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东汉开国风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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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谢躬身死余众降 寇恂得荐牧一方

谢躬兵败隆虑山,数万精兵为尤来所破,大军溃散逃窜,好不容易稳住阵脚,收拢兵马,已不足五千之数了。尤来虽然反败为胜,可本只为逃命,也不敢过于纠缠,草草收拾兵甲辎重,便继续向北往常山国逃去。

谢躬欲哭无泪,可事已至此,空恨又有何用?留马武、庞萌就地立营,继续收拢散兵,自领数百骑兵先回邺城,速速强征青壮以补兵马,仔细备战控制大局,谨防刘秀此时引兵来攻,邺城难以抗拒。

灰头土脸回到邺城,见到城前平静如初,城头守兵并无懈怠,谢躬心中稍稍宽慰,看来刘庆在自己出征后还算用心,未如往日一般玩忽职守。

太守陈康慌慌张张出城相迎,风风光光地把谢躬迎入城中,好似真得打了胜仗一般,总算让谢躬心头阴霾稍稍褪去,小小虚荣了一回。

刚回府衙落座,谢躬长舒了一口气,问道:“刘庆将军何在?”

陈康恭恭敬敬答道:“刘将军忙于军务,稍后便来为尚书大人接风洗尘。”

谢躬随手翻了翻案几上的竹简,甚感无趣,又想起隆虑山之败,不尤悲从心起,正伤心中,忽然瞧见门前卫兵全是生面孔,心中疑惑,问道:“府中卫兵何时换了人手?”

陈康答道:“尚书大人出征之后,刘将军为防备贼兵,恐守军兵力不足,故自行征召了一些补充兵源。原先府中卫士调去校场训练新军,故而府中多了些新人。”

谢躬这才放下心来,这时堂后走出一人,还未至面前,远远说道:“末将姗姗来迟,让尚书大人久候了。”

谢躬听着耳生,回身望去,果然不是刘庆,而是一四十上下中年将军,身量健硕,面目白皙,文静的面孔掩盖不住一身煞气,显得不怒自威,令人不敢直视。谢躬一阵迟疑,回想许久,猛然惊觉,此人不是刘秀帐下吴汉还是何人?惊慌失措中抽出宝剑便欲防身,连连呼喝卫士入内护持,却皆被门前兵卒尽数挡在堂外。

吴汉见谢躬取剑相抗,冷笑一声:“谢尚书倒好胆量,欲试吾锋刚利否?”说罢,抽剑上前,目露杀机,看得谢躬一个冷战,求生本能催其提剑直指吴汉胸口,一通乱刺显得苍白无力,吴汉大笑一声,轻轻一挑,谢躬持剑手臂生生切断飞去一旁,鲜血喷满公案,还未待一声惨叫呼出,又被吴汉一剑封喉,汩汩鲜血冒着热气,掺着发亮的血沫顺着脖颈流满全身。谢躬躺倒在地,嘴巴徒劳地一张一合,却说不出半个字来,只从割裂开的喉头挤出一丝丝“呼呼”的喘息之声,面上惶恐的惧意悄然散去,一切归于平静。

原来吴汉攻陷邺城之后,一面遣使报于刘秀,一面安排自己兵马收拢降卒,接管城防,可对城头刘庆将旗却不忙撤换,待谢躬大败而回后,见城头无恙,安心入城,却是被吴汉生生诓进城中,再也无从逃窜,终为吴汉亲手格杀。非是吴汉又多高看谢躬,实是此人关系重大不容有失,乃是更始皇帝留于河北的统军人物,若使其早早惊觉走脱,终是后患无穷,这才心生此计,使谢躬自投罗网。萧王虽未明言如何处置谢躬,可在吴汉自己看来,一个死谢躬远胜一个活尚书。若准其降服,就冲着他对更始皇帝那份死心塌地的执着,指不定哪日瞅准时机生出乱子来,还是先下手为强,防患于未然。

谢躬伏诛,堂外数百轻骑再也不敢相抗,尽数降于吴汉,而邺城就此平定。

马武、庞萌在外屯驻十数日,久不见谢躬回书,心中渐生不安。遣信使回邺城请奏,却发现早已为吴汉所破,而谢躬身首异处,横死城中。听此噩耗,纵是马武、庞萌这等征战多年见惯生死的将军也是惊得浑身冰凉。

刘秀下手如此迅猛果敢,大出两人意外,先前那个儒雅文静、温软敦厚的青年一下子变作凶狠手辣的铁血魔王,两人竟是一时难以相信起来。

过来许久,才从惊惧中回过神来,庞萌问道:“谢尚书殉国,萧王声势滔天,这可如何是好?”

