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东汉开国风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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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二次北伐终得胜,马武朱佑始劝进

河内军报传于安次之时,刘秀激动之情难以言表。数日前,有不少谣言先后自河内传来,或言朱鮪大军渡河而战,已连克温、怀,甚至有人言河内郡已失其半,而冯异生死不明,寇恂节节败退。虽说刘秀也不大相信这些道听途说,可经几番谣言轮番传来之后,刘秀心中还是有些七上八下。河内的重要对刘秀不言而喻,可若真被朱鮪夺取,那自己根基松动大祸不远。更何况在涿郡已与尤来、五校诸部熬了数月之久,皆靠寇恂自河内转运粮草补给,否则如何支应得起十万大军数月消耗?眼见尤来、五校近日渐有颓败之相,若河内出事,怕涿郡战事首先便要付诸东流,就更莫说对于天下走势的影响了。

刘秀不禁打起了退堂鼓,有心引军南下平定河内之乱,而这尤来、五校只好暂且放过,容日后再缓缓图之。可刘秀实在是不甘心。尤来、五校其兵广、其性坚,此时衰败至极旦夕可亡,然而一但轻易放过,容其缓过劲儿来,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剿灭。刘秀左右权衡数日,实在是对河内放心不下,毕竟贼事虽急,可未必没有机会,然河内若失,则大业难成。正欲下令全军集结南归,便传来了寇恂、冯异两将表奏文书。

得知寇恂首当其冲牵制苏茂,而冯异分兵破敌,共败朱鮪,阵斩敌军大将贾彊,更将绿林赶回洛阳,逼得朱鮪闭门不出之事后,刘秀大笑道:“本王就知寇子翼可任,冯公孙必胜也,果不负我所望!”

河内稳固如初,刘秀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这时游袭在外的陈俊遣使归报:“尤来、五校尽舍营地不顾,往渔阳逃散!”

刘秀大喜,数月苦熬总算等到今日,怎会容战机失之交臂,当即命吴汉率耿弇、景丹、盖延、王霸、臧宫、傅俊、杜茂等十二将尽起营中之兵,仅留千余老弱守护营盘,并与陈俊一道向渔阳追去。

尤来、五校在涿郡苦留数月,汉兵坚壁清野,诸部毫无所得,断粮许久,荒郊中野菜野果又能供三十万张吃饭之口用度多久?再耗下去怕只有吃草了。诸部不敢继续游荡于涿郡,稍加商议,便匆匆往渔阳逃去。

三十万饥肠辘辘的尤来、五校兵将早已没有了昔日的精勇气息,除了少许渠帅尚有座骑,其余马匹早已充饥果腹。面有菜色的兵将行于天地之间,与逃荒难民无二。众人饿得乏力,兵刃都拿不稳当,倒拖在地上,留下漫长的印记。落到这种地步,行军能有多快?于是说是奔逃,倒不如说是爬行一般,日行不过二十余里,怎能跑得过吴汉众将马蹄?终于,汉军追尤来、五校四部于潞东。

四部贼兵本是强作精神行军,忽闻汉军追至,心中慌乱,尤来险将萧王逼上绝路,只恐不为刘秀所容,有心迎击却连集结的号角都吹不响了,尤来各部久不见主将将令,一时愣在原地。大抢、五幡早已吓破了胆,还未待汉军冲杀,便已憋着最后一股劲道玩儿命逃将起来。五校素来见势不妙率先逃窜,今日见情势危急,倒有心与尤来共战一场,可尤来不进不退,倒让五校一头雾水,眼见五幡、大抢渐逃渐远,五校再也不敢迟疑,一并撒丫子逃了起来。

尤来虽勇,可也不傻。四部人马逃了大半,面对着杀气腾腾的汉军追兵,如何还敢上前迎战?只能一并逃命而去。

吴汉众将先锋虽不过四五万兵马,可面对漫山遍野逃得失魂落魄的败兵有何可惧?只恐为贼军主力逃脱,毫不迟疑便催动大军追杀过来。

几部贼兵听闻身后喊杀之身,逃得愈发急迫,汉军为沿途散落无力奔逃而瘫倒在地的贼兵所阻,倒也减慢了速度。吴汉毕竟在渔阳数载,对山水路途了然于胸,避开投降的败军士卒不顾,催马绕道继续追击,终于在平谷,再次追上了四部贼军。

贼兵奔逃数十里,早已脱力,当初铜马败逃之时,好歹有些吃食,哪似尤来几部饿了数月,经这一番折腾,早已是头晕眼花气喘如牛。尤来各部渠帅以为必死无疑,吆喝士兵咬牙结阵,可饿得两腿发软的士卒松松垮垮的阵型,不但丝毫瞧不出凶劲儿来,反倒看起来有一丝滑稽。吴汉众将追奔许久终有今日之局,毫不客气杀入贼兵之中,轻轻松松冲破尤来兵阵,随性杀戮起来。

