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约会的定义是两个情投意合,或两个正在情投意合路上男女的预约会面,我想我现在一定不是在约会。
首先,我们不是两个人是四个人。夏亦扬和崔老师站在那边的空旷地带玩遥控飞机,我和姚粲坐在这边的小长椅上把他们遥遥相望。
其次,姚粲的爱情导弹已经投向了崔老师,可崔老师位移变化不定,导弹迟迟无法降落轰炸。我和夏亦扬的关系就更不好说了,我也不想细琢磨,觉得这样挺好,像朋友般自然来往。
“真帅啊!”姚粲痴迷的声音,听起来像每个字都能滴出蜜来。
“是啊,真帅!”我点头附和。手拿操纵器,控制玩具一样的模型飞机还能那么帅,看来夏亦扬的帅,是真的帅。
“他奔跑的样子,像一只矫健的猎豹。”姚粲抑扬顿挫,节奏缓慢地一字一吟,使我想到了《动物世界》里赵忠祥的旁白。
原来她说的是跑去捡模型的崔老师,我不厚道地抱紧手臂抵御冷风突袭,“你也用个好点的比喻呀,真对不起我这个当编剧的朋友。”
姚粲完全无视,继续她的赵氏解说,“雨季过了,又到了动物交配的季节……”
姐姐,还是《动物世界》!
“姚粲,你的暗示真露骨,你的发情真野性!”我大拇指高竖到她眼前,由衷地感叹。
“去去去,”她一把拍掉我的手,眼珠子在我身上溜过一圈,不屑地说,“你以为我跟你似的。偷偷摸摸把夏亦扬搞定了,也不跟我说一声,太不够意思了。”
“话不能乱说,我们俩什么都没有,清白得很。”我立即否认阐明事实。
那日“打滑意外”像入侵我大脑的病毒,时不时会跳出来扰乱我的思绪,“清白”二字出口,即刻被病毒感染,我说得底气全无。
姚粲似乎察觉我在心虚,又拿出探险家精神,瞅我跟瞅新奇物种似的,“吴念陈,你的眼睛已经出卖了你的心,快说,进展到什么阶段了?”
“什么阶段也没有,你少胡说。”她一副要生吞活剥我的派头,我已然招架不住,忙起身掏出如神兵天助般震动的手机,“别吵了,我有电话。”
“蒙谁呢,”姚粲嗔念着出手贼快抢下手机,看了眼又递还给我,“嘿,还真有电话。这人是谁啊?”
我接过手机,望见屏幕上闪动的陌生号码,摇摇头按下接听键,那边迅速传来一个清丽好听,还有些耳熟的女声,
“吴念陈,你好。我是殷悦,记得吗?”
“记得,记得。殷老师,你找我有事儿?”我这边狂点头,丢给姚粲一个不明所以的眼神,她立刻兴致大发,耳朵也紧跟着凑过来。
“恭喜你,你投来的《巴黎圣母院》最终被选为校庆音乐剧的剧本。只是有些细节我想跟你沟通,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时间,我们谈谈,我在话剧社办公室等你。”
她说得一清二楚,字正腔圆。我听得像三魂七魄被一缕缕抽了去,剩下空落落的躯壳,僵立原地。要不是姚粲在旁边一个劲儿撺掇我赶快说好,估计我能呆到与日月齐辉。
挂断电话,我百思不明,对向姚粲试图寻求外援,“你帮我想想,我好想没有把剧本交上去呀。”
“甭想了。”她一张俏丽脸庞笑容如花,纤长食指往自己鼻尖一戳,“是我给你交上去的。”
我先是一懵,而后与她十指紧扣,四目对视中火花四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姚粲啊,姚粲,你是我的知音,伯乐,无敌幸运星!只有你知道我才能造福百姓,拯救文坛呐!”
“拉倒吧。”姚粲利落地拉开与我半米来远,拒不接受我的示好,反而有股说不出来的怨气袅袅升腾,
“我这也是歪打正着。前些日子,你一坐床上写剧本,不是跟疯子一样自言自语,就是挠墙面拍床板。我睡你下面,一颗水晶之心受得了嘛!都快碎成果冻爽了!本来呢,趁你住院我把你的剧本报上去,纯粹是为把你深重打击到一蹶不振。没想到,败事不足成事有余,倒成全你好事了!”
