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东汉开国风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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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公孙设计定巴蜀,隗嚣传檄得雍凉

关中自邓晔、于匡起兵之后,新朝局势愈加糜烂,未过多久,南阳朝廷两路大军齐发,兵围洛阳,剑指长安,东方已尽为义军所有,王莽难与之争锋。就在焦头烂额之际,巴蜀、雍凉亦割断与朝廷往来,起兵应汉。

公孙述,字子阳,扶风茂陵人士。西汉哀帝时,为朝廷郎官,王莽天凤年间,任导江卒正,治于蜀中临邛(qióng),政事通畅,奸盗不发,素有能名,为郡中信服。

天下初乱,更始皇帝登基,随着关中局势瞬息万变,益州各地豪强收拢宾客,招募强盗,截杀县宰,举县应汉。有南阳人宗成自称“虎牙将军”,攻略汉中。商人王岑起兵雒(luò)县①,自称“定汉将军”,率众响应宗成。两将合兵数万人,游走巴蜀汉中之间,攻城略地,声势浩大,蜀中莽朝官吏皆震恐不已。

其实两人初时都如邓晔、于匡一般,为起事正名而诈称汉兵,实则与南阳朝廷无半点纠葛,不同之处在于邓、于二人最终投诚汉庭,接受汉帝官爵,受汉使节制,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汉军。可宗成、王岑两人醉心于一己私怨,假托汉名,实为流寇,只为在乱世之中风流快活一场也便不负此生。然而百姓怎辨得了真假,还道是汉帝遣兵收复益州,争相奔走传告,言巴蜀即将改天换日。

公孙述听闻汉帝复起,蜀中虽然远离朝堂,可对天下之势也有所耳闻,更何况公孙述善占卦卜吉,天相民心皆应刘氏复兴,社稷重归汉室确属无疑。听闻有汉将入蜀攻占城池,遂遣使者迎奉宗成,欲从黎民之愿,举地归附大汉。

临邛在公孙述治理之下,人口鼎盛,钱粮丰腴,又距成都仅百余里之地,退可养兵十万,进可入主成都,号令益州。宗成得此意外强援,喜不自禁,遂拜公孙述为偏将军,征发属地青壮从军效命,又取临邛府库以充军实。

公孙述又遣其弟公孙光、公孙恢,功曹李熊,多方游走交通,蜀中多有豪强如李育、程乌之属,应公孙述相邀率众从军。在公孙述的一番张罗下,宗成威势更胜,遂进兵成都。

蜀郡太守惶惶不可终日,还未战上一合,即开城投降。而宗成、王岑一入成都,原形毕露无遗,肆无忌惮地纵兵掳掠横暴。成都世族百姓本以为汉兵入城,还以为得脱昏君牢笼,终归大汉统辖,锣鼓欢天,夹道相迎,谁知竟遭贼兵暴行,多有被抢掠财物,流失子女人家。一时间,成都哀嚎震天,人人自危。宗成、王岑不以为然,携兵入城,大大咧咧地高居府衙,整日吃喝玩乐,纵情声色,搞得成都乌烟瘴气。

公孙述见此情形,方知被骗,这哪里是什么汉军将士,分明就是强盗贼寇,而自己本欲为民所想,早归汉室,奉迎汉帝,也好在大汉重整天下时,能惠及益州百姓,而自己顺便顾个前程。谁知好心办了坏事,竟然是引狼入室,为祸一方,看着成都父老对自己侧目以对,多年声名毁于一旦,公孙述心中苦不堪言。

左思右想,公孙述不欲就此俯首听命,任这群匪类横行无忌,遂暗中召见县中豪杰,明言相告:“天下同苦新朝,思属汉室久矣。故述听闻汉将军到,遣使驰道相迎,更为宗成联络州郡,招募豪杰,助其入主成都。而今无辜百姓受此贼子劫掠,妇孺多受侵暴裹挟,房屋庙宇更是焚毁无数。宗成乃草莽贼寇也,绝非汉室义兵。述为此贼所诓,助纣为虐,深以为耻,今欲求众位英雄相助,诛此无道暴徒,保郡自守,以待天子征召。诸公欲并力者即随述行事,不欲者请自归去。述绝不强留。”