马武本就一武夫,厮杀拼斗绝对是轻松应对,可让他静下心来思虑谋略却真是有些难为他了。谢躬死不足惜,却留给马武一个烂摊子。本就初败于尤来,军心涣散,人人自危,更何况数万大军仅剩五千之数,又尽失辎重粮草,所面对的却是萧王十多万精兵强将,自保尚不可得,为谢躬复仇而抵御萧王就更成了一个天大笑话。若谢躬死讯为大军所知,怕还未待萧王兵至,这五千兵马就要如鸟兽散了。首要任务还是隐瞒谢躬之事,不得令士卒知悉,其次才是寻一生路。

庞萌见马武久不回应,小心说道:“今我等危在旦夕,不若……不若降了邺城吧。”

其实马武也有心降服,只是谢躬归邺城为吴汉格杀,也不知此悍将对自己会如何下手,若是一并杀头了事,岂不是白白送死?马武细思良久,回想起刘秀丛台一叙,思其念旧之意,或可免遭一死吧,遂说:“本将亦有此意,只是邺城不可轻回,庞将军于此谨守营盘,容本将往河内一行,向萧王殿下请罪。谢躬首恶已除,吾等无足轻重。本将与萧王有旧,定容我等投诚,或不失封候拜将。”

庞萌别无他法,听马武之言,生出一线生机,拜道:“那便有劳马将军辛劳一番了。”

马武离了大营,孤身一人奔向河内,事关生死,唯恐稍迟一日,吴汉痛下杀手剿灭残兵,又怕久不表态为刘秀怪罪,一刻不敢停留,日夜兼程来了怀县。不急入城,先取绳索把自己绑了,这才恭恭敬敬走到看得目瞪口呆的守门小兵面前一哈腰:“有劳将军禀报萧王,罪将马武来降。”

看到马武自缚请罪的模样,刘秀一乐,这马武本就一副健硕彪悍的体魄,被他自己用绳子胡乱一捆,显得十分滑稽,就冲他那身劲道,怕这绳索还真经不住他用力一挣,也难得他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想出这个苦肉计。刘秀上前随手解开绑缚,笑道:“子张何故如此作践自己?谢躬忤逆朝廷犯上作乱,本王代圣上行事,除此祸国殃民之辈。子张素来对我大汉忠心耿耿,又是开国元勋,本王信得过子张为人,必不与那谢躬贼子同流合污。也莫说降于本王之话,大家都是为大汉天下效力,子张不过受谢躬一时蒙蔽,走了些许弯路罢了,日后还当为国为家尽心尽力才是。”

刘秀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仍以大汉臣子自居,又将罪责尽数加于谢躬,把一场夺权之争淡淡划归平定叛乱,以为自己用兵正名,而马武以此缘由投向自己,好似真是坐实了谢躬谋逆之罪一般。众将心照不宣,可马武对刘秀之言却是一头雾水,降便降了,哪来这么多说辞?不过好在萧王对自己并无怪罪,又好言宽慰,当真让马武有些感激涕零,一个劲的磕头谢恩,只是先前刘秀在丛台所言上谷、渔阳突骑之事,刘秀却提也不提,马武虽是一莽夫,却也不傻,自己新降营中,怎敢有此奢望?只是唯唯诺诺听凭刘秀处置。

刘秀倒也宽容,谢躬已死,马武、庞萌已无威胁,倒是两将勇武甚合刘秀心意,遂拜马武、庞萌两将为骑都尉,其部兵马仍归两将统领,只不过一分为二,各将一半,令两将重归邺城,替回吴汉、岑彭,已示对马武信任。

马武如何敢从,自己初入刘秀大军,对刘秀众将几无相熟,若真回邺城,有宵小之徒背后暗自诋毁,岂不是祸不旋踵?且新转阵营,先前功过已是往昔,还当再建功勋方可在刘秀麾下站有一席之地。故而马武对刘秀好意竭力辞让,只愿追随左右,冲锋沙场。