她越说到后面越开心,笑得合不拢嘴,勾手提溜我背后的书包把我拉近,然后揽过我的肩头,“不管怎么说,你得谢谢我,必须请我吃饭唱歌。”
好话赖话全让她说尽了,只剩下我摆谱的份儿,高拿架子我自嘲道:“你初衷险恶,我请你,我棒槌。”
“我初中的时候是有点阴险,可一上大学全改了。特别在遇到崔老师以后,简直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说着她双手合十胸前,朝远处的崔老师虔诚行礼,默念佛语。
“猴头,你的如来佛真过来了。”
不知道崔老师和她算不算心有灵犀,她奇迹般的将千里之外的话题引回到崔老师身上,他果然和夏亦扬有说有笑信步而来。
夏亦扬一过来,我根本顾不上姚粲,忙恭维他两句,说他飞机飞得又高又稳,特技动作精彩非凡,夸得他笑起来像天下最美的画。姚粲听了用眼神狠狠地鄙视我,然后无耻地把我的原话再一字不落地送给崔老师,崔老师傻呵呵笑得和夏亦扬并肩又组成另一幅画——《丰收的喜悦》。
气氛真好,我极不情愿还是开了口,“夏老师,我有点事,要先走。”
他笑容戈止,“去哪儿?”
“话剧社办公室。”我嘿嘿笑道。
向来敬业的崔老师即刻说:“是不是社团有什么事儿?我跟你一起去。”
“不是,不是。”姚粲好不容易逮到能和崔老师独处的机会,口齿利索,连口气都舍不得喘地解释道,“吴念陈的大作被选为校庆音乐剧的剧本,殷悦老师单独,单独找她讨论本子,正等着她呢。”
“恭喜你!”他们异口同声地说。夏亦扬把操纵杆递给崔老师,很自然地拉起我的手,“我陪你去。”
我从来不知道被一个男人牵手会如此震撼,发懵癔症般被他牵着走出好几步,才后知后觉心如小鹿乱撞,品着小羞涩抬头看他,正迎上他的回眸,眼中含笑。慌乱收回视线,我假意回头看姚粲他们,哪儿还有人影啊,都凭空消失了,我得再仔细找找……
“吴念陈,扭着头走路,你也不怕摔着?”
听出他话里的笑意,我往后勾着脖子,大言不惭地说:“夏老师,我是受过伤的人,关节没那么灵活。”
话落无声,只片刻,他低呼一句,“谁的钱!”
“哪儿呐?”我条件反射转回头循声看地。脚下水泥路面,什么也没有,更没有钱。耍我呀,尴尬地看向夏亦扬,我很无语,
“夏老师,好玩嘛?”
“还行吧,”他云淡风轻地随意答道,凝神略作沉思,又唇边溢笑,好不得意,“在你面前,挺容易找到成就感的。”
您这号人物,在哪儿不容易找到成就感啊?非得欺负我们升斗小民,这回我彻底无语了。
和夏亦扬一同走进话剧社办公室,我没想到会遇到多日未见的岳表妹。她和殷悦聊得正开心,见我和夏亦扬进门,冲我一挥手,笑得别提有多山花烂漫了。
“亦扬,你怎么也来了?”殷悦对我颔首微笑,眼波流转过我们还牵着的手,好奇地看向夏亦扬。
被她略打量,我羞臊心起,想挣脱开夏亦扬的手。他偏头似随意地睨我一眼,加大手上力度,淡淡口吻简答道:“陪她。”
殷悦别有深意地把一个“哦”字说得百转千回,弄得我的小心脏也跟着上上下下起伏不定,夏亦扬反而一派从容自若,腮边带笑。
“好了,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也许瞧出我的尴尬拘谨,殷悦指着岳表妹,话锋一转,“这位是我们这次音乐剧的女主角,艾丝美拉达的扮演者,岳云梦同学。”
不会吧!我紧盯上眉眼飞扬透着股张狂劲儿的岳表妹口不能语,大张的下巴颏脱臼似的无法归位。
岳表妹非飞我一电力十足的媚眼,风情万种地说:“大表姐,想我了吗?”
她的强效媚眼像颗豆子一样投进我大张的嘴里,哽在嗓子眼。忽听见殷悦隐约问了一句你们认识,我忙用力咽了口口水,说:“啊,亲戚,亲戚。”
“正好,你们先聊会儿。亦扬,我有几句话跟你说。”
殷悦招呼夏亦扬出了门,我一双眼睛还牢牢盯着岳表妹,久不能相信耳边所听,眼前所见,“你被选中了,不会这么巧吧?”
“当然不会这么巧。”岳表妹寻张椅子坐下,撩动波浪长发,老神在在道,“我直接跟他们说,如果让我演女主角,我可以拉到比他们期望值高十倍的赞助费。”
“就这样?”
