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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一旅望中兴 此地有崇山峻岭 沃野森林 夏屋良田 琪花瑶草(5)

小邢自比妖僧机智,觉着这等做法大已卑鄙无耻,又料定沈老寻仇多年,只要知道仇人踪迹,刻不容缓,照着晤见时所说且容凶秃多活些日、不到地头先不下手等口气,定在五老与妖僧等定约之后方始知悉,此举不特不是五老意思,连这迟不下手,都为碍着五老曾有前约之故,便劝妖僧不可如此,也无须如此示弱气馁。多年威名得之不易,固然对这等大名鼎鼎的前辈剑侠服输,势所必至无人笑话,无如双方仇怨已深,任怎低头,对方也消不了恨。反正要拼一个死活,事未临头焉知无救,何苦先就栽上一头?自己与何开深交,既然遇上,决不袖手,随出主意,说:反正仇人此时不会下手,与其躲他,转不如索性放光棍些,寻上去与他相见,公然叫阵,直说前些年山中隐修,偶闻人言,双方到处寻仇未见,因此二次出山,了这昔年公案。到京以后,正欲寻他下落,便奉皇命出差,不暇兼顾,想不到会在此相遇。本应当时分个高下,一则朝命未复,内里并关系着有极大人情,并保全三个逃人,必须回京交差以后才能赴约。再者自己虽不是他父子的对手,但朋友中能手颇多,料你沈氏父子未必便占上风,是好的彼此约好地点时日,各自约出人来,一同了断此事。那地点并还约在天山附近,免你疑我设在中原有什假借。否则我此时法宝飞剑俱已失去,明知敌你不过,你要报仇,杀剐任便,决不还手。沈老天性好胜,又碍着五老和嵩山逃人,定必点头答应。你把时地约好,各自上路,一面趁着三宝密敕在手,将它交我,把上面一些会剑术法力的能手,全请出场,断无不胜之理。好在飞行甚速,不等你们到京,便可交还了。我和家父均与此老相识多年,到时虽不一定公然出场,必在暗中相助。你有这现成点将牌,再加十个沈氏父子也不在心上,怕他何来?对方只川东五老和北天山狄氏全家,如若同来,稍微可虑,但是五老归隐多年,不轻出手,又曾和你们订约,我知沈氏父子和他们并无交往,更非同派,至多是新近在此相识,十有八九不会管这闲事。他父又知你们宫廷当差的人一向自傲势孤,外面只多强仇大敌,无什朋友,约不出多少高明人物,就有,也只是同门师兄弟,不看在眼里,决没想到密敕的妙用。北天山狄氏一家,也与他父子无什深交,此老刚愎好胜,向不肯约人相助,定是父子兵到场无疑。密敕中那些有名人物,平日均以受恩无报,感愧非常,又有几位列名较早的,吃这些自命清高之辈常时背后辱骂,气愤在心,不特一传必到,并还绝不容他父子活命,以免后患。狄梁公一家不来是便宜,便是能来,也必难讨公道呢。妖僧闻言,自是喜出望外,当时将三宝密敕交与小邢,径去依言行事。

当沈老前辈父子下山时节,雁山六位老侠和老山主原曾商计,知道此老性刚,沈小侠又是孝顺无违,拦劝无效,但是妖僧与宫门三凶,连同手下党羽,也颇有能者,到底人多势众,况又加上三宝密敕在手,随处可约能手相助。为了五老曾经平息我们的事,至少非到甘肃不便下手,本不必此时起身尾随,偏是坚执,连年都不肯过,此去途中必被觉察。这伙狗贼诡计多端,不是合力暗算,便是觉着不能取胜,暗用密敕调人,能手一到立即下手,就许被人暗算,还吃他笑话五老言不应典,至少也是天山路上不能做主。

