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的时光总是转瞬即逝,我此刻躺在自己宿舍的小床板上这才惊觉,春节过了,元宵节过了,能作揖拜晚年的时候也过了,连着开学都已经上过两星期课了,而我还在不断回忆三十那天晚上我和夏亦扬间比起漫漫长夜显得尤为短暂的一段对话。
“夏亦扬,你说我现在算不算你女朋友?”
“你觉得呢?”
“算吧,但又好像缺了点什么?”
“嗯,说说看。”
“我喜欢……,好吧,是我缺心眼。”
“……”
虽说我和夏亦扬现在正式步入情侣行业,我当初在他面前冒充业内人士耳提面命他的一番行业规范标准,什么吃饭、看电影、逛公园、压马路,也在他的带领下一一完成。可我先对他表示好感在前算入行申请的话,他怎么找也得先表白做入行证明吧。那几个字必须像大红章子一样印在我耳朵里,我才能算他名正言顺的女朋友!
“对!”我一拍床板坐起来,挥动拳头暗下决心,宿舍门“砰”地被人推开,只见姚粲以正宗琼瑶女主角的悲情姿态标枪投射般扑到她的铺盖窝里嚎啕大哭,哭声震天。
我探下身半吊在床沿儿边,居高临下倒着看她抖动不停的后背,问:“姚粲,你怎么啦?”
好半晌她抬起哭花的脸,惊现幽怨气质,哀伤道:“我学你一样吊死算了。”
“行啊,皮带借你,能吊死我陪你一起。”从上铺爬下来坐到她身边,我抽了张纸巾递给她,“说说吧,能让我们姚粲大喜大悲的人,除了崔老师,我想没别人了。”
她接过纸巾把自己俩偶像剧的凄凄泪眼擦成喜剧片里的熊猫眼,吸了吸鼻子,苦闷地从头道来:
“我刚把崔嘉磊那臭小子堵在他宿舍楼下跟他表白了,他想了好久说要再考虑考虑。我一着急就催他,赶紧上去考虑呀,还磨蹭啥。结果他走出两步又回来直接告诉我,他考虑好了。说什么现在以学业为重,暂时不想谈恋爱。什么狗屁理由,如今的中学生都不拿这种落伍的借口拒绝人啦!”
吐露心迹,她不再泪如雨下,反而透着点欲将崔老师挫骨扬灰的恨意,于是我问:“所以,你打算放弃?”
“再说吧。”她一挥手显然不想讨论这个问题,挽住我的胳膊不容拒绝地说,“我现在失恋伤痕累累,你要陪我疗伤。”
“怎么疗?”
她重振衣衫站起来,又从我床头勾下我的书包催我赶紧背上,自己却不紧不慢地举起小化妆镜边补妆边道:“我不想在学校里待,先离开这个伤心之地。”说着她又掏出手机背对我嘀嘀咕咕了好一阵,才相当敷衍地说,“我约了一人,校门口见。”
天大地大,失恋的人最最大。我没有多问,谨听安排。
知道姚粲性格豪爽朋友遍天下,可我没想到在这种伤心时刻,她约出来共度难关的居然是毕乃千。看来她压根也不想让我好过啊!尴尬地对毕乃千礼貌一笑全当打招呼,我横眉冷对向姚粲。她丝毫不觉心虚,背手望月高声吟唱: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毕乃千则一脸的轻松海派,大大方方地对我说:“所谓百年修得同船渡,有缘千里来相会,我相信我们之间的缘分匪浅。再所谓买卖不成交情在。吴念陈,我这儿有你的专属MVIP通道,随时畅通无阻。不要觉得有压力,你不是说过喜欢也可以是一个人的事情。”
“吴念陈,你看看,”姚粲摊开手板把毕乃千从上比到下,好像与他同为一条壕沟的战友似的义愤填膺地说:“人都被你折磨地精神错乱了。你说不得舍命陪君子啊?”
