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东汉开国风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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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河内惶恐举郡降,吴汉岑彭破邺县

刘秀听罢冯异信使所报贼兵渡河之状,对此次征伐结果很是满意。河内群贼已然平灭,仅剩小股残余贼兵逃亡他处,而赤眉、青犊南入司隶地界,祸水就此引向河南之地,冀州危机又缓一筹。赤眉、青犊就交朱鮪去头疼好了,遂拜冯异为孟津将军,领骑都尉刘隆,合数千人马留守黄河渡口重镇孟津,拱卫国门。

有了处置铜马的模式,对万余降卒也便安置得分外顺畅,大事稍定,刘秀又开始筹划先前对河内郡的打算来。

韩歆对自己心存敌意,以致诸县对自己也是望而却步,先前忌惮诸贼军情,一时无暇顾及韩歆,此时大胜之后,怎会再置韩歆于不顾?遂领大军不回邯郸,先往河内郡府怀县开进。

韩歆此时后悔不跌,本以为赤眉、青犊之盛,足以与刘秀苦斗一年半载,可谁曾料到,不足一月便已完败,眼见刘秀大军不日将至,纵使再有满怀抱负,也无济于事,着急忙火遣岑彭为使,递上降书,向刘秀俯首称臣。

听到岑彭姓名,刘秀心中一喜。以孤城残兵独拒伯升十万汉兵于宛城的岑君然如何忘却得了?只是大哥故去之后,其部为朱鮪收编,而后便少有耳闻了。虽然岑彭先事伯升,再事谋害伯升之贼,刘秀却对此人恨不起来。一者世事冷漠,伯升一失权柄,先前多少追随左右之人悄然离去,其中不乏至亲至信之人,岑彭一新降柱天都部别将,又能强求其对伯升存有多少忠义?更何况自己都明哲保身,又如何要求岑彭为伯升守节?而最让刘秀在意的,还是岑彭此人实为难得英才,可堪大任,故对往事心无一丝芥蒂,传令岑彭入帐相见。看着他奔波四方却难得其志而显得分外苍老的身影,刘秀心中一恸,岑彭年岁并不长于自己多少,却已有斑斑白发,又回想自己历经艰辛方有今日之势,不觉有些忆苦思甜的味道。还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便见岑彭跪拜在地,恭恭敬敬递上韩歆降书。

看着韩歆书信,刘秀气不打一处来,自己先前传檄被此人拒之千里,让自己在诸县面前颜面尽失,如今直到自己大军开至,方惧而降,如此见风使舵实令刘秀为之侧目。要想占据河内,必当刚柔并济,一昧怀柔,未免被有些嚣张跋扈小人低瞧了自己手段,还需杀一儆百,也好让天下看清时事所在。韩歆自往刀口上送,那便莫怪自己狠下心肠来了。

待大军开进城中,刘秀命邓禹索拿韩歆,欲治其违抗军令忤逆朝廷之罪。

眼见韩歆性命不保,岑彭强拜府衙,领了冯俊、田鸿、李玄众属官,为韩歆请命。

岑彭不仅有说降怀县之功,其才亦深为刘秀所喜,对这种将帅之才,刘秀还是颇为看重,乃招岑彭众官入内相见。就听岑彭拜道:“今赤眉动乱中原,更始皇帝危殆,权臣放纵如初,矫称诏制以为己利,四方蜂起道路为之不通,群雄并力逐鹿天下,百姓无所归命不知所从。窃闻萧王平定河北,创立王业,此诚乃皇天佑汉,士人之福也。下官蒙司徒刘公全济,得保性命报效汉家,未待报其恩德,旋遭祸难,至今引以为恨。今日复遇萧王,彭甘愿投效殿下以效犬马,纵死于非命也是无所推辞。韩歆其人,南阳乡人,甚具才德,广有贤名,殿下欲平天下,还当多收英才以为己用,怎能因投效迟缓而严加惩处折伤士人之心?”

