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东汉开国风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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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刘文叔力破敌锋,昆阳城重燃希望

已近仲夏,南阳虽已入夜,却仍闷热难眠。连番攻城的官兵累的乏力,却难以入睡,三三两两聚在帐外,吹着夜风,还稍微舒畅。听闻日间敌军已上降书,然主帅不纳,累的众人不得不继续豁上性命攻城。可城中那点守军当真玩儿了命,见刀砍来都不带躲闪,全然一副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的豁命架势,定要拼个鱼死网破方肯罢休。这般打法,谁还敢上前送死?官兵也是肉长的,提刀吃饷。况且人人自知,即便自己首个冲入城池,也早早有上差冒领功勋,自己犯不着为了几个可怜的赏钱搭上性命,都是能躲便躲,每次冲锋也远不如前几日凶猛了。

士兵正悄声议论着战事,咒骂着多此一举的长官,突见空中一道火光,直冲中军大营,照得半边夜空如血染一般,还未落地,便轰然炸裂,分作数道光芒,落入营中,发出一阵轰轰巨响,震得人耳中嗡鸣不止,而后又激起一股热浪和尘埃扑面而来,呛得人鼻涕眼泪难以禁绝。

众人惶恐难安,就听中军大营传来呼救之声:“起火了,快救火了!”

一时间,中军乱作一团,有的抢救粮草,有的引水灭火,不少军帐为热浪所袭,生生引燃。好在帐中将士早就在帐外纳凉,并无丝毫伤亡,而火势又不是很大,很快为众人合力扑灭,可灼人的热浪和冲天的火光却惊到了侧营之中的猛兽,虽为铁链牢笼所困,挣脱不得,兀自上蹿下跳,吼叫个不停,驯兽人弹压许久也无法平复。吵吵嚷嚷一整夜,闹得中军一夜未眠。

王寻听闻起火之事,忙赶到王邑军帐,见他刚刚引亲兵救火归来,满面烟灰尘土,胡须都被燎去不少,焦黄一片,狼狈不堪。

王寻关心道:“司空大人无碍吧?这等小事又何必亲往?若出差错如何是好?你这几个亲卫也当真失职,怎能纵着你家大人性子,令其身陷危地?着实该罚!”

王邑摆摆手:“不碍事,司徒大人莫怪他们。我外出巡查,巧遇流星坠营,引燃大火,职责所在,便急令兵勇救火罢了。”

“哦?果如帐外传言是流星坠营?咦!这恐非吉兆啊!”

王邑却说:“其实也无甚紧要,不过引燃了几顶军帐罢了,军需粮草无丝毫波及,又无士卒伤亡。眼下还当传令严禁以讹传讹,有伤军心。”

天色渐明,两人正谈论此事,忽有斥候归报,南方行来一路兵马,约千余之数,举汉军旗帜,距离南营数里而止。

王寻皱了皱眉头:“再去打探,何人领军?可还有后续人马?”

未过一炷香的功夫,又有数名斥候先后来报,称敌军帅旗只书一“刘”字,也无官阶标识,故不知何人。约两里之外,另有一军,迤逦缓行,走走停停,看阵势也就万余之数,除此之外,再未发现其他人马。已分遣斥候继续向南打探,不久之后便会有回信。

王寻奇道:“莫不是刘縯已经攻破宛城,率军救援?”

王邑也是一头雾水,思索一阵:“未必就是刘縯,叛军中多有刘氏宗族,前些日自城中南逃之人,或引兵来救也未可知。若是宛城陷落,叛军毕然倾尽全力来此,这万余人马之后必有大军遥相呼应。且传令各营戒备,坚守不战,着令南营分出三千兵马迎战,先破了这千人先头部队探个虚实,待斥候回报再平灭后军。”又一想,说道:“陈茂与敌军早有交锋,调其营中斥候一同前往查探,务必探明来将姓名。”

