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谦落在墙头上,四处看了看,这才从窗户进入房间,他刚一进来,就听见院中几声鸡鸣,不久之后,隔壁房间传来“吱呀”一声,门开了。紧接着,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穿过他的门前,停在了灶房门口。素谦知道是方荷起床洗漱了,他揉揉眼睛,做出刚睡醒的样子,一边向前走去拉开了门。
方荷正在往锅里舀水,听到门开的声音,她便扭头看了一眼看到素谦正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站在灶房门口,另一只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素谦,今天起得这么早啊?”方荷放下水瓢走过去用手梳顺他的头发,“又要跑步吗?”
见素谦点点头,她收回手,“那去吧,水很快就烧开了。”
素谦再次点头,转身跑到院子里,开始绕着围墙认真跑步。方荷看着那小小的身影陷入沉思,良久之后,她才回到灶房,点燃了灶膛里的柴火。
离悠婉在床上睡得正香,突然他紧紧抓住被子,痛苦地翻着身,下一瞬间,她直着身子坐起来,满头冷汗,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顿了几秒,竟放声大哭起来。
正要给木盆里倒水的方荷听到离悠婉的哭声,急忙放下舀子跑进里屋。就连素谦也停了下来,担忧的看着那扇房门。“婉儿!怎么了?!”当看到离悠婉好端端地坐在床上时,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脚下却没有放慢步子。她快步走过去搂住离悠婉,“怎么了?怎么了?”
“娘...我做噩梦了...”离悠婉呜呜咽咽地回答,似乎还在害怕。
“好了好了,没事了。”方荷轻轻拍着她的背,在方荷的安抚下,离悠婉渐渐停止了抽泣。也就是在她冷静下来的那一瞬间,她突然冒出一身冷汗,她居然因为做了一个噩梦而哭了!
按理说做噩梦并不奇怪,虽然有的很恐怖,但也不至于被吓哭。再说她只是表面上是个小孩,内心早就过了二十岁。而且,自从得到了这个世界的记忆,她对前世的印象就越来越模糊。那日梦见凤凰之后,她就忘记了以前的那些人的名字,甚至是自己父母的。况且后来她知道素谦名字后,即使是觉得熟悉,但什么也想不起来,就没把它放在心上。回想起自己这些天的行为,忽然惊觉如今的她越来越像个小孩子,她似乎正在逐渐脱离过去,开始融入这幅身体中。
“婉儿?婉儿?”方荷叫了离悠婉好几声,却见她呆呆的看着前面,两眼无神,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她不由更加焦急起来,“婉儿!婉儿!”
“啊?啊。”离悠婉这才有了反应,“娘,怎么了?”
“婉儿,你可别吓娘。”方荷着急得不行,“你等着,娘去找大夫来。”
离悠婉赶紧抓住方荷的手腕,“娘,我没事,不要花钱找大夫了。”
“唉!”方荷重重叹了一口气,用手捋着离悠婉额前的碎发,“都怪娘,当初娘要不那么任性,就不会让你现在吃这么多苦了。”
离悠婉虽然听不懂她的话,但她看到方荷眼中那明显的哀伤,也隐隐约约察觉到她以前过得并不如意,于是她紧紧抱住方荷,把头埋在方荷的颈窝。突然,她感到脖子上一片冰凉,抬头一看,方荷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娘,不哭不哭!”她急忙伸出手替方荷擦去眼泪,不知为什么自己鼻子也酸酸的。
“请问有人吗?”院里忽然的声音惊扰了两人,方荷慌忙起身擦掉眼泪,“有,来了来了。”说着就去了院子。
离悠婉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便跳下床走到窗前向外看去,很是惊讶,怎么是昨天那个说书先生?
