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东汉开国风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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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饶阳暂解饥肚肠,涉险强渡滹沱河

饶阳令愁眉不展,心情有些郁闷。

前些日,赵王子刘林助前汉成帝后人登基称帝,有人从邯郸传旨饶阳。虽觉刘林此举有失妥当,毕竟汉帝早已在承继大统,定都洛阳,并传檄天下,昭告万民。如今再据土称帝,未免有些叛逆之嫌。可刘林这条地头蛇在冀州翻云覆雨,可谓只手遮天,如今声势浩大,统兵十数万,小小饶阳怎敢稍有违背?只能俯首称臣,听从调遣。

可邯郸又是征粮又是筹饷,时不时还来拉取壮丁,搅得饶阳生生不得安宁,百姓凭空要多缴许多钱粮,多有不满,闹得饶阳令很是头疼。正犯愁怎样平复民怨,又有邯郸来了一群使者持节入城。这群大爷哪次来了不是大吃大喝一番,临走又连哄带骗掠走不少财物。饶阳令心中恚怒,面上却也不敢得罪,恭恭敬敬迎入馆驿,好酒好肉尽心款待。

可这群人如狼似虎的吃相,着实把饶阳令唬得不轻。整盘肉端上去,一转眼功夫便被众人席卷残云,哄抢一空,争肉的那个狠劲儿倒似恶鬼投胎一般,哪有半分皇帝使者的威仪?明明只有二十多人,却已经吃了五十来人分量,还直唤上菜,这种吃法,若再来上几波使者,怕饶阳馆驿都要被吃垮了。

饶阳令有些狐疑,邯郸使者先前也曾来了不少,何曾像这群人一般粗俗?今晨就听使者入城,只注意看那节仗,也未及多加问询,探明身份,便将他们迎了进来。现在整个冀州都在缉拿洛阳汉使,难不成便是那刘秀使团?若真是如此,那十万户侯的富贵倒是其次,自己也未有那命数,可如果因此走脱了刘秀,岂不被刘林怨怒?如今河北皆是刘林天下,自己一个小小县令如何扛得住刘林报复?饶阳令越想越怕,找来功曹相询,看看有何法子好一探究竟。

功曹请县令入见使者,探问一行作何公干,或可瞧出破绽。可饶阳令又怕言语不慎惹恼了他们,如此又岂有好果子吃?两人商议许久,生出一计,必可探明使者身份。

安排好功曹见机行事,饶阳令走入饭堂,向那使者躬身一拜:“天使一路辛苦,对酒食可还满意?”

那为首青年淡淡一笑:“本使奉命北上公干,路径饶阳,多有叨扰,还请县令莫怪才是。酒美肉肥,还要多谢饶阳令盛情款待,只是本使一行走得匆忙,未及多带御寒衣物和干粮,还劳烦饶阳令代为准备一些。本使必不相负,待回邯郸,必向圣上言及县令大人忠君体国之心。”

饶阳令心中骂道:“吃个没够不说,果然还要再敲诈一些,就冲这个劲头,倒真有些像那邯郸使者了。”面上陪笑:“天使言重了。下官略尽地主之谊,都是分内之事罢了。”

这时,堂外忽传隆隆鼓声,有人高声通报:“邯郸将军到!”

正吃得欢畅的使者随从听到传报,噌得站起身来,筷箸调了一地,显得面有惧意。而使者本人也是脸色微变,抓起了身边节仗。

饶阳令看在眼里,心中暗道,这些人听闻邯郸将军到来便如此紧张,必是假冒使者,说不定就是刘秀本人在此,还当速速差人索拿才是。正要呼喝卫兵入内,却听那年轻人沉静如水,对自己说道:“既然邯郸将军造访,烦请饶阳令引来相见,本使正有要事交他去办。”

饶阳令一下子又迷茫起来,莫不是自己猜错了?何曾有什么邯郸将军到来,只不过是自己与功曹商定权宜之计,欲诈这使团一诈,逼他们露出破绽。可这使者不为所动,难道真是刘林所属?听他对邯郸将军不以为意,还道要吩咐差事,看来地位甚高,自己哪能开罪得起?他要自己领邯郸将军相见,自己又从哪里寻这人出来?一时急得满头大汗,忙向那青年拜了一拜,便闪出门去。这下捅了大篓子,到底该如何圆谎才是?好在那使者看似并未见疑,可若久久不见回复,识破自己那点小算盘,还不惹恼了他?