刘秀立马于昆阳南郊,距离敌营仅四、五里止住大军。

已经能看清敌军前营了,就见营盘之中,兵勇往来奔走,集于寨门一边,却不出战,紧张地望向这边,只有弓箭手列于营前,随时准备阻住汉军攻势。

刘秀胸中血气翻涌。对面可是四十万大军虎视眈眈,行军途中数十里之外便早已听见敌军钟鼓回荡之声。那李宝早早吓得两腿发软,连马都坐不稳当了,哪还能提起精神领军冲杀?刘秀将其安置一边不理,其营交由邓晨统帅。其实不只是李宝,军中许多士卒听闻官兵之势,早就了无战意。即便是从舂陵起兵至今,历经小长安惨败、棘阳孤绝和沘水恶战,一路拼杀,从死人堆中钻出来的赳赳老兵,也满是惴惴不安。刘秀深知自己此时已成汉军成败关键所在。再没有一兵一卒的援军,也没有丰厚的辎重补给,有的只是慷慨赴死之心,如此被动不利,却也只能迎难而上。昆阳便是自己的绝境,不在此一鸣惊人,龙啸九天,那便粉身碎骨,徒留笑柄。身后是万余人马,可一双双眼睛之中无不透露出恐惧与绝望。一旦交锋,还不知能有多少人会紧紧追随自己拼杀冲锋。刘秀心中没底,若真当自己冲入敌营,而身后大军四散逃亡,那自己可就真真成了笑话。

刘秀强行平复自己慌乱的心境,努力克制住不断颤抖的双唇,尽量用充满自信的语调,使尽全身力气,于阵前高声誓军:“将士们,对面便是朝廷大营所在。这几日不少人私下传言,说敌军有四十万之多,引得大伙心惊肉跳。既然刘秀决意与大家共赴沙场,那便也不丝毫隐瞒,就以实情相告。敌军确有四十万无疑,再加上后备壮勇民夫,更达百万之众。”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四处可以听闻哀叹之声。邓晨心中不解,汉军已如惊弓之鸟,文叔又何苦夸大其词,雪上加霜?却听刘秀接着说道:“人皆有畏死之心,不为耻也。谁无父母兄弟?谁无妻子儿女?可对面敌军会让我等归家团聚,以享安乐吗?刚得斥候归报,敌军已有数万人马潜入我军背后,断我等归路,这便是要将我等往死路相逼,实乃欺人太甚!刘秀无能,本欲引大伙与昆阳城中王凤将军数万人马里应外合,杀散官兵,尽取其财,分予众位兄弟,以献家中老幼,聊表寸心,谁料终是领大伙身陷绝境之中。刘秀愧对各位兄弟!可我们不能死!我们要为父母而活!要为妻子儿女而活!棘阳死战,我们怕了吗?沘水大捷,我们怕了吗?今日也是如此,官兵虽众,可早已被昆阳城中数万兄弟死死拖住拖垮,只待我等奋力一击,必为我军所破!你们且看对面营中官兵,人数岂止我等数倍,却焦虑不安,裹足不前,其心中之惧远甚我等。兄弟们,为了父母兄弟,为了妻子儿女,为了自己活命,有进无退!怯则死,勇则胜!”

邓晨心中暗赞,刘秀一番话虚中有实,实中有虚,经此一激,汉军明显没了先前那种慌乱。再看众将表情,连熟知内情的马武等人似乎都信了一半。

刘秀又说道:“今日,刘秀便豁出性命,领本部千人为先锋,为众兄弟撕开一条血路,若能以此破敌,保全大家性命,刘秀便是死了,也算对得住众位袍泽以死相托了!”说罢,令马武等人统帅大军殿后,自将本部千人缓缓前行。

邓晨、任光急了,欲率军同往,却为刘秀所止:“今日之事,需以大局为重,首站必要获胜,方能稳住军心,待我拖住敌军,你等再来冲杀,方有胜算。”

听刘秀数语交待,邓晨、任光默默不语,可又实在放心不下,使邓奉、臧宫随身护卫。刘秀深知两将勇武善战,此去必有大用,便领两人同行。

就在刘秀磨刀霍霍之际,敌营突然传来三通鼓声,营门大开,涌出数千官兵,直奔汉军杀来。

刘秀稳住阵脚,待敌军渐渐离了大营弓箭庇护,拔剑在手,紧盯敌阵松懈之处,高呼一声:“众军随我来!”便一马当先,冲将出去。邓奉、臧宫近在身侧,见刘秀冲出阵去,不敢马虎,紧紧护在两翼,如一柄尖刀,直刺敌军要害所在。