“你有什么事吗?”方荷奇怪地看着那人,毕竟从来都没有陌生人来过自己家。
素谦正在灶房里给水翁里添水,听到院中的声音,他勾起嘴角,这家伙的办法还真是有趣。
花白拱手向方荷行了一礼,“这位夫人,在下乃一个普通书生,名花洛,字安白,前些日子上京赶考,不幸落榜。家父家母早年过世,我早已无家可归,前日途径此村,见村子孩童甚多,便在此讲了两日书,发现颇受孩子欢迎,就像在此设一私塾。今日便来邀请各家孩子去我的私塾念书识字。”
素谦被他奇怪的腔调逗得发笑,瞧这几句话说的,怎么都不像个文绉绉的穷酸秀才,倒更像个油嘴滑舌的老流氓。
“你前日刚来,私塾今天就设好来了?”方荷疑惑地反问,有些不太相信。一双杏眼不停打量着花白,似乎要从他善意的微笑中找到一丝破绽。
“是村中借于我的,不过瓦房一间,寒酸是寒酸了些,倒也能教些学问。”
“原来如此。”方荷笑了一下,“真是对不住,我家贫寒,实在是付不起学费。”
花白听到这话竟收起笑容,变得严肃起来,“这学问怎么能拿钱糟蹋呢?我让孩子们念书,可不是为了拿乡亲们的钱。”
“可是...”方荷还想说什么,就看到一个胖胖的身影跑进院子,“方婶方婶,您就让离悠婉去吧。”李大虎拉着方荷的裙摆,眼巴巴地看着她,眼里包含期待。
方荷还是有些犹豫,她抬起头,正好看到了站在灶房门口的素谦,他一脸羡慕地看着花白,那意思不言而喻。
“行!”方荷终于点了头,“那以后就麻烦先生了。”
“不敢不敢。”花白又行了一礼,“既然如此,我就先告辞了。明日一早,就请送两位孩子来村东头的瓦房吧。”说完就准备离开。
“先生请等等。”方荷叫住他,“先生怎么知道我家里是两个孩子?”
“方才这小男孩口中说的‘离悠婉’,我想并不是那边站着的孩子,毕竟这一听就是女孩的名字。”花白看向素谦,素谦拍拍身上的土,三下。
“这样啊。”方荷点点头,“那就不送先生了。”
花白笑笑,转身向大门走去。
目送花白离开,方荷陷入沉思。李大虎拉拉她的衣袖,“方婶,离悠婉呢?”
“她还在洗漱。”方荷话音刚落,就听到院墙那头传来李氏的声音,“虎子!回来吃饭!”
方荷拍拍李大虎的头,“快,你娘叫你回去吃饭呢。”
“好吧.”李大虎松开她的衣服,跑回了自家院子。
“别摔着了。”方荷在后面叮嘱,听到隔壁院子响起李大虎的嗓门,“娘!我回来了!”这才转身走向灶房。
素谦已经回了自己房间,离悠婉也出来打水洗漱,刚才的对话她都听见了,虽然不太愿意去私塾,但她并没有拒绝,因为她和方荷一样,都看到了素谦羡慕的神情。
又是夜半,素谦再次跳出窗户,去了村头的石桌,不多时,花白也到了,“怎么了?有什么事?”
素谦没回答,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给他,然后自顾自的坐在石凳上。花白拿着信封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一脸迷茫,“没字啊!”
“就是因为没字,所以才让你看的。之前暗末从石齐国使者手里劫到的密报,里面也是一张白纸,我才交给你,看你有没有什么办法把字弄出来。”
“真是的,一到这种事情上就想起我来了。”花白虽然嘴上在抱怨,但手上的信封却被他塞进了衣袖,“还有什么事?”
“你也知道,我大概四天后就要离开这里,你现在搞出这私塾的事,到时候我们怎么走?”素谦颇是无奈,“本来我打算在离开那天假装贪玩跑上山,把身上的外衣丢在山路上,让村民误以为我被野兽吃掉,现在可好,你这私塾一办,几年都别想走了。”
花白一听这话,立刻笑眯眯地凑过去,“小谦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当然是想到了办法。”
“哦?”素谦挑眉,“说说。”
到那天,你只需要按你的计划行动就好,等你离开后,我就告诉村民们要再次进京赶考,把私塾交给另一人。至于那个人我都找好了,之前谷里不是救了一个老教书先生嘛,就让他来好了,银子什么的让他自己想办法。”花白得意地甩甩头发,“而且...”他话锋一转,满脸调侃之色,“我在这里,还能帮你看着那小姑娘,免得你担心,你说是吧!”
素谦被他奚落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不由背过身轻咳几声,“咳咳,婉儿有方荷照顾,你就别瞎掺和了。”
“哎呦喂,”花白的声音充满了奚落,“这才几天啊,就这么亲密了?”
“...我先走了!”素谦丢下一句,落荒而逃。
后面的花白见此轻笑起来,这下可好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