“还能怎么样?”
“这么简单?”
“能用钱解决的事儿都很简单。”
“照你的说法,只要有钱,哪怕你是歪瓜裂枣也能当上女主角?”
“是这个意思,但如果我真是歪瓜裂枣,也不会来凑这热闹。”
“你不会动机不纯吧?校级的音乐剧而已,值得吗?”
“我乐意花钱买个乐呵,你不是教我要转移注意力的吗?”
“你真情伤啊?”
“差不多吧。”
我问她答,我的调门抬得越高,她的回答越平静,最后我已经开始围着这位情伤不外露,倒神清气爽的岳表妹打转转。她玉手托腮闲看于我,状似郑重,
“你剧本写得不错,我打算好好演。”
她话说得别扭,我想了想刚决定说谢谢,谈完事和夏亦扬一起回来的殷悦也笑着称赞我道,“确实写得不错,只是可能结尾需要略作修改。”
“怎么改?”我忙问。明白自己写的剧本不可能十全十美,但要改动,我仍不免有些担忧。
她并不急于回答我,引我并排坐下,似做思考后,才慢慢开口:“我希望你能把悲剧结尾改得稍微圆满一些。”
“原著本来就是悲剧结尾,为什么要改?”我大为疑惑,极力解释道,“艾丝美拉达和卡西莫多都是爱情斗士,宁死不渝。弗比斯是自私自利的花花公子。伪善又性格扭曲的克洛德死了活该。性格决定命运,这个故事注定是悲剧收场啊。”
“我明白。”殷悦仔细听完重重点头,用柔美微笑安抚我逐渐激动的情绪,言语轻缓,“可你也知道这是为校庆献礼的音乐剧,如果以悲剧结尾的话,似乎不太契合我们献礼的主旨和愿望。”
笑话!这是什么理由?一个校庆,全国人民是不是都得闻讯起舞,高歌欢呼啊!
“那当初你们为什么要定《巴黎圣母院》呢?”心中冷笑,我也不再着急上火,直接把满腹的讽刺写上脸皮,嬉笑着说,
“我觉得吧,咱还不如改编《喜洋洋和灰太狼》贺岁版,多惩恶扬善,多寓教于乐,多老少咸宜,多喜气洋洋呀!邪恶的大灰狼永远战胜不了一群小绵羊,最终大灰狼被感化成披着狼皮的小绵羊,大家并排站着齐唱校歌,完美谢幕,happy ending。”
我调侃的话音刚落,一旁的岳表妹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冲我扬起大拇指,向来形象气质高贵的殷悦脸色唰地就变了。人是修炼成宝的淑女,再不爽也能保持女主播似的娴雅微笑。
“吴念陈,好好说话。”
一直站在我身后的夏亦扬突然发言,我转回头看他面色平和,有几分劝慰的意思,只好长耐下性子,彬彬有礼地对殷悦说:
“殷老师,你认为该怎么改呢?我洗耳恭听。”
“我们最终决定的结局是,卡西莫多从教堂楼顶推落克洛德之后也不慎坠落身亡。弗西斯最后关头大彻大悟,从绞刑架下救下艾丝美拉达……”
“然后两个人远走高飞,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我听得刺耳,酸溜溜地接下她的话,攒紧拳头站起身,“殷老师,既然你们都决定好了,有必要来征求我的意见吗?”
“吴念陈,剧本是你自己写的,说不定你能有更好的想法呢?”她仍带着气度风范好言说道。
我耸肩一笑,“实在抱歉,水平有限,奉陪不起,没法改出好结局。我现在自恃清高,不再稀罕当这出音乐剧的编剧。我走了!”
“好!”岳表妹一按桌子跟着站起来,“说得好!”
“你不会也要辞演女主角吧?”
我正想劝她莫意气用事犯不着,她拍了拍我的肩膀,摇头道:“不会,两码事。我只是单方面觉得你很威风。你可以走了。”
哭笑不得,我不再多看殷悦转身离开,夏亦扬先拉起我的手,边走边低声说:
“跟我谈谈。”
深秋寒风袭来,黄叶漫天飞舞,我任由夏亦扬拖着往前走,也像片打蔫的落叶毫无生气。一路上,我们两人只字未谈,他走得很快,我仅有的精力都用在跟上他的步伐,头脑空白。直到他把我领进他的办公室,按我在一张椅子上坐好,又另外搬了张椅子坐在我对面,他才缓缓开口:
“吴念陈,你写那个剧本的目的是什么?”