李育、程乌向来敬服公孙述为人,又想如今成都以为贼寇所占,若不趁早除去,自己终是无尺地容身,于公于私都容不得宗成、王岑为祸巴蜀,遂与众豪杰叩首而从。

这日,宗成、王岑统兵西行,忽有天子使者持节入城,就在郡府衙门之前,当着世族百姓的面,传天子旨意:“公孙子阳,奉天迎汉,平定益州,特拜为辅汉将军,领蜀郡太守,兼济益州牧,赐尔官文印绶,可自行征辟属官,代朕坐镇益州,务必以国家大计为重,安抚黎民,剿灭乱寇。”

城中官吏百姓皆怒宗成暴行,愿奉天子之书,拥戴公孙述主政蜀中。民意如此,公孙述立遣公孙光、李熊、李育、程乌率兵夺取各门,控制府衙。有成都十多万百姓相助,转瞬之间,成都易主。

公孙述又遣使赚宗成、王岑回城,言天子分封二将,烦请速速回城以迎天使。随后选精兵数千,藏于城西两侧,待宗成、王岑得意洋洋回来之际,大军暴起相攻。两人兵勇皆是匪类流寇,向来便是欺软怕硬,见此情形,如何敢上前迎敌,纷纷四散而逃,王岑为败兵所冲,死于阵中。宗成勒马而逃,可还未走出多远,即位部将垣副所杀,率众归降公孙述。

有了蜀中豪强、百姓鼎力支持,又得了宗成、王岑全部人马,公孙述实力暴涨。成都已定,公孙述凭蜀中沃野千里,土地肥饶,兵力精强,断绝了与新朝关联,闭关自守,天府之国俨然成了一处世外桃源。而就在公孙述占据成都,独领巴蜀之时,雍、凉之地也如翻天覆地一般。

隗(kuí)嚣,字季孟,天水成纪人士。少有才名,出仕州郡。国师刘歆听闻隗嚣之名,征其入府为属官。年初,南阳叛军大破甄阜于沘水,皇帝震惊,一面征集军队付与王寻王邑,一面遣出七公属吏七十二人,颁赦政令传檄州郡以安人心。隗嚣亦在出使之列,可自出长安,不去他地,径直回了天水,不久便传南阳汉帝登基之事。

隗氏也算天水大族,隗嚣小叔隗崔,素来豪放侠义,人脉甚广。听闻汉帝起,而昆阳败,新朝皇帝至亲如刘歆之属皆叛,料想王莽朝廷分崩离析,天下归汉大势所趋,遂与兄长隗义及亲信上邽人杨广、冀人周宗聚众数千,举兵而起,攻陷平襄,杀其守将,占其城池。

待事初成,隗崔等人军议,皆以为凡举事应共推一德才出众之人为主,以号令群雄。本当以隗崔为首,只是隗崔自认为虽在雍凉稍有声名,但偏居一隅难为天下人知晓,而侄子隗嚣声名远播,更曾在长安数年,为朝廷上公属官,远胜自己这个偏僻乡野之人。遂与众将共推隗嚣为上将军,统领诸部人马。

隗嚣坚辞不从,倒不是虚情假意推诿做作,而是真心不愿为众人作那挡箭盾牌。在座哪一个不是一方豪杰,霸气十足?虽因自己曾为朝廷官吏而甘愿屈就,但未必就真心奉自己调遣。若政令难行,将令不尊,如何能够成就大事?一旦事败,自己为众军之首,虽有名无实,但仍为朝廷所忌,必被定为乱军首恶而难辞其咎。这般出力不讨好的事情隗嚣如何肯做?连连推辞不受,说道:“诸位叔父,众位豪杰,无不是贤良才德,独当一方,隗嚣鄙陋小子,如何担此重任?更何况要居于众位长辈之首,实在有违晚辈尊上之道,嚣甘为众将参议,受叔父调遣。还请再莫强求,惹得大家都不痛快!”遂退回府中闭门谢客。

