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一个遥远的年代。
东汉,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年代。
在众人眼中,东汉既没有刘邦项羽的楚汉争霸,又没有汉武帝虽远必征的豪情壮语,更没有三国时代的风云变幻,留给人们的印象多是外戚秉政,皇权疲软颓废,以致天下纷乱,三家鼎立。但在东汉初年,这个承前启后的时代,一个名唤刘秀的年轻男子,作为刘邦后人的没落皇室,从篡汉昏君王莽手中重夺江山,又在绿林、赤眉诸多义军夹缝中历经艰险,最终脱颖而出,重建汉室天下,其创业历程同样精彩绝伦,其云台二十八将同样闪耀历史星空,为后世楷模。
本人也对历史颇感兴趣,对这段历史尤为看重。作为一个在都市苦苦工作,找寻自我的人,每当生活压得我喘不过气的时候,刘秀的精彩往往让我重新坚定。在今后这段时间,愿与有同样爱好的朋友共同品味波澜壮阔的东汉开国。
壮哉,东汉!
王莽天凤年间,昔日威武的西汉王朝已被大新王朝取代近十年。中华大地虽说不上大治,但也相对稳定,太平无事。连年来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皇帝易了主,似乎对老百姓并无多大关系。只要有口饭吃,在那金灿灿的宝座上放尊泥胎又有什么关系?这不又到了打谷季节,新野县汇聚来南阳各县收上来的新谷。一时间商贾云集,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南阳郡本数荆州管辖,但紧靠中原腹地,与豫州颍川毗邻而居,连接南北,贯穿东西,四通八达,紧扼交通要道,历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更是商旅云集之所。新野集市虽比不上宛城繁华,却也吸引了南来北往的过客,来此收购新粮果蔬、皮草山货,运往四方。
人群中有一名青衫公子正于市集游玩,边走边瞧,兴致盎然。此人名唤李通,字次元,宛城人氏。其父李守,为国师刘歆属官,因善星历谶记而为皇帝任重。李通常年随父居于长安,少在南阳生活。虽身负其才,天资聪颖,却整日游手好闲,不喜为官。李守恐其在京师重地招惹是非,遣其归乡闲居,却正合了李通心意。自回南阳后,没了父亲看管,李通更是无拘无束。家中殷实,无需为了生计烦恼,整日里与些乡绅豪士斗鸡走狗、游山玩水,不亦乐乎。近几日在宛城呆厌了,听闻新野市集甚是热闹,便一大早离府,也未带半个仆从,独身一身骑马上路。
恰逢秋收,集上满是南阳土产,最多的还是刚收的新谷。放眼望去,金灿灿一片,甚是喜人。李通转来转去,行至一小摊面前,驻足观瞧。此店新谷与众不同。大多卖谷商贩,为压秤盘,多获毛利,往往粗略打理,便装袋贩卖,谷粒看似饱满,实则未脱去内层糠皮,吃起来必然粗糙,累人买回后要再细细碾磨。更有些奸商还往袋中掺杂些许沙土碎叶以充好粮骗取钱财。而此店主人甚是心细,不但筛去沙石,还将谷子打了个干净,一袋袋新谷看着格外鲜亮诱人。李通细瞧那卖谷之人,二十上下,肤白如雪,眉目清秀,额头开阔,双唇宽大,虽一身农装,却掩盖不住一种难以言明的特有气质,哪里像个寻常农夫?而旁边一人年纪稍长,穿身旧衣,但一瞧便是大户人家出身,精明干练,正吩咐两名仆从卸车。
李通最好结交各路豪杰,见二人与众不同,有心结识。上前轻轻一拜,问道:“二位,在下有礼了。”
两人转身观瞧,还以为是买谷客商,双双还礼。年轻人上前问道:“先生可要买谷?我这谷子最是干净,先生可随意验看。”
李通回道:“在下宛城李通,字次元,并非买谷商人。只是见二位不为利所趋,弄虚作假,心中敬佩。由谷见人,便知二位重信重义。李某唐突,原与两位义士交个朋友。”
那年轻人略感意外:“先生可是宛城李氏族人?”
“正是。家父李守。”
年轻人很是高兴:“在下舂陵刘秀,字文叔,不过是一乡野农夫。久闻宛城李氏一方豪杰,能有幸结识先生,实乃刘秀三生有幸。”转而又向李通介绍:“这位是我姐夫,新野人氏,名邓晨,字伟卿。”
邓晨相视一笑,问道:“听闻令尊在长安为官,李公子怎有闲暇来新野游玩?”
“长安虽然繁华,但也比不得乡土亲切,故而李通回乡闲居,愿与同乡朝夕相处,才显快活。”又问:“文叔既是舂陵人氏,可识得刘縯(yǎn)刘伯升?”