哭笑不得,我只好顺从地点头,“好吧,你们想去哪儿?我奉陪到底。”
姚粲狡猾笑着清了清嗓子,“歌里不都唱了嘛,‘来吧,来吧,相约酒吧(九八)’。咱们去酒吧喝酒,不醉不休。”
初春夜晚的学校大门上空回荡起这位真疯癫亦或装疯癫女子的仰天长啸,迎着凛冽夜风她长发飞扬说不尽地豪情万丈。一手一边,挽住站在她两侧的我和毕乃千,三人成行横着走,姚粲就差没高喊口号,带领我们大杀四方。
既然决定喝酒买醉,一切从人身安全出发,我把他们领进了人熟地熟的“秘色”。这俩人一进门就围着上回缉拿我的吴经理不放,各掏出张银行卡争着抢着要付钱清场包下整个“秘色”。
起初吴经理不太乐意,公事公办地说要打电话请示老板。姚粲推我往他面前一站,说老板娘都在这儿了,还有请示的必要吗。吴经理俩眼珠子瞪得跟放大镜一样死活不信,意志坚定如铁,最后却屈服在了姚粲和毕乃千像竞拍古董一般的哄抬包场价上。面对一次高比一次的出价,他再不提请示的茬儿,恨不得自己变身POS刷爆两张卡。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把“失恋”两字耳语给吴经理,他脸瞬间变换颜色,一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本以为就此无事,谁知在阿凡的盛情款待下他们真甩开膀子地喝起酒,喝高兴了又冲上小舞台放声高唱,还非得要求乐队现场伴奏。但凡和失恋有关的情歌,甭管是抒情的还是劲爆的,都能被他们唱成部队里拉练的励志歌曲。
一首接一首唱到这会儿,他们一分多余的钱没花基本达到清场效果,酒吧里已经没什么客人了。是不是被他们“动听”的歌声吓跑的我不知道,但绝对很大一部分人是因为阿烈今晚不演出才败兴而归的,此刻他正坐在我旁边饶有兴致地“欣赏”舞台中央姚粲和毕乃千的“精彩”表演。
“阿烈,今儿晚上你真不打算唱了?”吴经理跟我们面前无意间来来回回经过好几次,脸色那是一走一层灰,终于按捺不住猫腰走到阿烈身边,熨平嗓门低声询问。
阿烈只对他抿嘴浅笑没说话,仿佛舍不得浪费一分一秒在舞台之外的任何地方。音乐人的耳朵也许真的不同常人,大概能从此刻姚粲和毕乃千男合唱的《死了都要爱》中能出些别样的美感。总之,我怎么听怎么像俩摸电门触电的倒霉孩子。
“听说春节那几天,亦扬是在你家过的?”
阿烈目不斜视似漫不经心地开口说话,我愣了一下点点头,发觉他根本没看我忙说了声是。
“小时候我,亦扬,悦儿,子沫几乎年年都会聚在一起过春节。大人们喝酒聊天,我们就跑外面放炮仗。”阿烈转过头看我,忽然兴致大发地讲起童年往事也没个征兆。我还在诧异他原来也会聊天说长句,他又偏身过来,像分享秘密般对我说,
“亦扬打小胆子就比一般女孩子还小,让他点个二脚踢都不敢。学习成绩啦,什么行为,行为规范啦,倒是我们四个当中最好的。我们仨孩子的爹妈没少在我们面前念叨他的好,尤其是我,很长一段时间看到他就想揍他,柔柔弱弱,真瞧不上他那三好学生的样子。
好像那年我们上初二,有一天他突然跑来问我要怎么打架才能赢。我还跟他开玩笑,只要把对方当这辈子最恨的人,不要命地往死里打准能赢。结果没两天我听说他把一同学打住院了。当时我就想这小子是一闷雷,不声不响一鸣惊人。
果然他大学毕业的时候,我们都以为他会和子沫结婚携手走到最后,结果两人分手了,一个飞到南半球,一个飞到西半球,连面儿也再没见过。”
事关夏亦扬,我听得尤为仔细,特别是每听到“子沫”两个字,便如同打了重音符号一样敲进我脑壳里,“所以,子沫是他青梅竹马的前女友?”