岑彭之语有其道理,更提到昔日刘縯之情,刘秀为之动容,其实刘秀刚才一听说岑彭拜见乃为韩歆求情,便已不再打算处置韩歆,好歹给岑彭一分薄面,也便笼络其心,遂赦韩歆之罪。邓禹很是看重韩歆,只是萧王盛怒欲置其罪,一时还未想到如何相劝,好在岑彭及时求情以全韩歆性命,邓禹乃向萧王求此人为本营军师,随军听用。见邓禹也对韩歆感兴趣,刘秀庆幸不已,好在及时停手,才未损了一名贤士。

有了韩歆投诚,河内诸县皆降,唯有更始大将军吕植奉朱鮪之命领兵数万自洛阳渡河屯于淇园,岑彭在朱鮪帐下效力之时与吕植素有相交,亲往淇园拜会,力经劝说,吕植举城领兵投于萧王,由是河内尽平。初入营中便有此功,刘秀对岑彭愈发看重,拜其为刺奸大将军,授以自己所持更始皇帝节仗命其督查众营。

河内臣服,刘秀心情大好,不但又得了大片广袤的富庶之地,又占据军事重地,而青犊、大肜、铁胫、五幡泯灭,河北贼情又得缓解。此时又有一桩大事浮出水面。当日丛台一会,与谢躬分城而治,自己平邯郸之危,谢躬南镇魏郡诸贼,如今时势转变,铜马、青犊尽灭,邯郸再无累卵之危,自己得幽州、铜马之兵,足以独霸河北,谢躬数万兵马再无利用价值,反倒成了更始皇帝暗中监视自己的利器。经这段时间多方刺探核实,刘玄沉迷后宫安于享乐,已失天下人心,四方割据群立,赤眉威慑关中,朝庭对自己再无驾驭之力,想着新仇旧恨,早晚必与刘玄分道扬镳,倒不如趁赤眉西侵而关中无暇东顾之机,除去谢躬这一肉中之刺,也好彻底从朝廷束缚之中解脱出来。前番已有书信投于谢躬,请其出兵山阳追击尤来,今斥候归报,谢躬果已领军出城,此时邺城兵力有限,防御空虚,有此良机,更待何时?遂暗中招来吴汉、岑彭,嘱两将领一万突骑火速开往魏郡,奇袭邺城,定要一举平灭谢躬势力,为雄踞河北扫除障碍。

吴汉本就对长安朝庭并无多少感情,追随刘秀许久,征战四方,屡立战功,自然乐得刘秀成事。然而刘秀帐下名将如云,却独命岑彭这一初降之人为吴汉副将,去往邺城行此机密之事,却是深有用意了。岑彭之才不逊于军中任何一人,论其坚韧怕更是无人能及,只是此人先降刘縯,后归朱鮪,又有刘玄官职爵禄,这种尴尬身份下,刘秀多少还是有些不甚放心,若不能彻底割断岑彭与长安的关联,如何放心属以重任?故命岑彭与吴汉共破谢躬,与朝廷划清界限,权当做投名之状。

岑彭得命之后,倒也并无异样,随吴汉去交接了兵马,便匆匆向东开拔。

谢躬离开邺城已有数日,收到刘秀书信之后,虽未信刘秀能怀多少好心,更不信贼兵如此不堪一击,可其所言确实深深打动了谢躬之心。当日离开赵国,一入邺城,谢躬便紧锣密鼓张罗平贼事宜,可对魏郡多加探查之后才发现,平贼之事远未像当初所想那般容易。城东有檀乡数万贼兵,城西是尤来十万大军,而自己不过数万人马,整日忧心顾此失彼反为贼所袭,迟疑中徒耗半月之久,可刘秀却丝毫未做停留,已然攻破铜马大军,惊得谢躬久久不能平静,而更让谢躬吃惊的,还是刘秀暗中指使吴汉、耿弇袭杀苗曾,尽收韦顺、蔡充,又统幽州十郡兵马,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听着留于邯郸的暗探所传回的刘秀兵势,谢躬惶恐不安,更不敢轻易离开邺城一步,唯恐被刘秀趁机夺了栖身之所。现今刘秀又南攻河内,若其真能攻破青犊诸部,尤来处于两军夹击之下,必然如刘秀所言,风声鹤唳难以自安。自己领精兵取其所在,倒真有一线胜算。迫降尤来兵马,再东击檀乡,则魏郡必属自己掌控,足可与刘秀抗衡。今刘秀远在河内,就算垂涎于邺城也是鞭长莫及。成败在此一战,如再坐失良机,刘秀大败青犊,回军邯郸,自己再无一丝机会与之匹敌,迟早为刘秀吞并。在这胜败相较权衡之下,谢躬终是决意孤注一掷放手一搏。

谢躬一边遣斥候紧紧盯住山阳尤来动静,又留大将刘庆、魏郡太守陈康领数千兵勇守邺城,自领马武、庞萌众将,倾其大军,悄悄出了邺城,向魏西开进。而事情果如刘秀所断,青犊诸部尽破,尤来贼军得五幡残部之讯,骚动异常,收罗粮草辎重急欲北逃。