隗崔与各部将帅几番入府,数次请命,软磨硬泡甚至武力裹挟,隗嚣才勉为其难:“众位将军不嫌小子晚辈,嚣先行谢过。只是唯有从我一言,方肯为任,否则便是立斩隗嚣,也实难从命。今天下汹汹,正如叔父所言,乃我等顺势而起,乱中博取功名的天赐良机,然虽有众将鼎力相助,可若各行其是,自谋其利,终难成大业。嚣不才,若众位将军能从嚣言,严奉嚣令,方敢从命!”

众将虽仍怀私心,但隗嚣之言在情在理,故尽皆允诺。隗嚣才从众人之言,荣任上将军。又素闻平陵人方望谋略出众,当即遣使聘请以为军师。

方望初至,谏言道:“将军欲承顺天命,辅助汉室,起兵反新,可今汉帝立于南阳,而王莽居于长安,西凉为关中所阻,难以朝见汉帝。将军虽以汉室为名,实则并无汉室受命,如何能够使雍凉州郡信服?不若尊奉汉帝庙堂,以礼供奉前汉一十四帝,以示天下,吾等确为大汉臣子无疑,否则便如蜀中宗成、王岑一般终为人所弃,所谓“神道设教,求助人神”者也。虽然于国家之礼稍有不足,但尊奉汉帝之意绝无懈怠。如此一来,即便并无汉帝委任,足以号令雍凉豪杰,正如人言‘明正则言顺,言顺则事行’也。”

隗嚣大喜,立高庙于城东,祭祀高祖、太宗、世宗皇帝,隗嚣众将皆称臣执事,奉璧而告。待大礼行毕,牵马操刀,杀牲而盟,隗嚣于众军之前盟誓:“凡我同盟三十一将,合大姓十六,允承天意,辅助汉宗。若心怀奸逆,神明殛(jí)之。高祖、文皇、武帝在上,若臣等有违誓言,自谋私利,为天地所弃,宗族灭亡!”

众将歃血为盟,薶(wò)血加书,一如古法,立定盟约,共尊汉帝,相与立拜。立隗嚣为上将军,隗崔为白虎将军,隗义为左将军,杨广为右将军,王遵为明威将军,周宗为云旗将军。各勒部众,听奉隗嚣将令。

结盟即成,隗嚣趁热打铁,移檄传告郡国州牧、部监、卒正、连率、大尹、尉队大夫、属正、属令,交通各县豪强世族,檄文曰:

王莽辱慢天地,悖道逆理,鸩杀大汉孝平皇帝,篡汉自立,矫托天命,伪作符文,欺瞒天下,震怒上帝,尽楚、越之竹,不足以书其恶行。既乱中原仍不引以为戒,狂心益悖,妄自尊大,北攻强胡,南扰劲越,西侵羌戎,东摘濊(wèi)貘(mò)②。使四境之外,并入为害。而王莽庸碌无为,文不能安邦定国,武不能平定叛乱,以至于攻战之所败,苛法之所陷,饥馑之所夭,疾疫之所及,累死庶民以万万计。死者露尸不掩,生者奔亡流散,此其逆天之大罪。天道循环,降罚于莽,使其家族内乱,父子反目,大臣反据。今大司马董忠、国师刘歆、卫将军王涉结谋内溃,纳言将军严尤、秩宗将军陈茂,举众外降。山东之兵二百余万,已平齐、楚,定宛城、洛阳,克函谷关,威慑长安。嚣奉汉帝之命,平复雍、凉,有不从命者,大军必往征伐,若明是非,立归朝堂,复其爵号,共辅汉庭。