此战毫无悬念,自一开始便是一边倒的局势。尤来士卒饥困疲乏,只是惧死之念而拼命抵抗罢了,怎是养精蓄锐数月之久的汉军精锐敌手?几乎未能造成多少汉军伤亡,便已然死伤过半。待刘秀中军赶来平谷之时,战场已为鲜血浸成一片血泽,刺鼻的血腥气息令久经沙场的将帅都颇有些不适。尤来贼军见刘秀亲领兵马袭来,心如死灰,哭号之中瘫倒在地,再也不去厮杀,是死是活也不再挂念。吴汉众将杀得眼红,不少放弃抵抗却未跪倒乞降的士卒亦难脱杀身之祸,枉死在落日的余辉当中。

许久之后,刘秀将令终于传遍各部,众将方才止住杀戮,将所剩无几的败兵押送于一处,轻伤之人尚有人顾及,重伤士卒哪还有人管他死活。称雄一时的尤来大军彻底败落,五幡更是消亡殆尽,只是五校、大抢趁着尤来死斗之际,弃了友军不顾自行逃亡。大抢不足万人逃亡卢奴旧巢,五校尚有近二十万兵卒西去上谷。交战数月,多是尤来领着大抢、五幡冲锋在前,五校人多势众,多不听尤来之命而藏于身后,有利可图便来一抢战机,见势不妙早早远遁一旁,以致到了今日,尚能保大军不失。

虽说五校军中多是流民老弱,可战之兵聊聊数万,然而二十万之数仍不可放任不管。刘秀命各部收拢尤来败兵,休整数日,便欲乘胜追击,一举消灭五校,去除心头大患。可未及大军西征,上谷便传来捷报。

上谷太守耿况探得五校贼兵入寇上谷四处掳掠袭扰诸县,为护境安民,也不等萧王兵至,亲领次子耿舒统帅新军五千,迎击贼寇。

五校本就已是惊弓之鸟,妄称二十万大军,实则外强中干。耿况、耿舒以五千新军痛击贼寇,引得各县百姓乡勇争相出力,吓得贼兵一溃千里,阵亡近万余人马,投降败卒更是无以计数。耿况留老弱伤残收归本郡充为屯民以增人丁,又挑选青壮,亲自押送刘秀军中。而五校残部四散而逃再也难以为祸。

刘秀喜出望外,人言虎父无犬子,难怪耿弇、耿舒兄弟英勇善战,其父有此才德,自然生出这几个好儿子。刘秀亲迎耿况入营,对这位助自己良多却久未谋面的贤才礼敬有加奉为上宾,大摆庆功宴席为耿况洗尘,命全军诸将一并作陪。

这时,渔阳太守彭宠听闻萧王平定尤来,近在咫尺的他自然也来劳军,彭宠乃是吴汉、王梁、盖延故主,遣兵送将与上谷合军共助刘秀平定河北,又转输粮草不绝,功绩显著,刘秀亦亲身迎入大营,与耿况一左一右陪在身侧。

耿况其人奉行老子,对富贵权禄并无多少欲望,可萧王盛情难却,也只好客随主便,虚身陪坐于主位,可对刘秀封拜赏赐却连辞不受,只愿继续为官上谷,守护一方百姓。耿况处这乱世之中能有如此德行,令刘秀感动不已,亲领众将依次为耿况敬酒把盏。而彭宠就决然不同了,这渔阳太守自认为有功于萧王,刘秀如此亲近理所当然,毫不避讳,畅言己功,甚至与刘秀称兄道弟当真骄纵无比,引得众将甚是不满。可萧王一脸笑意毫不在意,众将也不好发作,只能视而不见,对耿况连连敬酒不绝。

马武有席不入,陪侍于刘秀案前,随时斟酒送食。也难为一个彪悍猛将折得下脸面行此仆役之事。虽说马武于此次北伐之中数有功绩,顺水死战数陷绝境,拼得三千多士卒性命护得刘秀周全,安次强攻贼阵,平谷火速追击,都不乏其身影。可每逢宴席,马武便如此时一般侍奉驾前,颇令众将有些不齿其行。刘秀心知马武乃是自觉绿林出身,投入自己麾下甚晚,故而常有生分畏惧之意,这才不顾身份甘操粗役,刘秀也不好婉拒,只是顺其心意,也好安稳马武惴惴之心。丛台一叙,自己为笼络马武,诈言愿以幽州突骑属其统御,待攻破邺城,马武恐惧归降,自己就再也未提过此事。而马武降将身份颇为尴尬,更是提也不敢提此非分之想,刘秀自觉有愧,且又因马武之功,乃以幽州精兵补足其折损人马,又准其独自领军,不再归属盖延统辖,也算是对其一点弥补了,容日后得建新功再行封赏也便是了。

刘秀正想着心事,马武忽然转身拜道:“殿下在上,今众将齐备,末将有一言相谏,还请殿下参详。”

马武素来以勇著称,忽要谏言,倒真让刘秀有些意外,笑道:“子张但说无妨。”

马武清了清嗓子,说道:“今天下无主。若此时别有他贤捷足先登自命天下,纵殿下有仲尼为相,孙子为将,亦恐难争天命,覆水难收后悔不及。殿下虽谦恭退让,奈社稷宗庙何地?不若就近还于蓟县,上即尊位,再议征伐。到那时还有何贼敢与殿下争锋?”