“为了能实现编剧的梦想。”我坦言道。
“现在梦想已经快实现了,你为什么不能做妥协?”
“当然不能。”我挺起颓在椅背里的身子,愤愤不平地加重语气,“剧本是我写的,我有权利不接受荒谬的更改理由。”
“你离梦想只有一步之遥,如果你选择放弃,之前努力的九十九步全化成泡影,不再有任何意义。”他双手轻扶上我的肩头,嗓音低沉抚慰心灵,“你甘心吗?”
“我,我写不出大,大完美的结局。”他的温柔注视绊住我的言语能力,我磕磕巴巴道。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剧本是你辛苦写出来的,没有人比你更了解它。”
一个决定让梦想灰飞烟灭,我的心情已经荡入谷底。听他一劝再劝,实在无力多寻借口,我索性剖心析肝,袒露真实想法。
“因为我不相信,天下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也不会有十全十美的爱情。原著的结局就是对爱情最直接最透彻的诠释,为什么你们还要去固执地去追求那些听起来完美无瑕,实际却根本不存在的圆满爱情呢?”
面对我的质问,他始终不答,黑眸牢牢锁在我的脸上,似乎想看透我心,置于我肩膀上的双手也逐渐收紧。沉默之后他只淡淡地说:
“吴念陈,你太主观了。”
“我不是主观,是只相信我亲眼看到的事实。”我挣脱开他的束缚,竭力面带笑容,
“你和殷悦在我们眼中都是堪称完美的人,可你们的爱情呢。夏老师你说起你四年的爱情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像是别人的故事。殷悦呢,她和阿烈爱得又有多深多重?深得不敢公众于世,重得还要请你来做挡箭牌。我妈妈……”
提及世人最熟悉的字眼令我陌生以致哽咽,长吸口气,我平静下来,“夏老师,人都是自私的,而爱情都是讲条件的。爱的时候可以山盟海誓,生死相随。可一旦什么都没有只剩爱情的时候,它可以说散就散,消失地无影无踪。而它最可恨的地方在于它只要消失,会像恶魔一样掳走许多不属于它的东西。”
我起身遥望窗外阴霾的灰暗天空,好像快下雨了,原来老天都知道把它蒸发的水汽化雨化雪归还大地。天无情人有意,碰触无法愈合的伤疤是会疼。疼的时候,眼中滴落的泪水苦涩自知,我紧咬下唇含声低诉:
“人自私啊,连带着爱情也自私了……”
“别说了。”夏亦扬站起来霸道地打断我的话,见我止不住的眼泪,言语里轻放恳切温柔,“吴念陈,我只是想和你就事论事。”
“好,我们就就事论事。”擦掉泪水,我挺起坚强的胸膛,平稳呼吸,逐字铿锵,
“夏老师,我敢肯定刚才殷悦单独找你谈的事一定是让你说服我尽量配合她的工作,不要冲动,改好剧本,因为她知道我对你有好感。
对,没错,我对你是有好感。她任意加以利用,叫自私。而你凭着我对你的好感,让我剖心置腹,说了从不愿意说出口的心底话,结果你反要求我就事论事,你也自私!
自私是本性,我吴念陈也不例外。我现在郑重地通知你,我对你的好感至此打住,你是老师走你的阳关道,我是学生过我的独木桥,中间是双黄线,各走各的别越界,再见!”
转身奔走,夺门而出的一系列动作我做地洒脱极了。冲出教学楼,天空淅沥飘雨,秋雨送秋凉,水珠滴碎脸颊,流泻的冰寒趁机透过毛孔钻进皮肤。瑟索一下,我拿出书包里的雨伞从容撑起,挡住冷风冷雨快步离开。
是啊,我习惯不论天气,随身带伞,万事预先准备,才不会阵前失掉方寸。我也是时候打开心里那把伞,撑起一片自我天地了。
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我又觉得我生病了,是心病,无药可医。
本着一颗社会公德心和强大的忧患意识,我主动采取自我隔离措施,化宿舍为牢足不出户。能逃的不能逃的课统统逃了,想吃的不想吃的饭,遇到肚子饿的时候还是吃了。除了每天用宿舍电话给老爸报平安,爱接的不爱接的电话一律关机应付。
姚粲看出我的异常不同往时,难得的少说话多做事,帮我打饭抄笔记应付点名。我躺床上,睡日出睡日落,睡至黑白颠倒,昼夜不分。退化到抬起眼皮,仅凭光感判断暮色降临,告诉自己这会儿又该挺尸了。
不知睡了多久,多日来对我说话一直细声细气,轻拿轻放的姚粲,跟火山爆发似的猛地咋呼开,
“吴念陈,你快下来看呀!出大事儿了!”
