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万年女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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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谁比谁劲爆

我和阿凡把烂醉如泥的岳表妹扶进休息室,忙关上门,彻底隔绝如梦中惊醒般的人们掀起的又一波更为激愤的浪潮。

喝醉的岳表妹再没有自控能力,扶她到椅子上刚坐好,就立马跟泥鳅似的往下出溜。无奈,我和阿凡只好一左一右用手把她控制在椅子中间,无法移动。

阿凡得空,抽出支手朝我竖起大拇指,啧啧道:“阿凡达表姐,威武。梦梦都喝成这样了,你还一点事儿没有。”

凭空闹出这么多事儿,我倒想晕呢,谁给我机会呀!不赶紧把岳表妹弄回去,宿舍熄灯锁门,我们就进不去了,我急道:

“帮我把她扛出去,我们好打的回学校。”

阿凡点点头,欲扶她起来。

“等等”我立刻喝止住他,不好意思地说,“我先想上个厕所。厕所在哪儿啊?”

他忍住笑,告诉我出门右转有个员工专用厕所。

我喝了那么多酒,不往上走醉脑子,只往下行催膀胱,已经很不错了,笑什么笑。我满头黑线地走出来,右转抬头,差点没尿崩!

刺激劲爆的场面来一次够了,不要这么频繁好不好?不光我心脏受不了,闹得我小便都快失禁了。

还是一男一女,还是激烈拥吻,还是阿烈。那女的,那女的……

唉,我的眼神为什么如此之好!谁能告诉我:其实吴念陈,你看走眼了,那穿着背心小热裤的女人不是殷悦。

亲完我们家的美人,又亲我们学校的美人,阿烈你艳福不浅呐!简直是男人中的禽兽,禽兽中的败类,败类里的残次品,残次品里的过期货。

殷悦老师,你是我们学校的女神,怎么能脚踏两只船,红杏出墙呢?你把一顶硕大无比的绿帽子硬生生地扣在我们夏老师那英俊头颅之上,也太残忍了点吧。

环抱深吻的两个人,忘我到完全没有看到几步之遥,已经把他们从言语到眼神狠狠凌迟了一百遍又一百遍的我。

我现在很愤恨,非常愤恨!替岳表妹不值,替夏亦扬心寒,替自己理智到没有冲上去撕烂这对狗男女的两张嘴而懊恼。如果姚粲在我身边,她一定会教我一个能把他们收拾利索的好法子,不用我跟这儿干瞪眼白呕气。

七窍生烟,我固执地站在原地像在和他们僵持,空气中弥漫的暧昧气味和我的愤怒火焰交锋对撞之时,一个耳熟的手机铃声乍然响起,我刚憋回去的尿又差点漏出来。

捂紧装手机的裤子口袋,我用最敏捷的反应下达命令,指挥我的两条腿用最快的速度,按来时路线从后门狂奔出酒吧。

好像我又倒霉地瞥到,似乎殷悦有所察觉而侧目过来。我们很不熟,我跑地又那么快,她应该认不出我吧,但愿昏暗的灯光至少能给我最后的掩护。

跑出酒吧,我拿出手机。怎么会那么巧,很久不联系的夏亦扬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我打电话。深呼吸稳定情绪,我接通电话,尽可能地放柔语调,

“喂,夏老师。你找我有事?”

“吴念陈,你不在宿舍?”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夏亦扬的声音听起来格外亲切。

听我说是,他没有停顿接着问:“你在哪儿?”

“好像是家叫‘秘色’的酒吧。”脱口而出,我当即后悔了。下意识地觉得今晚一切所见所闻是秘辛绝不能泄露半分,哪怕是受害者夏亦扬。

电话那头他的声音顿了顿,随即道:“等我。”

“等一下。”我以为他要挂电话,忙对着话筒喊道,“夏老师,你不用来了,我马上回学校。”

他加重语气,不容置疑地又说:“等我!”

“再等一下,再等一下。”我这边急得直跺脚,嘴巴却打结,磕磕巴巴起来,“那个,那个夏老师,如果你要来,能不能,能不能,麻烦你带,带点东西过来?”