此文一出,雍、凉为之一振,各州牧守、县宰、世族知新朝大势已去,而汉帝委任隗嚣统御陇坁(zhǐ),皆争相率众投效,十数日间,得雄兵近十万有余,隗嚣将兵攻略,击杀雍州牧守陈庆。进取安定,斩王莽从弟平阿候之子,安定大尹王向,雍州系平,皆为隗嚣所属。再分遣诸将别循陇西、武都、金城、武威、张掖、酒泉、敦煌,皆奉命归附,偌大凉州亦为隗嚣所得。

益州、凉州皆叛王莽,自此之后,王莽之令仅限长安、洛阳,大新王朝行将就木,大汉复兴转瞬在即。

①雒(luò)县:今四川广汉北部。

②濊貘:濊貊是中国东北的古老民族,又称貉、貉貊或藏貊,古文献称之为“白民”,“毫人”或“发人”。濊貊族是由濊人和貊人汇合而成,以农业城栅为特点,不同于游牧族。濊貊族在夏商之际广泛分布于南起辽东半岛北至松花江流域中游的广大地区,濊貊主体在关东,周灭商后逐渐迁至其他东部地区,另有一部分濊貊人迁至古朝鲜半岛北部(汉四郡地区),最远到汉江南北两岸都有濊貊人的足迹。

隗嚣告郡国书

汉复元年七月己酉朔。己巳,上将军隗嚣、白虎将军隗崔、左将军隗义、右将军 杨广、明威将军王遵、云旗将军周宗等,告州牧、部监、郡卒正、连率、大尹、尹、尉 队大夫、属正、属令:故新都侯王莽,慢侮天地,悖道逆理。鸩杀孝平皇帝,篡夺其位。矫托天命,伪作符书,欺惑众庶,震怒上帝。反戾饰文,以为祥瑞。戏弄神袛,歌颂祸殃。楚、越之竹,不足以书其恶。天下昭然,所共闻见。今略举大端,以喻吏民。

盖天为父,地为母,祸福之应,各以事降。莽明知之。而冥昧触冒,不顾大忌,诡乱天术,援引史传。昔秦始皇毁坏谥法,以一二数欲至万世,而莽下三万六千岁之历,言身当尽此度。循亡秦之轨,推无穷之数。是其逆天之大罪也。

分裂郡国,断截地络。田为王田,卖买不得。规锢山泽,夺民本业。造起九庙,穷极土作。发冢河东,攻劫丘垄。此其逆地之大罪也。

尊任残贼,信用奸佞,诛戮忠正,覆按口语,赤车奔驰,法冠晨夜,冤系无辜,妄族众庶。行炮格之刑,除顺时之法,灌以醇醯,裂以五毒。政令日变,官名月易,货币岁改,吏民昏乱,不知所从,商旅穷窘,号泣市道。设为六管,增重赋敛,刻剥百姓,厚自奉养,苞苴流行,财入公辅,上下贪贿,莫相检考。民坐挟铜炭,没入钟官,徒隶殷积,数十万入,工匠饥死,长安皆臭。既乱诸夏,狂心益悖,北攻强胡,南扰劲越,西侵羌戎,东摘濊貊。使四境之外,并入为害,缘边之郡,江海之濒,涤地无类。故攻战之所败,苛法之所陷,饥馑之所夭,疾疫之所及,以万万计。其死者则露尸不掩,生者则奔亡流散,幼孤妇女,流离系虏。此其逆人之大罪也。

是故上帝哀矜,降罚于莽,妻子颠殒,还自诛刈。大臣反据,亡形已成。大司马董忠,国师刘歆,韂将军王涉,皆结谋内溃;司命孔仁,纳言严尤,秩宗陈茂,举众外降。今山东之兵二百余万,已平齐、楚,下蜀、汉,定宛、洛,据 敖仓,守函谷,威命四布,宣风中岳。兴灭继绝,封定万国,遵高祖之旧制,修孝 文之遗德。有不从命,武军平之。驰使四夷,复其爵号。然后还师振旅,櫜弓卧鼓。申命百姓,各安其所,庶无负子之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