我纹丝不动,梦里呓语般说:“死人了?”
“比死人……,不,比死人复活还精彩。”
姚粲的声音由远及近,听得像乱敲铜锣一样扰人安宁,我正打算侧过身接着睡,一只胳膊膊就被人没轻没重地用力往下拽。我睁开眼从胳膊上的手看到手的主人,眼珠子一路瞪大,
“姚粲,你干嘛?再精彩我也没兴趣。”
她眼不见我满脸的烦躁,手上动作更积极,“我才不管你有没有兴趣呢,你不看会后悔一辈子的。下来,下来。”
抵不过她耍无赖,我心不甘情不愿地下床被她拖到窗户边站定。人说眼前一亮,我可体会到了,无数的烛光在夜色中闪亮跃动,争先恐后往我眼里钻,弄得我脑袋直犯晕。
来回揉了揉眼睛渡过短暂适应期,我总算看清窗外地面上用无数蜡烛摆出的造型。先是一圈蜡烛围成的巨大心形图案,里面靠左笔直躺着个人,正冲着二楼窗口的我笑得龇牙咧嘴,我都不想说他叫毕乃千。他旁边又有个蜡烛围出的英文单词“LOVE”,再过去依然是蜡烛组成的两个大写字母,“W”和“C”。
也不知道他跟这儿躺了多久,四周已经围满了路过的学生,指指点点,高谈阔论。更有甚者直接望向我大呼小叫。
旁边姚粲拿胳膊肘捅我,啧啧叹了两声,喃喃道:
“I LOVE WC.你说这毕乃千是真用心还是假用心,是经费不足还是恶意搞笑呢?好歹也把你名字的首字母给拼全了呀,你说是吧?”
我冷哼着白她一眼,没接话。她夸张地两手团圈比在眼前当望远镜端详我一番,定下结论,“别生气呀!有点娱乐精神好不好?你难道一点都不感动?”
“我感动地一塌糊涂,七窍生烟,这就下去。”
跑下楼,划拨开人群,我把毕乃千从地上强拉起来,他已经冻得瑟瑟发抖,牙齿打颤,像个僵尸一样硬扯出变了形笑脸,嘴巴极不利索地说:
“你,你,来,来,啦。”
没等我说话,围观群众先起了哄,口哨声四起。还有胆儿肥的男生直接高喊,答应他,答应他。
本就不爽,被他们一闹腾我又更火大了,暴躁地冲人群嚷回去,“那么兴奋,你答应呀!”
说完我抓起毕乃千的衣服前襟,逃命似的离开围观路人越积越多的火爆现场,并且用最快的奔跑速度把毕乃千领进离宿舍最近的小水吧,给他点了杯热可可。
他双手捂紧马克杯,小心地抿过几口,不再抖得像筛糠,说话也顺溜多了,“吴念陈,你真关心我。”
我以为他秋天夜里躺地上早已耗尽热量,哪知说这话时,他双眼里泛出的熠熠光芒,仿佛能与空气擦出火苗,向我扑来。放下杯子,他端正坐好,特别郑重其事地说:
“吴念陈,我喜欢你。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我也调整好坐姿,郑重地对他说:“你有没有文化?刚才单词拼错了,应该是LIKE,不是LOVE。”
“其实是LOVE,”他立刻扭捏了,声如蚊吟道,“我怕直接说LOVE,吓着你。”
我双手扶额,既无奈又好笑,“你大晚上给我来‘麦田怪圈’这么一出,就不怕吓着我?”
“女孩不都喜欢这样的惊喜浪漫吗?”他无辜地问。
“毕乃千,我告诉你。你喜欢我,是你一个人的事。我们两情相悦,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从来没有第三人,更不关路人甲乙丙丁的事。
如果你的爱情表白,需要不相干的人来为你加油打气,要么你缺乏自信要么你极度自恋。如果我会因为你这样劳师动众,人尽皆知的行为而答应你,我不是用爱情来满足虚荣心就是把爱情当儿戏。张扬高调的表白,不会对一件只属于两个人的事情起到任何正面作用,你懂吗?”
他好像明白地点了点头,随即又猛摇头,茫然地问:“我想知道你到底答应还是不答应?”
“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毕乃千。”我放缓语调依然认真非常,只能说,“因为你不了解我。”
夜色浓重,我抬头寻看向夏亦扬办公室的那个方向,一口气从口中一直叹到心底,也许连我自己也不了解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