此言一出,方才还闹哄哄的大帐中忽然静了下来,马武本一武夫,此时忽谏此言,众将还以为是刘秀授意,所有人各怀心事,只是看着刘秀作何反应。

刘秀心中翻江倒海一般难以平静,虽说随着自己兵马日益强盛,领地愈发广阔,也是生出了独霸一方的豪情,然而对即位之事却总觉遥不可及不敢奢望。今日马武忽于众目睽睽之下提出此事,当真令刘秀有些手足无措。对马武之谏言,刘秀只是心中稍稍一动旋即冷静了下来。天下纷乱不堪,局势错综迷离,虽说此时自己也算有些实力,可多靠诸将拼尽全力生死扶持才有今日,尤其是河北士族更是出力良多,而诸将对自己这般相护,很重要一点便是冲着自己的品性而来,刘玄故然荒淫无道,可毕竟是自己恩主,虽对兄长刘縯有失公道,却对自己本人封赏颇厚,更何况在遵从儒家之道的诸多士族眼中,身为臣子,当是忠义为先。当初自己得封王爵,抗旨不尊留于河北,也是打着诸贼祸乱,要为皇帝讨平河北为由才得众将力挺。今故主尚在,自己便登基称帝,与那刘林王朗叛逆何异?一旦冒然即位,招致士族反感离弃,自己必将落得王朗一般众叛亲离。有了这样的顾虑,刘秀怎敢从马武之言?看着宴上众将紧紧盯着自己,刘秀浑身都觉不自在,惊喝道:“子张何敢妄言?当斩也!”

马武慌忙跪倒在地:“非是末将胡言乱语,全军上下皆作此想,还请殿下息怒!”

刘秀只不过以此言消除河北士族疑虑罢了,怎会真舍得取马武性命,听马武如此一说,心中狐疑,怎知其言真假,况就算有人支持马武之事,可仅马武这般空口一说,怎能从之,骂道:“休要胡言,今汉帝坐阵长安,何言无主?如此犯上之言,着实该罚。护卫何在!将马将军送去禁足反省,今日后再有妄言此事者,定斩不赦!”

众将肃然,一场庆功宴席就这般不欢而散。耿况忧心上谷防务,稍作停留便拜别萧王回守昌平。刘秀休整数日,遣偏将军坚谭领军五千别击卢奴,彻底剿灭大抢那点残兵隐患,自己引军过蓟县,徐徐南行。

一路众将无话,心中却早已为马武之言而各自考虑。朱佑尤为之动容。刘縯故去之后,朱佑无时无刻不怀复仇之愿,好不容易助刘秀在河北闯出这片天地,若能自统社稷,与长安分庭抗争,何愁大仇不报?且刘秀前些日除去李轶,也算为刘縯报了一箭之仇,实令朱佑对刘秀愈发推崇。而当初自己随刘縯起兵角逐南阳,就为有朝一日统御八荒,辅助伯升君临天下。今伯升半路崩卒,助文叔登基也算对伯升一点慰藉吧!

待入中山,有喜讯自邯郸传来,郭夫人怀胎十月,一朝分娩,诞下一男婴,快马加鞭报知刘秀。刘秀听闻狂喜不已,年过三旬,征战数年颠沛流离,今日初为人父,香火得以延续,怎能不激动万分?遂招众将宴饮,既为喜得长子而庆贺,又借此良机缓和数日来的沉闷,也顺便商讨下步军政之计。在众将吆喝之下,刘秀思量一阵,今来河北已有多半年光景,征战许久,得河北之地,又恰逢平定尤来诸贼,境内初现平稳局势,有此疆土正是建功立业之时,遂为长子起名刘彊,也算心中对未来的一份期许。

众人赞叹不已,趁着刘秀高兴,朱佑上前冒险谏言:“长安政乱,殿下有日角之相,此天命归于殿下,还请殿下早即大位!”

朱佑与刘秀感情非同一般,有他带头,众将皆壮着胆子上前劝道:“大汉传承二百年,遭王莽祸国,宗庙废绝,豪杰愤怒,百姓涂炭。殿下与伯升首举义兵,更始因此基业窃居帝位,不思奉承大统以为天下,反而败乱纲纪,祸国殃民。登基三年,盗贼日多,国器危蹙。殿下初定昆阳,王莽崩溃;后拔邯郸,北州弥定;今天下十有其二,跨州据土,拥甲百万。言武力则无人敢抗,论文德则无人并论。臣等闻帝王不可久旷,天命不可以谦拒,愿殿下以社稷为计,以万民为重,早成帝位,也成天下之愿!”

刘秀见众将争相上前,与朱佑旧事重提,仍觉欠妥,佯作怒意:“刺奸将军何在?”

祭遵上前听命,就听刘秀申饬道:“护军朱佑大逆不道,妖言惑众,国法难容,即刻收斩,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