“带什么?”他利落地问。

我一鼓作气道:“能不能麻烦你带辆车过来?”醉得不醒人事的岳表妹还等着我扛她回学校呢。

那边短暂无声后,传来他简洁有力的回答:“好,等我。”

顾不得上厕所再奔进酒吧,路经刚才上演激情戏码的现场,早已人去无踪。脑中闪过一丝“他们发觉被偷看,所以才离开”的念头后,我一把推开休息室的大门。

哟,这两人练得这是哪门哪派的神功呀?

只见岳表妹双手摊平悬于半空,把四肢伏地,龟爬地上的阿凡当人肉大床垫,整个身子稳稳当当地平躺在他的后背上,而两条大长腿闲搭在椅子边,似乎睡得正香。

“怎么啦?”我蹲到阿凡面前,低凑过头问。

阿凡抬起头,顶着张至尊苦逼脸都快哭了,瘪嘴道:“阿凡达表姐,你怎么才回来啊,救我!梦梦非得躺我背上,我一动她就掐我屁股。快把她弄下来,我坚持不住了!”

嘴上说不行,他胳膊还真的晃晃悠悠打起颤来,我忙起身连拉带拽把岳表妹架在自己肩膀上,催促阿凡一起扶她出去。

几乎费劲吃奶的力气,我们好不容易将岳表妹弄到酒吧前的马路边,让她靠我身上刚坐好,忒不够义气的阿凡就边揉着屁股边嘟囔着要工作,刻不容缓地回去了。被岳表妹抱着死不撒手,我连伸手拦他的机会都没有。

我想好了,如果遇到殷悦阿烈那对奸夫淫妇出来,我大不了搂着岳表妹装醉,当什么也没看见。可我没想好,如要遇到图谋不轨的坏人该怎么办呀?我们可是真金白银,两如花似玉大姑娘,无可奈何唯有千盼万盼夏亦扬赶紧来。

事实证明,这片的治安环境不负所望,夏亦扬的办事效率也不负所望,他比流氓来得早!

约莫不到二十分钟,一辆黑色轿车急停在路边,夏亦扬下车向我们走来,器宇轩昂的样子简直像个铁甲佩剑的英勇骑士。

他伫立在我们面前,俯首凝视着我,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我被他迫人的气势震得说不出话,好久才戳戳贴在我身上的醉美人,嗫嚅道:

“我表妹喝醉了。夏老师,麻烦你了。”

他什么也没说,探过身来,我还没反应过来咋回事,他已经打横抱起岳表妹朝轿车走去。他身姿挺拔,步履稳健,我和阿凡哼哧哼哧费老劲整出来的岳表妹被他抱在怀里轻地简直像根羽毛。

望着夏亦扬颀长背影,我忽然发现原来他也有副宽阔的肩膀,像堵能遮风挡雨的墙,靠上去应该能呵护人心,体会到安全感吧……

“开门。”

恍惚间我被夏亦扬峻厉的声音惊得一颤,收回心神闻声寻看。不知道是不是等了我很久,他站在车边,目光冷冽。

不敢怠慢我忙一路小跑上前,打开后车门猫腰做了个“里面请”的手势,等他把岳表妹放进车里,我再顺着坐进去,至始至终都没敢再多看他一眼。非亲非故,他二话不说大老远跑来接我们,给我点脸色看也是应该的。

他坐回驾驶座,我一颗高悬的心这才回归原位,不再挤兑嗓子眼。喘了不过仅两口顺气,窗外又传来阿凡的叫声:

“阿凡达表姐,等一等。”

与此同时,一个大书包“嗖”一下像投弹似的从窗外砸进我怀里,阿凡随即趴在窗户边,呼吸太过急促以至说起话像往外蹦豆子:

“梦,梦,的,书,包,别,忘,了。老……”

“谢谢。”我等不及打断他,又似乎听到他还有下文,“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走吧走吧。”他摇头退后几步。

觉得他有欲言又止的意思,我伸头探出车窗想问清楚,驾驶座上的夏亦扬发了话,不容忤逆道:

