩。小枫一听这话便笑了,“大冷的天你去东营干吗?”
“玩。”小北说得很轻巧。
“玩啥,东营有啥玩的?”
小北说同学的朋友开了家滑雪场,他们要去玩滑雪,小北说长这么大,她还没真正地滑过雪呢,还说同学表哥搞了超级拉风的大越野,开车拉着他们一起去。
小枫等她说完,脸一沉说道:“要滑雪等你高考后,我带你去东北滑。”
小北把筷子一扔说:“那是以后的事,可我现在就想去滑雪。”丁小枫怕她吃不好饭,就说这事以后再说。小北以为妈妈松口了,就老老实实地吃饭,不再说什么了。
晚上,小枫坐在电脑前继续写传记,但总也静不下心来,看看桌上的日历,日历显示今天是二十九号了,想了想,便起身去了小北屋,拉开抽屉找出了小北的身份证,身份证上的小北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唇抿得紧紧的,看起来一脸稚气。好快呀,才不过两年的工夫,那个稚气的小女孩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了。还记得小北初次拿到身份证时的模样,她搂着妈的脖子说:“妈,我也是有身份的人了。”那个情景历历在目,小枫情不自禁地笑了,在身份证上亲了一下,心说:小北,对不起了……
小枫早就对那个同学的表哥心存怀疑,她老想问问他到底是什么人?但话到嘴边,总是问不出口。搞了个大越野,男男女女还要过夜的,这还了得!
小北屋。地上,床上,到处都摊得乱七八糟的,小北在翻箱倒柜,头上冒出细细的汗珠,自言自语:“咦,在哪儿呢?明明是放抽屉里的。”
后来,小北就急了,索性把两个大抽屉倒扣到地上,“哗啦”一声,发卡呀,钢币呀随地乱滚起来……
丁小枫也在自己屋里拾掇着东西,她已经收拾了一个大包,现在另一个包也已敞开着。丁小枫又到阳台上收进了刚给小北洗好的一件牛仔上衣,小北最喜欢这件衣服了……她已经打好了主意,也已经知会了储红兵,她带小北去北京,而且现在就出发,立刻!马上!开车就走,不能给小北以任何喘息之机。现在是下午五点半,她估计进京得晚上十点了,虽然她从没有开过夜路长途,但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倒是储红兵担心了,他说:“你明天一早来吧,夜路呀,你成吗?”
“成。”小枫说得信心十足,是,不足她也得说足了,说给红兵听,也是说给自己听,给自己打气,“听人说夜路更好开,车少呀,又是一路高速,没事。”
“妈!”小北在屋里喊,“我身份证呢?我明明是放在桌里的,怎么不见了呢?”
“啊?”小枫抬脸笑,“我这不正忙着吗,去北京,你爸爸买了房子,咱们得去看看不是?”
但现在的小北对北京的房子一点兴趣都没有,她的兴趣都在东营的滑雪场上了,“是不是你藏起来了?”小北发问了。接着她看到了旅行包里的那件小牛仔衣,就气冲冲地抽出来说,“收拾我的东西干什么?我不会跟你去北京的,你还是把身份证还我吧。”
小枫不说话,实际上她还没想好该怎么说,私藏孩子的身份证跟那些独裁家长有什么区别?是有些过分了,但这回她就得独裁一回,她没别的办法。东营是绝对不能让她去的,男孩子女孩子结伴出行太危险了,潜意识里,小枫觉得那个同学的表哥是个危险分子,但这种危险还不能明说,不明说,那就只有不讲理了——把小北的身份证藏起来,让她无法成行。
小北看妈妈不说话,就自己去抽屉里翻找,当然,她的翻找是徒劳的,又拽过妈妈的包包翻找,还是一无所获,小北急得都快哭了……看小北那样,小枫也心疼,但她没有别的办法,只有硬起心肠,把独裁进行到底。
小北带着哭腔说: “我是不会跟你去北京的,你不让我出去玩,我就一个人在海州,我哪儿都不去!”然后她就“嘭”地把门带上,跑自己屋生气去了。
无论再哭再闹,胳膊终是拧不过大腿,小北在徒劳地挣扎了一个小时候后,还是跟着她的独裁妈妈去北京了。
出发时,天已经黑下来了,说实话,小枫心里挺紧张的,毕竟是第一次开夜车,原以为晚上车少,可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小车是少了,可货车却多了起来,一会儿呜呜呜一辆,一会儿呜呜呜一辆……小北瞪大眼睛,瞻前顾后着,她暂时忘却了同妈妈赌气的事,不时提醒一下:“大车,大车,慢点慢点。”
直到开出了百十公里,小枫的紧张情绪才得以缓解。
北京的红兵也在坐卧不安着,担心得要死,他也不敢给小枫打电话,怕影响她开车,就给小北打电话,无奈小北手机一直在震动上,她又正高度紧张地帮妈妈看路,没感觉出有电话进来。直到进了天津,小北才无意识地拿出手机来,一看,竟然有爸爸的五六个未接电话,赶紧打过去,里面传来了储红兵差点变调的声音:“小北呀,到哪儿了,妈妈呢?”
小北说进天津了,妈妈开车呢,还说路上大车好多呀。小枫制止她,“别说大车多,你爸担心呢。”小北吐下舌头,忙改口,“噢,车也不是很多,我跟老妈六只眼睛呀,你就放宽心吧。一会儿见,挂了啊,我得帮我妈看路呢。”
“什么六只眼睛?”小枫笑,“胡扯。”
“怎么不是六只,你两只,我两只,加眼镜,总共六只。”
母女俩一块笑起来。
这边的储红兵挂掉电话后,也算松了口气,刚才小北快活的声音感染了他,可他没弄明白小北说的六只眼睛是怎么回事,想了想,明白过来,摇摇头笑道,“这丫头!”正沉浸在一家人相聚的快乐中,手机突然“嘀”的一声,不用想不用看,他就知道是谁。果然是白烂漫,她问:“储总,夫人来了没?”
红兵看看时间,回拨了过去,他准备给她做一下最后通牒。
白烂漫的妈妈和继父来北京了。有四五天了,白烂漫把他们安排在附近一家小旅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