见他力辞不就,刘秀莞尔一笑,遂命两部划归盖延帐下,随军出征。

两将安置妥当,谢躬余部彻底瓦解,河北再无一人可拖刘秀后退。刘秀倒也不急回往邯郸,就地屯于怀县,既让兵马好生休整一番,也细细筹划起下一步打算来。

河内之重要不必多说,高祖得关中而定天下,河内之富庶丝毫不逊关中,也难怪先前韩歆舍不得献上此地,实属人之常情。自己欲建立王霸之业,少不得河内这份基业。只是河内虽富,却有一致命缺陷远不及长安。关中有四关之险以绝外敌侵扰,真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然河内却是四通八达四战之地,南有洛阳虎视眈眈,北有并州傲然而立,任哪边出事都足以酿成大祸。今河北初平,可仍有数部贼兵盘踞一方,那尤来贼兵北逃常山,听邓晨传书,已与大抢、五校有所勾结,总兵力不下三十余万,又是一股不小势力,若再放任不管,迟早酿成大祸。自己要尽平诸贼,河内实难留下多少兵马屯驻,还当小心斟酌,选一稳妥之人镇守此地,也好让自己放心征战。冯异屯于孟津,抵御洛阳朱鮪,分身乏术,其他众将虽也是各有所长,不乏文武兼备之人,只是要治河内一郡之地,不单要有从政头脑,以治农耕课税,还需谋略武功以御四方之敌,更要注意的是河内初降人心不稳,豪强林立其心难测,既要懂得亲近拉拢世族百姓,又不能胆小怕事为地方势力所挟制,故而河内太守必须刚柔并济。寻来寻去,耿况、耿纯、祭遵、邳彤几人倒也算上上人选,只是上谷事关北方蛮族,岂可稍有疏忽?而祭遵守备邯郸亦是责任重大不可轻离。再者,河北初定,还需耿纯、邳彤这等河北人物镇住各郡,收拢人心。除此之外,其余众将,要么疏于政务,要么声望不足,实难担此重任,难不成要将邓禹一并留于河内,与冯异共守此地?刘秀斟酌许久,难定人选,遂向邓禹以求一言。

邓禹听闻刘秀之语,笑道:“殿下不必如此着急,仲华倒真有一人相荐,足堪此任,必使殿下无后顾之忧!”

“咦!倒是何人如此为仲华推崇?”

邓禹侃侃而谈:“昔高祖任萧何于关中,无复西顾之忧,因而得以专心关东项羽之事,终成大业。今河内依河为险,户口殷实,北通并州上党,南迫司隶洛阳,乃天赐殿下安邦定国之基。偏将军寇子翼文武备足,有牧守一方御众之才,非此子莫可担此重任也!”

寇恂征伐倒也勇猛,除此之外,刘秀对其倒还真无更多了解,听邓禹之言,复问道:“仲华此言可有凭据?”

邓禹笑道:“寇子翼本为武将,领兵征伐自不必说,素来身先士卒,杀伐果断。初时,耿弇回入昌平,耿太守以寇子翼、耿伯昭二将东说渔阳合兵以助殿下平叛,不辱使命,得成此事足见其智;而后回入上谷,毫不迟疑立斩刘林伪使,夺其兵马以为己用,足见其刚毅;后随禹一同进兵击清阳铜马,盖延初战不利,仲华用子翼之言,伏兵道侧,挫敌追兵,反败为胜,足见其定力;再者,禹与子翼同处一军,时有相交,数有所论,其言深为禹所敬服,其处置军务筹划粮草亦是井然有序,足见其政。以禹所观,寇子翼文可治河内一郡之地,武能平外寇勘定乾坤,由其牧守河内,必可保殿下身后无虞!”

刘秀听得欣喜。邓禹查人眼光独到,其所举之人,皆是颇具才干,既然他如此力荐寇恂,刘秀倒也真对此人有心一用了。招来寇恂探问道:“今四方战乱不休,风云变幻莫测,不知子翼对此有何良策还请直言。”

寇恂自入刘秀麾下以来,作为上谷将帅,武不如耿弇勇猛,声望不似景丹深远,故而虽有小功,却也难以鹤立鸡群出类拔萃,也自知不如两将那般为萧王看重。今日萧王忽然独自召见,虽有一丝受宠若惊,但还是转瞬平复激荡的心情。听闻刘秀所问,坦然言道:“四方虽乱,可河北尚稳,殿下已拥两州之地,只要处置好自身军政,休民养息,虎视天下,则四方如何变幻,又何患之有?一旦稍有变动,殿下举兵讨之,则荡平四野举手之劳也!”

刘秀听得很是满意,又问道:“以子翼之见,河内之事该当如何?”

刘秀此问甚是模糊,既不提军务,也不言政事,如此发问,便是要探探寇恂如何应对,而寇恂此时已然明白刘秀心中所思乃是为治理河内而特意召问自己,遂将自己所想坦言相告:“河内看似腹背受敌,就地势而言并不占优,然则南有黄河,北有天井关,西有箕关,虽战线颇长,可仔细应付足可应敌。而四方无事,便可大行善政,垦荒田、屯军仓,发民役,补兵源,殿下以河内为根基,必可大展宏图平定四方。”

刘秀听完寇恂之言,见他确乃明智有主见之人,尽消疑虑,拜道:“河内完富,本王将因是而起,昔高祖留萧何镇关中,本王今委子翼以河内,务要坚守转运,给足军粮,率厉兵马,防遏他敌,勿令侵扰河内。”当即拜寇恂为河内太守,令其牧守一方。

寇恂也知此事重要,若能为萧王成就此事,其功不言而喻,必然胜过征伐之事远矣,遂欣然受命,信誓旦旦定然不负使命。

刘秀又对寇恂前言深思一番,选定偏将军王梁,拜为野王令,北守天井关以绝并州之路抵御北患,再有冯异守护孟津,想来河内应无大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