谢躬如何肯依?急领兵马一路追杀,直至隆虑山,方追上贼军。马武、庞萌得令,纵兵驰骋,杀得尤来贼兵毫无还手之力,谢躬不依不饶,欲尽得尤来之兵,如何肯放贼兵走脱?自作聪明,趁着贼兵与马武、庞萌交锋之际,自领兵马截断贼兵去路,欲将尤来一网打尽。可谢躬自负熟知兵事,却终是纸上谈兵。归师勿遏绝非空穴来风,自有其道理,刘秀即便得幽州之兵后远胜铜马,也未敢行此凶事。尤来初时为青犊之败而震惧不安,仓皇逃窜,对马武、庞萌的追杀只顾逃命,哪有胆量迎击?可谢躬多此一举,断去尤来生路,将其中逼入绝境,这般情形之下,贼兵因惧死而相与连接,再无先前乱糟糟的阵势,挺起兵刃直冲谢躬兵马,其锋难当,即便马武、庞萌骁勇,也绝难招架这些亡命之徒困兽之斗反戈一击。谢躬非但未能攻破尤来,反倒为其所蚀,死者数千之多,伤者难以计数,遂大败而逃。

就在谢躬惨败于尤来之时,吴汉、岑彭万余突骑已经来到邺城之外。

刘庆紧张之情难以言表,虽说身为将军,可还真没有过用兵之事,不过因暗结赵萌而得将军之位,面对城外杀气腾腾的吴汉军马,如何敢与交锋。乃紧闭城门,死守不出,慌乱中竟连遣使报于谢躬都未曾想到。不过邺城乃魏郡治所,当真也难攻破,吴汉、岑彭虽有一万突骑,却也真真拿这坚城无可奈何,不过吴汉却另有打算。

刘庆虽是朝廷所派,可魏郡太守陈康却是冀州人士,本来也不过是一方豪强,因在平定王朗之乱中,瞅准时机投效汉军而成朝廷官员,又被谢躬拉拢而得享郡守之职。先前也算青云直上、春风得意,可如今谢躬低迷朝不保夕,想那陈康也该看出不妙了。吴汉与岑彭商议欲遣使暗通陈康,说其投诚,而岑彭主动揽下这一差事,遣属官冯俊偷入邺城拜见陈康。

听闻是城外萧王大将使者,陈康不敢怠慢,虽说投效于谢躬,可如今邺城危在旦夕,怎能不好生寻条退路?忙恭恭敬敬迎冯俊入府。

冯俊一看陈康这般对待自己,已明白一二,也不多废话,径直劝道:“下官怯闻上智贤士不处危难之中以求侥幸,中智常人能因识别危机以为功绩,下愚之辈却安于危地自取灭亡。危亡之来去,乃人自成其祸矣,事关宗族兴衰个人荣辱,不可不察。现京师败乱,四方纷纭扰动,陈公身居要职,理应有所耳闻。萧王精兵强将,士族归心,河北闻之从命,亦为陈公所见。谢躬内背萧王,外失军心,拥兵自重,纵容诸贼为祸,实为叛汉贼子,此为陈公所知也。陈公今居危城之中,而萧王大军陈列邺城之外。铜马、青犊虽是劲旅,横行于世,皆在萧王大军面前一溃千里,陈公自觉比两部兵马如何?区区五千散兵,如何是数万幽州突骑敌手?待城破之时,祸不旋踵,纵然陈公忠义无双,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兵败受缚,义无所立、节无所成,徒为天下耻笑,亦为宗族蒙羞。为今之计,不若开门以纳大军,转祸为福,投效明主,免下愚之败,成中智之功,既保富贵荣华无恙,又能征战四方名垂青史,何乐而不为?”

听罢冯俊一番侃侃而谈,陈康深以为然,既然吴汉指出一条明路,又何苦为谢躬陪葬?遂从冯俊之言,约定号令时辰,便欲迎吴汉、岑彭进城。

刘庆全然不知,还在苦苦守城,忽闻北门大开,吴汉突骑已然冲进邺城。刘庆哪敢迎敌?弃军不顾,忙归家中便欲护了妻儿逃出城去。可奔回府中,左右未寻到妻儿,才知今早刚一出门,太守陈康便领兵入府,绑了自己妻儿开门迎吴汉去了。刘庆呆若木鸡,早知今日之事,何苦去巴结逢迎赵萌讨来这个将军,还真不如留在家乡做个地主富翁安享欢乐。刘庆迟疑一阵,有心去降吴汉,也好换回妻儿性命,可刚一出府,便见陈康领了一队汉兵冲将过来,一个“降”字还未出口,便被陈康一剑刺死,斩了首级向吴汉邀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