阿烈没有正面回答我,勾动唇角玩笑般道:“他能选择你,也挺惊人的。”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事情?”
他反问:“酒喝多了,忆苦思甜不行吗?”
可他明明滴酒未沾,未及我再多问他起身离开,成功地留我心情受挫得胡思乱想起来。青梅竹马的前女友是多么凶猛的生物啊!好比以夏亦扬为标的股票的投资,她是低价买进的长线操作,我是现价现买的短线投机。即便早已回本撤资,但她也见证了这只潜力股的发展壮大,功不可没。而我呢,下血本还没个资信文件做保障,状况岌岌可危呀。
想到心里发闷堵得慌,我毫无自觉地一杯接一杯喝酒顺气儿。再配上姚粲和毕乃千绝不动听但绝对下酒的歌声,我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最后的意识里仅记得头晕得厉害,合上眼皮再抬不起来……
酒精作祟我这一觉睡得很沉,朦朦胧胧间觉得脖子隐隐作痛,习惯性地翻个身子,瞬间地滞空感过后脖子倒不疼了,半边身子疼得我嗷嗷叫。用力撑起依然重似千斤的眼皮,我艰难地坐起来,第一眼便看见夏亦扬坐在对面的单人沙发里面无表情地像位天神一样审视着我。
我冲他笑笑,他没有反应,再冲他笑笑,没有反应。最后我决定冲四周笑笑,结果发现不在酒吧大厅,而是身处夏亦扬办公室——地上。
挠挠脑袋,我毫无头绪地问:“我怎么会在这儿?”
“我把你抱进来的。”夏亦扬答得干脆,不沾染一丝情绪。
坐地上摆不出扭捏造型,我坐回到身后的沙发上垂目矜持道:“那多不好意思啊。”
“因为我不想看到你睡在毕乃千怀里。”
夏亦扬说得不轻不重,我差点没再从沙发里摔下来,越想迫切解释越语无伦次,“他失恋了……,姚粲说要疗伤……,我也喝多了……,总之,我可以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因为你失恋,你却陪他疗伤,你觉得这件事本身合理吗?”
相较我的左右不是,他显得淡定得令我蛋疼,言辞犀利,手指轻点着沙发扶手,像位威严的县衙能随时丢张令签,治我重罪。
我忙赔笑起身走到他近前,不管他乐不乐意硬把屁股塞进单人沙发里紧贴他坐下,挽起他的胳膊做小鸟依人状,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没表态,反敛住不悦绽放笑容,刹那间亲和力十足,仿佛将将那个有脾气的人根本不是他。
“你没生气呀?”我奇道。
“本来生气,”他眼神划过我的唇,停留在我的脸上,笑得有些得意,“不过我想法纾解了一下。”
“不会吧!”我心有戚戚地抬手摸脸,哭丧的表情令他笑容愈发明媚,我就更坐不住了急跳脚站起来,狂躁不安地对他说,“你是不是在我脸上画乌龟了?镜子,哪有镜子?”
