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足足吃了两个小时。园子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悠闲地吃晚饭了。
“你这样盛情款待,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走出店外,润一说道,“我其实只是想吃份意大利面。”
“没事的,我也想吃点好的补一补呢。”
园子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办。她不想就这么让润一走。尽管聊了很久,她却一直没有开口问过润一的联系方式,也没有把自己的联系方式留给对方。
园子一边和润一并肩走一边告诫自己:站在润一的角度上,他根本就没必要和自己有更多的来往。更何况自己的年纪比他还要大。至于请客吃饭,那是自己擅自作出的决定,也可以当成是那幅画的代价。人生得意须尽欢,又何必给自己添堵呢?对于每天都过着乏味日子的自己来说,这样的时光未尝不是一种调剂。
到了车站,润一也一直在说些无关紧要的事,根本没向园子询问联系方式。没过多久,园子要乘的车来了。
润一轻轻抬手,目送园子上车。车里也有和园子年纪相仿的女子。看到她们,园子心中不由得萌生出自豪的感觉。
与佃润一邂逅四天后,园子依旧满脑子都是他的身影。这让园子惊讶不已。
今后估计再也不会有这样的邂逅了。近来,园子总抱有这样的想法。她早已预想过,或许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戏剧性的恋爱,只是经过熟人介绍,与相亲对象相互妥协,最后结婚。有时她会觉得,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她认识的很多夫妇都是这样走到一起的,而她自己也从未把这种事看成一种不幸。她知道绝大多数人此生都注定与电视剧里那种轰轰烈烈的爱情无缘。经过分析,她觉得自己应该也不例外。
明明如此……
佃润一的身影始终占据着园子的心,甚至让她无法集中精神工作。与他的邂逅确实就像是一剂清凉药,但后续作用却是园子始料未及的。
午休时间,园子朝那家面馆走去。在那天之后,这还是她第一次去那家面馆。其实园子早就想去,却一直忍着,只因为她觉得润一心里未必还惦记着自己。她不喜欢扮演自作多情的角色。
就算润一在,自己也应该表现得稍微矜持一些,还是先远远地冲他笑笑吧。园子早已打定主意。如果他招呼自己,再走过去也不迟。
可那地方却没有佃润一的身影,而是堆放着数个装满垃圾的半透明塑料袋。那里原本就是堆垃圾的地方。园子一边向面馆走去,一边向周围扫视。到处都没有润一的身影。怀着一颗失望的心,园子走进面馆。
可是……
就在园子低头吃天妇罗面时,对面有人坐了下来。这家面馆中午人很多,对面坐着其他客人也很正常。园子本来也没留意,可听到对面的人说了句“来碗天妇罗面”,她不由得抬起了头。润一正隔着桌子朝她微笑。
“吓了我一跳。”园子说,“刚进来?”
“对。但这可不是什么巧遇,我是看着你走进来的。”
“你在哪儿看到的?我还找了你一圈呢。”话一出口,园子才意识到不该这么说。但润一并没有太在意。
“我就在对面的咖啡馆里。工作途中顺道去坐了一会儿。我的直觉还真是挺准的,之前我就觉得和泉你今天可能会出现。”
知道润一在等自己,园子不禁有些飘飘然。“你找我有事?”
“嗯,我有东西要给你。”
“什么东西?”
“这可就得等吃完面后再告诉你了。”看着刚端上来的面条,润一拆开了一次性筷子。
走出店门,润一从一个侧面写着“计划美术”字样的大运动包里拿出一张画布。打开一看,上面的画和前几天的小猫画很相似。
“我想把它送给你。”
“为什么?”
“上次那幅画连我自己都觉得不满意。后来我一直在想到底是哪里没有画好。找到答案后,我就重新画了一幅。既然动手画下来了,那还是把这张好些的给你吧。”
园子又仔细看了看那幅画,的确感觉和之前那幅稍有不同。至于眼下这幅好在哪里,园子根本看不出来。
“那,上次那幅怎么办呢?”