虽然沈老前辈父子飞剑神奇,单凭真本领不容易败,胜算要占多半,到底他老人家将近百年的威名,终以小心为是。石老前辈立即跟踪追去。这位老人家自是足智多谋,飞行神速,又长隐形之法,先不迫沈老前辈,上来便随定了这伙狗党。不料行至中途,遇见上年来过的那位善吹铁洞萧的草衣道长,原是往大漠庄去会五老的,和石老前辈多年至好,谈起此事,便约了同去,事完同来我们这里小聚数日,等五老来赴春宴,再与雁山六老同往大漠庄去盘桓。刚追上狗党走了一程,便见小邢匆匆赶来,与妖僧何开背人秘议。依了石老前辈,本想和小邢过不去,中途截住痛骂一顿,将宝敕夺过,使他失计,无颜见人,草衣道长却说:宝敕名单这些人,少一半固是迫于无奈情有可原,一半也是本来无耻,更有好些丧心病狂之人在内,休看对头极少用着他们,一经用上,全恨不得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以报他狗主人的恩遇,并显他的本领。将来对头大举残害忠良义士,必有这伙狗党在内。留着他们,固是遗民志士的后患,不除去几个,他们夜郎自大已惯,也不知道利害羞耻,可是平时要除他们甚难,一则没有题目,二则人多不在一处,除一两人无济于事,反而打草惊蛇,容易生出别的枝节,难得最好机会,把许多恶狗聚在一起,他们以为沈氏父子尚在梦中,到时自来人网,却不料机密已泄,我们也约齐能手,乘机给他来个斩尽杀绝,这不比此时破他诡计强么?二老议定之后,草衣道长忽又变计,想赶在妖僧前面,与沈老父子见上一面,仍去先访五老,新年同来赴宴。

“石老前辈知沈老前辈定应妖僧之约,便先赶了回来,才进山口,正与我相遇,因开山盛典已然移后两个多时辰,后山诸老每晚此时均在入定,便吃我迎进望亭以内,谈起此事经过。据说,小邢口虽说着大话,对于天山老少诸侠不无顾忌,他父和天山东半山环住的那位老怪物原是至交,特意把地方设在附近的冷魂峪中,大约除想激动老怪物对付狄氏诸侠外,并还含有两层用意:一是穿云顶东的史家父子,与狄氏诸侠一向貌合神离,暗中较劲,想就势拉来相助。一是冷魂峪为北天山最冷之所,终古奇寒酷冷,比穿云顶还冷得多,有名的寒冰地狱。老邢多少年前,为和朋友往北海取鲛珠碧珊瑚等珍物,炼就一种御寒丹药,常人服上一粒,多冷的地方也能赤身行动,不服药的人,哪怕多好功力,走人峪中遇到子午寒潮也禁不住,要是内功再差一点的人,休说子午寒潮无心撞上,只一入内十丈便有性命之忧。固然沈老父子不致便为酷寒所伤,毕竟要加一层留意,并且约会是在半年以后,虽料对方不会寻人相助,终恐认识的人太多,由宝敕上所约人的口中展转泄出机密。如用此地做约会,一则占了一层地利,二则老怪物的家正是冷魂峪的阳面,两地相通,实有不少便宜可占。按说这厮主意委实想得周到阴毒,现虽被石老前辈识破,可是我们和老怪物门人打赌的事,不能等满所约限期,半年之内便非去下手不可了。当初老怪物只当了我们和他两个孽徒说,不论何人,一年以内前往,只能熬得那四十九日的酷冷和突然撞上的于午寒潮,再能自入冰窟寒潭,便任凭取走,决无阻拦,并未限定只许我们几人前往。小邢那么奸诈,一到老怪物那里,得知这好彩头,他有现成辟寒灵药,焉有放过之理?所以来此和诸位兄弟贤妹说一声,过了新年便快作准备吧。”

淳于芳道:“当初二哥五哥十三哥,和老怪物的孽徒打赌时,我便不以为然;已然定约,便应即早设法前去,既免夜长梦多,又免对方轻视。那炼作辟寒之用的少阳真气,恰又有人传授。宝物不说,那五行砂和一玉瓶青灵乳,异日关系何等重大,偏也当着儿戏,以为时限还早,反正别人去不了,也不知来历底细,日常只管说笑游宴,放着正事不去加紧用功,就此拖延下来。如当初一得真传便自努力勤习,何消半年?过了新春便可起身,有多好呢!”陆萍微笑未答。周靖道:“不是我们不肯用功,实在这两三个月内事情真多,那少阳神功练时又非容易,不能按照第一种速成练法便只能循序渐进,预计最快一百二十八日,照现在算,也不过晚了一个多月,至多春三月便可前往,离这厮所约还快一半,如何能算晚呢?”淳于芳道:“你真算有心计!也不想想那半年乃是妖僧和人交手之期,姓邢的这厮既与主人相识,多年未见,又想利用人家,岂有不早去之理?如被人捷足先登,看你们三位仁兄仁弟何以自解?”陆萍笑道:“大妹不必着急,我明早便去如何?”淳于芳方要答话,忽想起陆萍昨晚神情有异,忙笑答道:“五哥是有心人,比二哥十三哥不同,想已练好真气。去固可去,但当初原约之人,今只五哥一人前往,岂不叫那两个孽徒讥笑?当然还是等二哥十三哥练成同去,才没褒贬。”