他只笑不答,起身拉我进浴室,指着镜子里我那张没有乌龟但略显浮肿更加错愕的脸,吩咐道:
“洗把脸,待会儿一起吃饭。”
我不明白为什么夏亦扬去吃饭的路上一直对我笑,笑得我脸上好像真有乌龟似的。难不成他在实验室里发明出什么高科技的涂料,拿我当试验品,除了当事人任都能看到。我当然没有蠢到真问他这个弱智问题,更多的心思全放在他即将要带我去吃饭的地方。因为据我看目测,现在我们已经非常接近市中心的繁华地带,那就意味着这一顿饭档次逐步提高。
果不出我所料,夏亦扬最后把我带进的是本地一家极富盛名的中餐厅。漂亮的领位小姐引我们穿行在装修复古豪华的走廊间,我都有种小老百姓进宫觐见的惶恐感。特别是她推开包间的对开大门,我望见里面偌大的圆桌边坐的两个人又更不安了。
阿烈亲昵地环抱着殷悦肩膀,两人从低头密聊中抬起头看见我们笑着打了招呼,然后同时看向他们正对面背对我坐着的一个长发女子,努努下巴。
“回眸一笑百媚生”这句话我听过很多次,今个终于真正见识到了。她是个五官极其精致的美女,分开看是精品合在一起看是珍品,绝对能秒杀眼球。红唇染笑,顾盼生辉,丝毫不造作,倒显得亲切可人得很。
“亦扬,好久不见。”美女笑容可掬地大方说道。
“好久不见。”夏亦扬颔首,大手环上我的腰,“这位是……”
“吴念陈。”美女接下话,指了指后面的两位,笑得更为倾城,“他们已经等不及先告诉我了。你好,我叫……”
握住她伸来的手,我也抢先一步说:“子沫。”
“对,姜子沫。”
不敢说这一握具有跨时代的意义,但绝对能让时间定格。我猜不透姜子沫在想什么,她眼神里流露出的斑斓色彩千变万化。而我思考的问题平民多了。我在想,如此关键又意义非凡的一次碰面,夏亦扬你怎么能让我只洗把脸就敷衍了事呢?你至少该带我去做做脸,如果时间足够充裕,你更应该带我去整整脸呀!
不对,按偶像剧里的情节,这么重要的聚会前,夏亦扬该带我去精品成衣店试衣服才对嘛。甭管适不适合先套上显摆一圈再说,最后一套必定艳惊全场,夏亦扬立即被我迷得神魂颠倒,不能自拔。
现在倒好,姜子沫神采奕奕,妆容得体。反观我,一夜宿醉,面容憔悴,衣服还皱皱巴巴的。
简单地和姜子沫寒暄几句后,夏亦扬牵我并排坐下,自然是好奇为什么我会先一步知道姜子沫这个人,脸上却洋溢着“我不问,你也一定会告诉我”的自信表情。
见他一副吃定我的样子,我既无奈又不甘,决定随他意的同时杀杀他的锐气,于是扭过身子够着他的耳朵,对他窃窃低语道:
“阿烈告诉我你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小时候光屁股一起洗过澡。还告诉我,你穿裙子和她的合照里,俩人像对小姐妹花儿似的。”
夏亦扬听着听着就笑了,转头四目对视里,他眼睛迸发出的全是惊艳流光,仿佛感叹于我的无所不知。
“不会吧,被我说中了?”印象中从没被他这么褒扬肯定过,我满嘴的胡诌歪打正着顿时令我诧异。
他慢条斯理地倒好一杯茶递给我,徐徐道:“一半一半吧。”
我哪有心思喝茶,接过茶杯又放回桌面,迫切地问:“哪一半啊?”
“后一句是假的,前一句倒是被你说中了。”
啊!还不如后一句是真的呢!
我头顶开始全方位立体声地回旋响起范晓萱那首家喻户晓的《我爱洗澡》,两沾着白色泡沫的粉嫩小屁股和着节拍在眼前调皮扭动挥之不去。等我再看向现如今的两位端正人儿,男的英俊帅气,女的国色天香。画面一交错,心情变得尤为复杂。
“吴念陈,之前因为音乐剧的事我们闹得不太愉快,我想你应该不会记仇吧。”殷悦慷慨笑着举起酒杯,“来,我敬你一杯。”
我忙摇头,也端起酒杯,“不会不会。其实当时是我太冲动让你为难了,应该我敬你。”
相视而笑,两只漂亮的透明杯子在半空中点头示意,我正想先干为敬,夏亦扬长臂一伸拿过酒杯,
“她今天不能再喝酒了,我替她。”
在三个人三双饱含不同情绪的目光注视下,夏亦扬从容地喝下杯中白酒,最自然不过地牵起我置于桌边的手。
“亦扬,”姜子沫嫣然巧笑,不住点头,“看不出来你还挺体贴的嘛!吴念陈,你可要把他抓牢,我都有点后悔了呢!”