“坐好。”

我谨遵其命乖乖收回脑袋,手放膝上端正坐姿。直到轿车启动驶离酒吧,我小眼神偷摸飘出去,阿凡还站在原地朝我们这儿挥手道别,像依依不舍极了。

黑色车窗玻璃缓缓升起,阻挡了我欲进一步探究的视线。我看向夏亦扬,他目视前方专心地开着车。道边路灯急速倒退,投影到他俊逸脸庞的橘色柔光忽明忽暗,我实在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一如既往地摸不着他的脾气。

破风而行带起的嗡嗡声包裹住整个封闭的车厢,没人说话就愈发显得车内静谧到压抑。从刚才到现在我一直觉得自己有点精神恍惚,忘了说句很重要的话,

“夏老师,谢谢你。”

他依旧没给我什么反应,习以为常我一点没在意,又说:“夏老师,开车小心,注意安全。”

久久,他轻声道:“好。”

真好,他似乎没那么生气了,我一下子轻松不少,靠回椅背闭目养神。这一晚发生太多事,像演电影一样,我需要好好消化消化。

只可惜,老天爷注定今晚不乐意让我消停。刚消化到岳表妹请我吃饭,我乍觉脸上一凉,猛睁开眼,岳表妹一张似花似玉的脸蛋子近在鼻尖。她双手跟滚汤圆似的玩命儿把我脸上的肉揉来搓去,醉眼朦胧硬撑出炯炯有神,囫囵道:

“吴念陈,你听我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岳表妹呀,岳表妹,躺阿凡牌床垫你不醒,坐路边喝冷风你也不醒,为什么偏偏这时候醒过来发酒疯呢?

任她搓圆捏扁,我刚在酒吧里大长见识,放开胆子附和:

“对,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都是臭不要脸的滥情货!哎呦!”

急刹车的惯性让我一脑袋磕上副驾座椅靠背,不用看也知道夏亦扬一定是故意的。脸被岳表妹肆意蹂/躏,脑门又被夏亦扬恶意误伤,我要跟他解释吧,岳表妹肯定得借酒削我。心里那个苦闷呐,一浪一浪涌上来。

“来,跟我唱,”岳表妹可算收回魔掌了,却又在我鼻尖前胡乱比划手指打起拍子,放声高唱,

“十个男人七个傻八个呆九个坏,还有一个最变态,男也爱女也爱……”

姑奶奶,你真是个唱作俱佳的歌坛才女!

我因感叹稍作怠慢,她小巴掌嗖一下挥到我的胸口,醉眼圆睁,怒道:“磨蹭什么,是女人就跟着唱呀!十个男人……”

矜持神经紧绷的我,被她这么一挑拨鼓动,弦断瓦解彻底豁出去了。管他五音全不全,只顾跟岳表妹手拉手,扯起喉咙嘶声裂肺地一遍又一遍嚎叫。要说还有那么点懂得难为情的理智,我也全用来稳住自己疯狂的状态,竭尽所能不波及夏亦扬。坦白点说,我是压根不敢瞅他哪怕一小下。

我能控制得住自己,可我控制不住失控的岳表妹。她完全把车厢当成KTV包厢,二重唱也不能满足她对气氛热烈的要求了。身子往前一倾探进前排座位中间,她搭上夏亦扬的肩膀,

“来来来,别光顾着点歌,你和我们一起唱。”

我小心肝一咯噔,浑身抖三抖,立刻扯她回来坐好,顺她思路往下说:“唱什么唱,他是来调试K歌设备的服务生。”说完我又指向前挡风玻璃外灯火闪烁的大道夜景,瞎白活接茬哄她道,“你看,屏幕上没显歌词吧,他就是来调歌词的。”

半醒不醒间,岳表妹盯着我所谓的屏幕看了又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高兴地嘟囔:“什么时候才修得好啊?”

趁她不注意,我戳了戳夏亦扬的胳膊,压低音量问:“什么时候能到学校?”

