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长安迎来了一场罕见的大雪。这场大雪一连下了好几个昼夜，彻天彻底，满山遍野，城镇村落，都陷入茫茫雪灾之中。
古城西安，现在改名为长安，做了大顺王朝的国都。
大顺朝制将军李岩自榆林大战结束之后，就按照大顺王李自成的命令，离开绥德府，回到了长安。
尽管李自成数次召见他参加大顺王朝的最高军事会议，但李岩却很少在会上发表自己的言论。
看着刘宗敏牛金星等文武要员兴高采烈地指点江山，热烈地谈论如何东征北京檄天下，他只是默默地听着，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甚至还有一些惆怅无奈。
国之根基未稳，就仓皇东征，恐怕不是极为明智的抉择，但是，他不能说出来，否则，会得罪一大批人，包括大顺王李自成，那样，恐怕自己一家人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了。
当李自成几次让他谈谈对天下形势的看法时，他都借口没有考虑成熟，等有了新的认识之后，再谈不迟来掩盖自己内心深处的忧虑。
自从今年十月进了西安，建立了大顺王朝，李自成就变了，变得越来越难以让人捉摸不透。
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李岩给自己的师傅写了一封秘信。
此时，李岩在书房接见了刚才河南回来的弟弟小哪吒李牟。
这李牟生就一张白白净净的娃娃脸，两只充满灵性的大眼睛，很像传说中的托塔天王李靖的小儿子哪吒，于是，很多人就称他为小哪吒。
李岩对这个小弟弟非常疼爱，一直带在身边，时常教他学习兵书战策，指导他勤练武功格斗，并时常让其办理一些极为机密的事情。
战争年代，兵法武功，二者缺一不可。
当然，小哪吒李牟很崇拜哥哥，也很敬重嫂子玉蝴蝶红娘子，三人关系非常密切。
李岩脱掉弟弟的湿衣服，帮他换上自己又新又厚的棉衣，又让弟弟坐在火炉边，这才关心地问道：“路上顺利吧？”
李牟喝了一杯热茶，说：“虽然有一点波折，但总的来说，还算太平顺利。”
李岩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悬了十几天的心，随着这一句话，才放了下来。
半个月前，李岩秘密派小哪吒李牟去了一趟老家河南开封府杞县。
李牟从贴身的衣服里取出一封信，递过来，说：“哥，这是师傅给你的信。事情有点棘手。”
“说来听听。”
在温暖如春的书房里，大顺朝制将军李岩一边看信，一边认真地听弟弟讲述事情的经过。
经过七八天的奔波劳累，小哪吒李牟趁着更深夜静，蹿墙越脊，进入师傅坐地虎侯国耀开办的国耀武馆。
侯国耀年逾五旬，是李岩李牟兄弟的武术师傅，已有三五年时间没有联系了。
今夜师傅突然看见徒弟，不免又惊又喜。
李牟先叩头请安，而后，才把哥哥李岩的亲笔信交给师傅。
侯国耀仔仔细细地看了几遍信，眉头纂成偌大一个川字。过了好长时间，才沉声问道：“这信上说的都是实情？”
李牟肯定地点点头。
“这大顺朝刚刚建立，离攻克北京统一全国，还差一大截子，内部就起了这么大的矛盾，真是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呀。”
“李闯王不听我哥哥的建议，牛金星又在背后尽说我哥哥的坏话。大军师宋献策做了墙头草，看那面风大就倒向那面。哥哥夹在墙缝里，日子不好过。”
“当初，你哥哥嫂嫂带人马去投靠李闯王时，我就劝说过，可他就是不听。我也毫无办法。他是一个文武全才的人，就是脾气有点倔强。”
“哥哥此次派我来见师傅，大顺朝谁也不知道，秘密的。”
“他做得很对，此事千万不能走漏一点点风声。”
“师傅，现在该如何办理才好？”
坐地虎侯国耀借着灯光，又仔细地看起信。
三年前，自陕西潼关南原大败而潜入商洛山的李自成，经过近两年的休养奋斗，势力日益强大，审时度势，觉得时机已经成熟，又得到谷城张献忠答应再次举旗反叛明朝的承诺之后，便率部从巴西鱼腹等地冲破明军防线，经均县进入河南。
此时，已经拥有两三千兵马，在杞县声名大噪的李岩红娘子夫妇得知消息，召集心腹，连夜商议。
红娘子望着沉沉夜空，说：“李自成此次率兵进入河南，得到很多饥民的响应，声势比以往更为浩大，颇有席卷河南全省的势头。”
李岩沉声说：“在商洛山，李自成痛定思痛，战略思想发生了巨大变化，一改往日只取不守的流动战法，想取河南为根据地。”
“此次李自成出山，绝非昔日可比，说不定会成就一番大业的。”
“是啊，河南又逢千年不遇的旱灾，像你我这样造大明王朝反的人，遍地皆是，数也数不清。”
红娘子叹了一声，说：“那我们该如何做？用不了几天，李自成就会来到杞县。”
还未等李岩答话，一直耐心倾听的侯国良插话说：“自李自成进入河南之后，饥民纷纷揭干响应，队伍迅速扩大，据传，李自成已经拥有十几万人马。”
这侯国良乃李岩师傅侯国耀的堂弟弟，仗着自己会点武功，胆子又大，曾经领着百十来号人，到处流窜，打家劫舍，后来，见李岩夫妇势力强大，就投奔过来。
李岩本来不想收留这伙烧杀抢掠的土匪，但碍于师傅侯国耀的脸面，才不得不勉强容许他们暂时留在队伍里。
少顷，李岩说：“目前，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投靠李自成，这样，就能够保存我们的这一点儿来之不易的力量。”
红娘子接着说：“另一条就是与李自成作对，死干到底，最后被他吃掉。”
李岩看了一眼她，说：“倒不至于被他吃掉，只是我们没有获胜的把握。”
“如果这样，那我们就干脆投靠他得了。”
李岩没有再说话，他需要多多考虑，才能做出最后的明智选择。
侯国良时而看看李岩，时而瞅瞅红娘子，心想，不管最后结果如何，投靠李自成也好，和李自成作对也罢，我才不管这些呢。在这兵荒马乱的年头，谁能让我吃香的喝辣的，老子就跟谁走。
红娘子也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这支人马是她一个人亲手拉出来的，从当初的几个走江湖卖艺糊口的草台班子，到现近三千人马，几番风雨几度春秋，火里去血里来，耗费了她极大的心血，如今，面临着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她不能不认真考虑。
何去何从，这四个字犹如四座大山，极为沉重地紧紧压在李岩夫妇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