“啊?”掂量不准她话里的几分真假,我诚惶诚恐难掩不安,别扭道,“这事儿不带后悔的。”
我已经够烦躁的了,阿烈还要火上浇油,不怀好意地挑衅道:“吴念陈,当初给我下药的时候你不是胆挺大的,今儿怎么吓成这样?”
“下药?怎么回事?”殷悦马上好奇地问,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听我说……”
她的眼神飘过来,我刻不容缓开口想抓住她的注意力,结果阿烈近水楼台亲热地将她一揽,以我前所未见的口齿伶俐滔滔不绝地讲起那件乌龙事件。
姜子沫默默专注聆听,却像一块神奇的发光体不断吸引我一次又一次地侧目窥视。细看之下,她不见得比殷悦更漂亮,可怎么看怎么顺眼,没有因为绝色美貌产生丝毫的距离感和疏远感,让人忍不住想与她近亲交好。
越看越喜欢,喜欢到最后我竟然魔障了,开始埋怨起身旁的夏亦扬,怎么能和这么好的姑娘分手呢?
“这么说来,吴念陈你早就对我们夏亦扬芳心暗许,死心塌地了?”
我一个人快走火入魔了,他们故事似乎也讲完了。全程没在状态,我不知道阿烈究竟如何杜撰演绎,最后殷悦会得出以上结论。
“没有吧。”
“是的。”
我和夏亦扬不约而同地齐齐开口,却给出两个南辕北辙的答案,引得其他三个人哄堂大笑。
夏亦扬侧头睨向我,唇齿启合间流露淡薄凉意,“没有吗?”
勇敢迎上他的目光,我坚定不移地说:“有!”
他这才满意颔首,面带笑意。我靠,又一次成功的间接表白,场上比分二比零。
“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饭后坐在回学校的车里,两包子似的白嫩小屁股又钻到眼前乱晃,我揉着鼻子呐喊爆发,
“凭什么你俩能光着身子一块洗澡,我只不过看了你半裸的样子,你就拿毛巾遮我眼睛,还用力关门撞得我流鼻血?”
夏亦扬手把方向盘目不斜视,但笑不语。
我急了,双手叉腰气势如虹,再掀高潮,“凭什么我们都在一起了,你还不跟我表白?”
好不容易硬气一回,维持不过半秒他毫无预警地急打方向盘,车子360度大回旋掉了头,我也跟着狼狈地磕绊几下,忙抓紧车门上方的扶手,心有余悸地问:
“你干嘛呀?”
“回家。”
“不好吧,这么快就见父母?我还没准备好呢!”我说起认怂的话来,字里行间都透着真心实意。
“我一个人住。”
他平缓说完,见我一惊,嘴角抹上层暧昧笑意,我当即噤声,心如擂鼓。安静的车内,我几乎快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终是鼓起勇气谨慎地问:
“去你家干什么?”