他转回头,也许觉得我被岳表妹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样子很喜感,于是嘴角上扬,笑得别提有多愉悦多由衷。笑够了,他才赏我句话,

“快了。”

“听到没,听到没。”生怕岳表妹没听见,我重复又道,“他说快了。要不你先歇会儿,等修好了我们再唱?”

连哄带骗,终于换来岳表妹的大力配合。不知是唱累了还是醉意回潮,她双眼一闭,脑袋一垂,窝进我怀里呼呼大睡。脸也丢了,傻气儿也冒了,我也一刻不耽误埋头抱住岳表妹装睡。装着装着,好像真的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不知睡去多久,感觉轿车好像停了下来,抬起头定睛望向窗外,原来已经到了宿舍楼下。我赶忙唤醒岳表妹,好在一通高唱过后挥发掉不少酒力,她不再醉得不醒人事,反而自己背好书包下了车,丢下我一个人晃晃悠悠地往宿舍楼里走。

她路是会走了,就人跟颗保龄球似的,把路人当球瓶,专程找上去撞。不省心啊,不省心!我叹口气,冲回头来看我的夏亦扬抱歉一笑,

“夏老师,真是太感谢了。我先送她回宿舍,就不多打扰你了,再见。”

他沉默一会儿,略点了点头,我便迫不及待地下车,撵上岳表妹。

等送醉美人回宿舍躺好,在我眼皮子底下睡着,我再身心俱疲地挨回自己宿舍,离熄灯只剩仅仅十五分钟。睡床上呈挺尸状的姚粲,一见我进门,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床上奔到我面前。

她像只警犬似的贴到我身上,皱鼻子嗅了好一阵后,开始以我为中心踱步子转圈,看我跟看不良少女似的,审我跟审失足妇女似的,

“老实交代,去了哪儿?去干什么?为什么喝酒?跟谁喝?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我累得连翻她白眼儿的力气也没有了,想一鼓作气爬上床,脚尖一转又走到窗边。夜色弥漫,路灯昏黄,那辆送我们回来的黑色小轿车竟还停在宿舍对面的马路边。车内景象暗淡于反射幽光的车窗玻璃后,看不真切,我不禁喃喃道:

“他怎么还没走?”

“为什么不回答我?是不是心虚?是不是有事瞒我?好事还是坏事?”姚粲像和尚念经一样叨叨个不停,倏尔声音陡然窜高,“谁还没走?”人已凑过来,趴窗沿儿边向外张望,下巴指指点点猜测道,“那个?那个?不会是那辆车里的人吧?”

对于姚粲旺盛的好奇心,我表示心有余而力不足,实在没力气和她互动。她转过身子,双手拽上我的胳膊,强拉我与她面对面,神采飞扬道:

“吴念陈,可以啊你!什么时候认识个开豪车的有钱人?还敢瞒着我!”

“豪车?大众?”虽然对车不了解,但那车屁股上满大街跑的标志,我还是认识的。

“大众辉腾,最低配置七十几万,路边那辆起码百万以上。”

姚粲你够了吧,再把我当色子摇,我就得免费吐你睡衣上了!

我不确定做高档实验的人是否能开得起高档的车,所以不确定地问:“你确定?”

“我不是跟你说过我爸是倒腾汽车的个体户嘛!他女儿能看走眼!”她一副“我侮辱了她专业精神”的气愤模样,不死心地追问,“他到底是谁?难不成是夏亦扬?”

多智慧的灵光啊,一下子闪进她脑子里,我都有点对她刮目相看了,不可思议道:“你怎么知道?”

“真是他呀!”她兴奋地乐开了花,把我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打量来打量去,自言自语道,“我说他怎么都十点多还往宿舍给你打电话,苗头不对哦!不要告诉我你们不熟。说,你们什么关……”她说得正高兴又自个掐断话音,一个劲儿推我朝宿舍门口走,边推还边说,“算了算了,什么也别说,你赶紧下去。”

我转回头,不解地问:“下去干嘛?”

“去找他呀!”

我又问:“找他干嘛?”我已经跟他说过谢谢和再见了呀!