上次的那幅画早已被园子挂在房间里了。
“扔掉好了。挂两幅一样的画也没什么意义,而且之前的那幅还很失败。”
“两幅画我都会挂上的。反正墙上还有地方。”
“这样挂你不觉得奇怪?”
“没事的,我喜欢猫。”
“哦?”
随后,两人很自然地约好下班后见。这次是润一主动提出的。园子有种心有灵犀的感觉。
晚上,两人在烤串店里一边喝酒一边吃晚饭。酒一喝多,润一的话也多了,不停抱怨在日本靠艺术谋生就像犯罪。园子也喝得有些发晕,迷迷糊糊之间,她也感觉到润一似乎还在为放弃梦想而心有不甘。
园子提议,下次要让润一尝尝她亲手做的菜。因为润一说他最近几个月一直都在外边吃饭,要不就是在便利店买便当吃。
“那我可就当真了哦。”润一说。
“我本来就是认真的。”园子一边回答一边心想:你是不是认真的呢?
之后,润一把住处的电话号码告诉了园子。园子则拿出名片,在背面写上家里的电话,递给了润一。
两人间的约定在一周后成为了现实。润一带着一瓶冰镇香槟来到园子位于练马的公寓。尽管不是很拿手,园子还是做了一顿西餐,款待了润一一番。
那天夜里,两人一同躺到了那张小小的床上。
3
和润一认识三个月后,园子去了一趟润一的家。她去的并非是润一独居的公寓,而是润一的父母家。润一的父母家位于等等力的高级住宅区,是一栋气派的西式住宅,从大门到玄关的距离很远。
“怎么回事?”
下了出租车,站在院门前,园子问润一。
润一面带羞涩的笑容说出了事情原委。他父亲是一家大型出版社的社长,而他将从今年春天起到父亲的公司工作。另外,他是家里的长子。这一切园子都是第一次听说,甚至从未想到过。
“你以前为什么要瞒着我?”园子责问道。润一曾告诉园子,他家经营着一家小书店。
“其实我也不想瞒你,可总找不到坦陈的机会。”
“那你昨天也该先知会我一声啊。”园子留意起了自己的着装。来这里之前,她还特意挑了套比较朴素的衣服。“你看看,我还穿成这副模样。”
“没事。我家本来就是平民出身。”
看到园子还在犹豫不决,润一轻轻推了推她的后背。
正如润一所说,他的父母身上的确有很浓的平民气息,但这也可以看成是他们对此游刃有余。不管是润一父亲巧妙的言辞,还是润一母亲洗练的身形,园子都从未接触过。
但在与他们相处时,园子并没有因他们的态度而感到丝毫憋闷。相反,这样的环境让她很舒心。她不禁开始浮想联翩,描绘起自己今后在这里度过的人生。
园子父母双亡的事实似乎并没有令润一的父母感到失望。比起这事来,他们更在意园子的哥哥究竟是从事什么工作的。
听园子说她哥哥是个警察,润一的父母露出放心的表情。
“这饭碗比较牢。”润一的父亲笑着和妻子相视点头。看到这样的情景,园子感觉他们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很平民化,但也有自己的原则。她开始在心底感谢起那个“捧铁饭碗”的哥哥。
这天,几个人并没有聊起将来,即有关结婚的具体事宜。或许是因为眼下润一还没有正式上班,众人才对这个话题感到犹豫。但在园子看来,只要能够见到润一的父母,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仔细想想,园子有些后悔。或许她应该立刻让润一去见哥哥。如果是哥哥,就会让润一作出承诺,如此一来,之后的情况也许会截然不同。
可园子当时给润一介绍的人并不是哥哥。
对园子来说,弓场佳世子是唯一一个能让自己敞开心扉的朋友。两人在高中时就相识了。换言之,佳世子和园子一样来自爱知县。在高一和高三时,两人还曾是同班同学。
两人间的关系进一步加深是在念大学的时候。她们一起考进了东京某大学的同一个系。
孤身一人远走他乡,能在学校里找到来自同一个高中的老乡,自然会让人顿时觉得有了依靠。那些在来到东京后认识的朋友面前羞于启齿的问题,两人也能毫无顾忌地互相询问。
“对了,你知道忠犬八公在哪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