他干脆道:“回答你上述两个问题。”
“我突然又不想知道了。”略作思考,我讲得好像真如天际流星划过,转瞬即逝说没就没了。原来我耍起赖皮,也颇有无耻的风范。
他的回答更为果断:“来不及了。”
因为不愿想得太复杂,我尽力克制下的言行都有点机械化了。且不说我面部表情本意欲呈现的洒脱大方表达成了僵硬索然,单我刚才走进他家门的简单动作,我现在都坐下好几分钟,仍不断怀疑貌似顺拐了。
趁夏亦扬进房间换衣服,我揉着脸略作放松顺带评估一下他这套一室一厅不大的家。完全和他秘色的办公室装修没两样,一样的乏味无趣,连我指望着能调节任何尴尬气氛的电视也没有。
这时,我想到了启明星似的人物——姚粲,赶紧掏出手机给她发短信:
“我现在在夏亦扬家,需要你进一步的启发和指示。”
然后我盯着手机上的时钟,读秒如年。漫长的四十三秒之后,她回短信了:
“好的,我会转告她的,崔嘉磊。”
崔嘉磊?
我必须谢谢这三个普通汉字的组合,对我注意力的转移作用立竿见影,按下通话键,我已经无暇顾及其他。
“吴念陈,有事吗?”手机那边崔老师的声音听起来像闲聊天一般平常。
“崔老师,你怎么会和姚粲在一起?她在干嘛?为什么不回我短信?”
“她昨晚不是喝醉了吗,夏老师让我过来接她,现在还睡着呢。”
“睡觉?”听他口气睡着的姚粲好像就在他身边,肯定不会在宿舍,我不由好奇地问,“你们在哪儿?”
“酒吧旁边的一家旅馆,夏老师说开个房间先让她好好睡一觉,酒醒了再回学校。”
崔老师品格高尚为人正派,说白了就是块硬邦邦的木头需要被敲打,于是我嬉笑提醒道: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崔老师一定要把持住哦。当然,如果美人当前实在把持不住,我想姚粲也不会怪你的。”
“吴念陈学妹!”他语气刻板,有板有眼地问,“你和夏老师也共处一室,你把持得住吗?”
老实人的猝手反击威力之大,我有如当头棒喝楞了半天才像喉咙被噎着一样,含糊道:“你,你管得着吗?我,我凭什么把持不住?”
“把持什么?”
夏亦扬好听的声音突然响起,我一抬头见他换了身运动休闲装,散发着青春逼人的耀眼光芒从房间门口向我走来,连再见都来不及讲忙掐断手机,打哈哈说没什么没什么。
他往我身边一靠,端坐姿态似乎准备和我展开一场深刻严肃的双边论坛,可笑容拂面又透着轻松自在,
“现在我们可以讨论第二个问题了。”
我点头一顿,“为什么跳过第一个?”
“因为是两码事,没有可比性,不予回答。”他爽快道。
“不是两码事,是你差别待遇。”我无端固执,据理力争。
“吴念陈,你在吃醋哦。”他呵呵笑出了声,逗小动物般轻轻掐我的脸,“四五岁的小孩不知道男女有别,没有羞耻心。长大了,脸皮可比你的薄。”
他的意思是那天他被我看得害羞难为情啦!
我心花霎时怒放,也放开胆子伸手掐上他的脸,嬉皮笑脸地问:“如果门后面站的不是我,是别的女生,你会怎么办?”
他拍掉我的手,不假思索道:“会请她忘掉这件事。”
“快快,看我的表情。”我双手对指自己,摆出两眼冒光,偷腥得逞的色女模样,明叹息暗自爽地说,“可是我已经忘不了怎么办?”
他一把揽我入怀,也笑得暧昧不明,“你不用忘记。”
反正被他说脸皮厚,我也装一回天真无辜,大眼无神,“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喜欢我呀?”
“是要开始讨论第二个问题了吗?”
他不答反问,我懵了一下还没从他藏笑的眼睛里看出端倪,他又果决非常地说:“那就用行动回答吧。”
说时迟他已拥我扑倒进沙发,我连惊讶的功夫也没有就被他吻得天昏地暗。那么甜蜜,像吃酒心巧克力,最醉人的诱惑。那么激烈,又像呼吸共存,难舍难分。
吻到面红耳赤,浑身发烫犹如置身悬崖峭壁,跌下去便是云雨情海无法自拔,我用力定神挽回理智,捧起他的脸拉远一些,问了一个全天下恋爱中的女孩都会想知道的问题:
“夏亦扬,你喜欢我什么?”