刘秀深知刚才话说得再漂亮,但若不能引兵打出气势,震慑敌军,那么汉军稍稍激起的士气也会转瞬瓦解殆尽。故而冲锋在前,英勇无畏。而邓奉、臧宫更是身手不凡,勇猛无敌,两杆大枪舞得眼花缭乱,所过之处血肉横飞。王霸、傅俊紧随其后,稳稳将敌军阻于阵前,使敌难以将汉军拦腰截断。只这一轮冲锋,敌军阵脚即被冲乱,刘秀五将左劈右砍,连杀数十人,惊得官兵连连后退,四处躲闪,唯恐被这几个煞神盯上。

马武众将远远瞧见刘秀如此生猛,更是倍感意外。刘秀这人平日里唯唯诺诺,大敌当前,反而勇猛如此。而敌军明显慌乱,阵脚溃散,汉军将士还道刘秀所言不假,官兵已为昆阳拖垮力竭,一时间士气大振,杀生冲天。马武本就是一员猛将,见敌军已为刘秀冲乱,哪还按耐得住,忙指挥大军乘势冲上,转眼便与官军短兵相接。

一边是纠纠赴死、士气高涨之兵,一边是连番攻城、身心疲乏之众,还未过一刻工夫,胜负已然分晓。官兵连眼前千人都难匹敌,又见远处杀来万余人马,一时乱作一团,节节败退,争先恐后逃往大营。为首一将,气得大声呼喝,连斩数名后退士卒也无济于事,仅逼得众兵绕开自己逃得更快。那将军忙催促亲卫精锐上前迎敌,欲先稳住阵脚,待大营再派支援,也好反攻敌阵。可卫队早已被自己败兵冲散,一时难以集结。而汉军一路砍杀,如天降邪煞,任谁迎战都是有去无回。官兵士气已然崩溃,即使前排咬牙拼杀的将士也觉不妥,拨马回逃。

营中守军见势不妙,忙打开寨门,将败军迎了进去,弓箭手一阵乱射,才勉强阻住敌军不得靠前。南营守将见敌军来势凶猛,自己虽人多势众,但早就听闻沘水之战汉军便以少胜多,眼下又击退自己数千人马,心存怯意,恐冒然出击再为敌军所败,而受到王寻、王邑责罚,便不敢再战,忙派兵回报中军,言敌军之势,南营未能破敌。

王寻、王邑听完南营回报,叛军千人即冲破三千官兵,当真吃了一惊,又听斥候归报,已探明敌军主帅为刘縯亲弟刘秀,现居伪朝偏将军一职。王寻暴跳如雷:“饭桶!简直是饭桶!”可骂归骂,但刘秀击败数倍于己的军队却是不争的事实,王寻、王邑冷静下来,正要合计再调大军尽速剿灭刘秀,却又有斥候回报。

“敌军趁南营不稳,派出数名信使,往城中射入书信,其中一人为我军截获。”

王邑忙抢过书信,展开观瞧,突然大惊失色。

王寻接了过来,就见书上仅有数字:“宛城已破,刘公兵到!”聊聊数语,惊得二人久久难以平静。

昆阳城中接到书信,人人欢欣鼓舞,王凤、王常喜上眉梢,十余日苦守终有回应,绝境逢生之情难以言表。守军见城外援兵赶到,又知宛城大军随时可至,喜不自禁,人人高呼:“宛城破,刘公到!万岁!万岁!”

欢呼之声直冲云霄,经久不绝。城外官兵听得真切,皆惶惶不安。城中不到一万叛军,连攻十余日都未攻陷城池,今宛城十万援军即将增援,官兵虽众,又能有多少胜算?人群中又悉悉索索地悄声议论昨夜流星坠营之事,那大火起的邪乎,莫不是凶兆,预示官兵败局?更有人煞有其事,说怕是大火引燃了粮草,谁知还剩得多少?若再拖延下去,怕连饭都吃不饱了。南营败军早已被汉军吓破了胆,传言敌军主力已至南郊,无不以一当十,官兵绝无胜算。一时间,议论纷纷,流言四起,几经禁令弹压,才将谣言压制下去。可军心涣散,哪还提得起勇气再战?皆闭营自守,谨防敌军来袭,以待中军将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