柳春在侧闻言暗忖:大漠庄所得壁问图解内,有一节正是少阳神功,练成之后寒暑不侵,并还有许多益处。听李六伯和李家两弟兄以及四明所说,过了新年赶紧练好图解,到时,还有天山之行,也许指的就是这件事。如若双方都为的是这件事,要单是对人,好在双方交情甚深,决不致生什枝节。偏生诸位师伯叔说的是往天山一个奇寒之地,探取雪窖中的宝物灵药。既是东西,当然只得一份。五老晴传图解,原欲令己效劳,李六伯和陆五师伯别时,曾请转告老山主,为自己在后山另辟静室,独自用功。听他前后口气,分明意在慎秘,不令人知。要是两不相谋,各行其是,一面是前辈仙侠,并曾受过人家期重传授,早有成约,于理不应背信食言,于势也所不敢。一面是授业恩师和诸师伯叔,断无帮助外人争夺之理。自己到时夹在当中,岂不为难?师父和五师伯如若盘问,也可据实禀说,如由自己提头报知,受人之托,无故宣扬,未免不合,师父和五师伯偏是只字不问,如留待将来再说,那时事已发动,师父岂不见怪?到底是早说好晚说好呢?

正在寻思,打不起好主意,马玄子忽然笑问道:“你这小娃,只想心事作什?”柳春还未及答,淳于芳接口笑道:“柳贤侄,你虽比我们晚一辈,但这里全山老幼上下情如家人骨肉,除在山堂办什正事,或是奉令出外,那是言出法随,规矩和尊卑之分均甚严肃,平日相处均无什拘束。你有什事只管说出,不必存在心中为难的。”

柳春一想,身在师门,无论如何不应遇事隐秘,何况双方情如一家,断无为此宝物,互相生心争夺,不通商量之理,李六伯又只示意,并未明说不许告知师长,但盼是另一件事,免得到时为难。如是一事,就将来对方见怪,也有话说,仍以明言为是。念头一转,立即起身,方答道:“弟子日前奉五师伯之命,往大漠庄谒见五老大公,蒙其优遇,留住二日。中间经过,本欲向恩师各位师伯叔禀明,因值除夕清宴,诸位师长言笑方欢,未敢妄自插口,故此踌躇,并非有什心事。”话未说完,陆萍首先接口道:“你大漠庄的经过我已得知,少时自会代你详告诸师伯叔。还有这里尽管全山老幼情如父子兄弟,但因人多,本领不一,各自的禀赋福缘门径传授均不一样,尤其你们这一辈,不特各用各功,不许私相授受,此间往来高人甚多,后辈门人时有遇合,便自己偶然得到高明传授,也尽可以秘而不宣,只管自加勤习。当师长的固不会不知道,就是不知,只不在二十九条山规之内,决不见怪。天已不早,有二位老前辈到来,便是开山盛典,无暇长谈,你不消说了。”周谦、淳于芳也同声笑说:“听五师伯之言,你已蒙五老垂青。此行不虚,必有所得,那是你个人缘法,过了新年各自用功勤习好了。”柳春闻言心虽一定,仍觉所怀尚不止此,方要再说天山之约。陆萍忽把面色微微一沉,说道:“你不是想说四明日后要来找你吗?五老仙机妙算,逆知未来,他说的话,我们无不信从。为时尚早,你只顾用功要紧,不要到时不能胜任就好了。我们俱不喜说空话,凡事先说作什?”柳春只得连声应是,退立一旁。淳于荻见陆萍说时,暗向柳春使一眼色,随笑道:“陆矮子,人家老实忠厚,好心向你报知此行经过,你打人头子作什?我知你又要闹什花样呢。”陆萍装没听见,头偏一旁,向着马玄子,意思想拿话岔开。淳于荻看出他适才余气未消,刚走近前,手指陆萍喊了两声“矮子”,待要引他说笑。忽听破空之声由远而近自前山飞来,势绝迅速。众人闻声齐向窗前仰望,只见白云晴日之下,有一青一白两点寒光,飞得极高,流星过渡般往后山一面飞去,神速已极,刚一望见,便自上空驶过。

陆萍笑道:“这两位前辈高人到来,一会便开山堂。柳春初来,好些都不知道,我先领他到堂前见识见识,指点一下地方和礼节吧。”说罢,便令柳春一同走出,始终未和淳于荻答话。柳春随出,闻得淳于荻骂道:“这矮子不识好人,真惹人生气!新年新岁偏要装腔,我看你赌气赌到几时!”陆萍闻言只微微一笑,头也未回,便同往山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