他呼吸急促,面色潮红的样子很好看,但他明显被我搅翻的情绪很不好看。迷离燃火的眼,微张的唇没有一点想表达点什么的意思。
我眼神翻飞忽视他的不爽,心情甚好地点拨道:“身材,长相,还是充满智慧的脑袋瓜子。”
我这一折腾,他彻底没了脾气,翻身拉我坐起来,“你放心,肯定不是最后一项。长相跳过,身材嘛……”他故意延绵尾音,视线下滑,神情渐露惋惜之色,笑容又分外愉悦,“差一点就知道了。”
我顺他的目光往下看大吃一惊,几分钟前还穿得好好的格子衬衫,此刻上面几颗扣子全被解开了,露出淡蓝色的内衣边以及边里面的胸口肉。
虽然不多,好歹是条沟啊!竟然不知不觉被他占了便宜,羞赧心化作无穷神力,我操起一旁的抱枕冲他一通猛砸,满嘴抱怨,
“大色狼,欺负刚成年少女。这也跳过,那也跳过,你跳棋啊!”
他也不躲只拿手挡,我都打累了气喘吁吁地硬扛,他还像高手过招以动制静,样子惬意地跟陪我玩似的。
事半功倍,我泄气地丢开抱枕闷坐一边。他突地抱起我面对面坐在他腿上,将我的手反剪在我的身后,用长长的双臂为我围起一个温暖的圈,笑言:
“你觉得你完美吗?”
“当然不。”我的不完美刚才被你全跳过了。
“那我呢?完美吗?”
我低头看了看还没来得及扣的衬衫,翘起下巴果断回答:“也不,比我还差呢。”
“吴念陈,爱情的美好在于它能让两个并不完美的人共同体验完美的感觉。是我无时无刻想抱你想吻你的感觉,是你吃醋耍赖又念我想我的感觉,所以人们才会说,只羡鸳鸯不羡仙。你问我喜不喜欢你,我觉得不只喜欢,还有需要,依恋,和感谢。感谢你让我体会最纯真本质的爱情。”
说着他两根手指触动他的胸口,仿佛抓起什么东西小心翼翼地轻放入我的心房,“给不了你太多,只有一颗心,上面写满了‘我爱你’,你能感受到吗?”
不管是他字字入心的话,还是他眉目间深重的爱意,我都读懂了记下了。紧紧捂住心口,没有让感动的眼泪决堤,因为我知道他不喜欢我流泪。重重点头,我悸动地说:
“从此以后它是我的,给了不许要,要了也不会给。”
“好!”
这一刻幸福的充盈感来自两颗心无声的契合,满满当当再容不下别的情绪。甜蜜呀,快乐呀,喜悦呀,被它统统释放漫天回旋,自由飞舞,我们只需要坐在其中品尝享受。
人家都把交给我了,我总得礼尚往来表示表示吧。鼓足勇气,我提醒自己千万别把嘴努地能挂油瓶,看准目标自认浪漫地闭上双眼。
一切刚刚好,气氛正美妙,接下来我的屁股莫名其妙地抖起来,确切地说是我屁股下面他裤子口袋里的手机缺德地抖了起来。我嗖得瞪大眼睛,暂停动作憋出通情达理的笑容,真正做到了发乎情止于礼。
“别管它。”夏亦扬如是说。
我想如是做,无奈培养好的情绪全被膈应的手机磨灭殆尽,老实从他腿上挪屁股回沙发,我可怜巴巴道:
“接吧。”
他也有些沮丧地点下头拿出手机,面色再添几分阴沉,却对我开怀一笑默不做声地走进房间。
正值心情开朗留不住丝毫敏锐,他的郁色于眼底一划即逝,我便又沉浸在那番动人至深的言语之中,久久不愿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