“他这儿还不走,你以为赏月呢?明显是在等你呀。你不下去,谁下去?”她气急败坏地反问道。

我摆脱她的怂恿,直接爬上她的床,摇着头说:“不可能。快熄灯了,我要跟你睡。”

她一巴掌毫不留情地呼上我的屁股,“本姑娘今晚轮休不接客,你快给我下去!”

摸着屁股站起来,我不情不愿地问:“真要下去啊?”

姚粲大门一拉,又撵我道:“就算他是赏月,你也要说一句,夜里凉,早点回家。再给我滚上来!”

一来二去我被姚粲惹烦了,夺门暴走离开宿舍,一溜儿小跑来到夏亦扬的轿车边,敲了敲驾驶座的车窗。缓缓摇下的车窗后露出夏亦扬无甚表情的脸,我懒得再细研究,打算如实复述姚粲“夜里凉,早点回家”的原话。嘴还没张,他先命令道:

“上车。”

他语气果决,我甚至来不及想为什么,就伸手摸上了后车门把手。

“前面。”

“哦。”我收回手又去拉驾驶座旁的车门。

他有些无奈地皱皱眉,补充道:“副驾。”

恍然大悟,我讪讪笑着跑到副驾位置迅速坐好。一秒,两秒,数秒过后,车子似乎没有被启动的迹象,我不解地看向他。两人对视,这次我终于在他启齿说点什么之前,主动机灵了回,抽出安全带将自己牢牢系好,我笑道:

“我知道,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他稍滞片刻,也笑了,特打动人心的那种,好像在夸我,又好像是对我无奈到包容的笑。无奈什么呢?包容什么呢?

当轿车重新回到马路奔驰时,我不小心想明白了。人家只是让我上车,又没说要开车。我上杆子系好安全带,怎么好像我多殷切地希望他带我去哪儿一样。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吧!

接下来,看到姚粲的短信,我又更内伤堵得慌了!她一定是在窗口边监看了我上车被夏亦扬带走的全过程后,以她的惯有的不良意志为转移,自行脑补出一系列可能“性”剧情发展。短信里的八个大字,足以揭露她邪恶本质——

“天干物燥,小心警察。”

深沉夜幕下的诺大城市安静祥和,像难得偷闲休憩一样,绵长了呼吸。我偷偷降下车窗,留一丝缝隙给夹带寒意的夜风自由潜入。闭上眼,对着扑面烈风深呼吸一口,薄荷般清凉穿透心肺,仿佛挑逗了遍布血液之中潜伏已久的酒精分子,我意识清醒,四肢乏力,却又有种好似腾云驾雾,微微晕眩的虚浮感。

“吴念陈,你喝了多少酒?”

我觉得自己像风筝在秋夜朗空上飘啊飘,夏亦扬略带严厉的声音像根绑在风筝上的棉线,恣意拽回我自以为无忧无虑飞翔远方的脚步。转过头,我不爽地看向夏亦扬。原本认真驾驶的他,似乎接收到我并不友好的目光,侧头淡若白水地扫我一眼后,又继续目视前方,自顾开车。

存在感的薄弱,让我不爽情绪又升高几分,竖起小拇指抵到他眼前,我愤愤地说:

“喝了这么多!”

话刚说完,他猛然急打方向盘,我前趴后仰跌回座位的功夫,车已经稳稳地停在了马路边。他再次侧目过来,脸上难得有了些我读得懂,却实在很想装不懂的不悦表情。

“好吧,”我翻出小巴掌摊放他面前,“其实,我喝了这么多。”

他敛眉不语,双眸盯牢我不放,像是根本不相信我的话。

长伸左手,从指尖一直比到肩头,我认命地说:“那就从喝了这么多吧。”见他依然无动于衷,我竖起身板,聚拢精气,抖擞起昂首挺胸的姿态,铿锵道,“夏老师,你放心,我没醉。”

终于,他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轻声问:“怎么会去‘秘色’?”

心中绽出一个巨大的惊叹号,莫非他察觉到了什么?我脑袋瓜子超速运转试图从自己之前的言行里找出一丝一毫可能被他嗅出异样的支微末节,孰料死活也想不起来任何可疑细节。

我只好安慰自己想不到便没有,也许他仅随口一问,千万不要太多疑,反倒露了马脚。但还是心虚不已,我装傻充愣权当没听着,笑嘻嘻地岔开话题,

“夏老师,你知道我为什么酒量那么好吗?”