刘秀还未及答话,邓晨乐道:“伯升正是文叔兄长,亦是邓某大舅子。”
李通大喜。在长安之时,就从友人口中听过刘縯之名。舂陵刘氏乃前朝长沙定王刘发后人,久居南阳,世代显贵,人丁兴旺,族中多有出仕为官。虽然当今圣上登基后,前朝宗室多被削官去爵,可历经两百余年的皇族依然是南阳第一大族。那刘縯一脉,虽因其父早早亡故而家道中落,但他还是凭一己之力,重在南阳站稳脚跟。李通回乡后,又听到不少关于刘縯的传闻。据说其人豪放不羁,文武兼备,最喜结交天下豪杰。三教九流,无所不识。为人更是仗义疏财,广施恩泽,其名如日中天,南阳有几人不知其事。李通早就有心结识,听刘秀竟是刘縯兄弟,自然喜上眉梢。
“久闻伯升威名,只是无缘相见。今日竟与文叔、伟卿不期而遇,真是上天眷顾,李某之幸。不知文叔何时回舂陵,李某欲同行拜见伯升,还烦劳文叔代为引荐。”
刘秀似有难色:“需待我卖完这最后一车新谷,才会回家。若按平日销量来看,怕要有个三五日。但如有大户来买,亦有可能随时售尽。只怕会耽搁先生时日。”
“无妨无妨,李某也无他事,便陪二位在此几日,也好多亲近亲近。”
“先生既然有暇,那自然再好不过。只是卖谷烦杂,让先生留于此处,委屈先生了。”
“我等既已相识为友,何必如此客套。二位若不嫌弃,便称我次元吧。”说完将马栓在一旁,径直转了进来,与刘秀、邓晨闲聊起来。说起家世,才觉刘秀亦不简单。刘秀九岁丧父,兄妹几人由其叔父刘良收养。刘縯是家中长子,继承了微薄家业。而刘秀分得数顷田地后,不愿给刘良多添负担,十来岁年纪,便弃学务农,养家糊口。李通想想自己打小锦衣玉食,何曾受过半分劳苦,可刘秀幼时虽亦无忧无虑生活富足,十来岁却世事无常,要为生计操持粗役,就他这份坚韧,便已让自己叹息了。
三人正聊得欢畅,有几辆马车突然停在面前,下来一人,走了过来。邓晨瞧见,忙迎了上去:“次伯多日不见,可还安好?”
那人还礼道:“伟卿安好?我正要陪母亲去郊外秋游,远远便见你在此。又在帮你小舅子卖谷吧?正好我家中需买些新粮。你家谷子最是精细,母亲很是喜欢。你便将这车直接送去我家,找我弟结账即可。母亲还在等候,不便久留,容我他日再与伟卿盘桓。”
“那便多谢次伯眷顾了。对了,这位是宛城李通,刚巧与我相识。”转又向李通介绍:“这位是新野阴识,亦是我友,二位也可多多亲近。”
新野阴氏,李通略知一二,其祖出自管仲。虽不如刘氏强盛,但也是南阳名门旺族。李通上前与阴识相见,客套几句。却偷瞧见刘秀在邓晨身后,一脸羞赧,痴痴望着阴家车队。李通顺着望去,见车上坐一华贵老妇,应是阴识母亲,而旁边陪一豆蔻少女,亭亭玉立,如出水芙蓉,虽仅十三四岁模样,但已出落得风姿秀丽,一看便是个美人胚子。李通久居长安,也算见过世面,阅人无数,却也找不出几人能与之匹敌,难怪刘秀看傻了眼。那少女依在老妇身边有说有笑,隐隐听见是阴识小妹,唤作丽华。
刘秀此时心中早已翻江倒海一般。去年来新野买谷时,刘秀巧遇阴家车马外出,远远看见阴丽华,便一见倾心,相思成疾。苦于自己虽为刘氏宗族,却家境贫寒,也不敢与人相说。只是但有闲暇,便跑来新野,希望能再见一面。一年中虽远远瞧见过几次,但如今天这般相距尺步,还是头次。能看到如此真切,还能听到其欢声笑语,刘秀心中热血沸腾。
李通悄悄一笑,也不点破。阴识与二人随意攀谈几句,便匆匆拜别,登车远去。
三人目送车队转过街角,便与仆人一起装车运往阴府。刘秀心中若有所失,也不与二人相谈,低着头自顾自地赶车。待把一车粮食尽数卸入阴家仓中,算得钱款,刘秀赶着空车出来,才与李通说道:“既然已售得余谷,我这便回舂陵,若次元兄愿同去,那我便引去我兄长家拜见。”
李通喜道:“如此甚好。”
邓晨挽留:“今日才与次元相见,不若回我家中用饭,明日再去舂陵不迟。”
李通辞谢道:“天色尚早,待李通舂陵归来,必往伟卿家中叨扰。”
刘秀亦说:“离家数日,尽住在姐夫家里,怎好再添麻烦,我这便回家,还请姐夫代向二姐辞行。”
二人辞别邓晨,乘着牛车,缓缓往舂陵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