我转身和他面对面,往中间挪了挪屁股把彼此的距离拉近到一个适合聊天的范围。四目交接,我又争取让自己瞪圆的眼珠里充盈期待。半晌,他真点了点头。

“我记得从我很小的时候开始,每次吃饭,我爸都会让我陪他喝上两口。白酒啤酒,一杯两杯,到现在越来越能喝。夏老师,你猜猜为什么我爸要教我喝酒?”

我更想不到,他竟凝神思索了数秒才摇头。

“呵呵,猜不到吧。”我晃着脑袋卖起关子,能难倒聪明的夏亦扬令我成就感倍增,欢喜得不得了。

他也不着急,耐心地看着我洋洋得意的呆样,眸深如海。久久,我显摆够了定住身子,郑重其事地说:

“我不是怕黑嘛,我爸说,用酒量练胆量。”

我说得昂扬笃定,迎来车内的短暂沉默后,夏亦扬忽而勾动唇角,笑而不语,面朝前坐好打算重新启动轿车。

“夏老师,你别笑啊!”心中一直信奉的真理岂能被你笑话,我急了,一把抓他握方向盘的手,忙高声辩解道,“你有见过醉汉怕黑的吗?”

不解释倒好,一解释他眉眼间的浓浓笑意都像能掬出捧甘泉来了。他低头看一眼我紧抓着他的手,又看看我瞪大的牛眼,才收敛嘴边笑容,却不掩饰眼底怡然,

“吴念陈,结果呢?”

言下之意就是嫌我练酒量不管用,现在还怕黑呗。

无视他的取笑,我很肯定地说:“我这不是还从没喝醉过嘛!等我再练练,哪天喝醉了,自然不会再怕黑了!”

“不行!”他倏尔声色俱厉,不容拒绝道,“怕黑就怕黑,不要再喝酒了。”

我一愣,心房居住的一个熟悉身影和面前的夏亦扬不可思议地渐渐重叠交合,伴随着阵阵思念参杂酸涩莫名袭来,我来不及掩饰,先不争气地湿润了眼眶,嘤嘤道:

“夏老师,你怎么能和我爸说一样的话!我考上大学,临行前的那天晚上,陪爸爸喝过最后一杯酒,他就是这么说的,一个字都不差。都是你,我想我爸爸了,没听他的话,我错了。”

也许我的眼泪来得太过猝然让夏亦扬措手不及,他浓密的剑眉拧得好紧好紧,黑眸深深地凝视于我,好像很努力才说出句话,语带恳求,

“别哭了,好吗?”

酒壮怂人胆,我直接回他:“不好!”又吸吸鼻子,仗着眼里几颗泪珠子,颐指气使道,“你转过去,不许看我。”

他没有迟疑即刻照做,我惊讶之余盯着他宽宽的后背,像魔怔般一脑门磕了上去。感觉到他后背微微一僵,似有动作,我忙嗔道:

“别动!”

今晚的夏亦扬和平时太不一样,我说什么他做什么,体贴极了。比如此时,我说不动,他便不动。面颊紧贴他温暖后背,他的味道在鼻尖萦绕,是一种我说不上来,却令我心神安定的味道,心安到我不想再去思考他的反常。缓缓闭上眼,我低声呢喃:

“告诉你,我爸也有一副像你一样的肩膀,宽厚地像一座大山。记得小时候,遇到下大雪,爸爸总会来学校接我。路上太滑,他用自行车推我回家。坐在后座上,我望着爸爸的后背,觉得它帮我挡住了所有风雪,一点也会不冷……”

这夜车外几度秋凉,月光孤独,车内夏亦扬让我倚靠不言不语,只静静聆听我唠叨儿时往事。有泪有笑说得我时悲时喜,又哭又笑好不热闹。

我说,夏老师你全当我喝醉了吧,黑夜就不会那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