饶阳令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也不知如何应对,总不能找人假扮将军吧?那可便是犯了王法,假冒官差,是要充军问罪的!就在这时,那使者随从走出堂外,求见饶阳令。还以为是来逼问自己,吓得饶阳令躲进旁边屋舍,支使功曹出来相见。

“额……大人忽有紧急公务,稍后便来,烦请上差等候片刻。”功曹陪着笑脸小心伺候着。

“既如此,我们也便不再打扰了。料想邯郸将军也应公务繁忙,而我等亦有要事在身,等他不得。且为我等置办行装,切莫误了我等行程。”

他们要走了?好!好!好!快快送走这群大爷,也省得自己麻烦了。饶阳令忙张罗好礼物,又备上马匹送于使团。

刘秀一行如何再敢耽搁?急急忙忙上马,拉上行装便出了城门,待跑得远了,众人笑得前仰后合,先取了棉装裹上,再去瞧车中物什。饶阳令不但备足了干粮,还奉上金银珠玉,以讨好使者,又惹得众人一阵好笑,将方才饭堂上的紧张丢得干干净净。

众人且行一阵,忽有身后噪杂之声。只见远处尘土飞扬,杀气腾腾,显然来者势众。贼军绝无如此规模马队,瞧此阵势,必是刘林追兵赶来。众人刚刚放松的心一下子紧绷起来。若被追上,岂还有脱逃的机会?众人策马狂奔,好在轻装奔驰,而追兵身披甲胄,又连日追奔许久,一时被刘秀众人远远甩了开去。

可该往哪里逃呢?刘秀曾与耿纯探问河北地理,再向南,便是滹沱河水,河宽浪急,水势汹汹。河北冬日寒冷,正月中其他河水皆冻得透彻可行车马,唯独这滹沱河水急浪大,往往冰封迟缓,此时也不知水情如何,如能跨河而去,便入安平国地界,治所信都,是为任光所辖。也不知刘林对信都有何动作,若能寻到任光,确也能暂避一时。可如果河水未冻,阻住路途,岂不是被追兵逼上了绝路?刘秀心急,连使数名随从先去探查,自己则边行边琢磨若河不可渡,又该如何南行。

待随从归报,却让众人心中冰凉。河水一如既往,奔流不已,又无渡口,实难通行。众人乱了手脚,一时没了主意,绝望中似有决绝之意。刘秀怎肯轻易放弃,责令王霸前去再探。

滹沱河在昨日一场大雪中,散出阵阵雾气,细细一看,虽有薄薄一层冰凌,却远不足车马横渡。王霸看着心急,前面探查并无错漏,刘秀再遣自己必有深意。仔细想想,若众人再听到河水未冻的消息,只怕会束手待毙,又或四散而逃,如此一来,当真是无可挽回。不若诈称河水已冻,诓众人重坚信念,继续奔行,待到河边绕去他路也不失一条权宜之计,总好过人心涣散,坐困等死好上许多。

拿定主意,王霸回告刘秀,冰坚可渡,众人闻言,果不其然,为之振奋,一行策马而行,不多时便来到河边。可大出王霸意外的是,滹沱河竟在这短短须臾之间,冻出一层浮冰,虽然看着甚是透亮,让人觉得不太牢固,可当王霸小心翼翼在上面走了几步后,倒还真可通行,比起留于此处等死已算得上一条生路了。

刘秀大喜,笑道:“元伯不诓我等,前面所探真真该罚!”众人喜出望外,忙下马来,用布包裹马蹄以防打滑,颤颤巍巍走上了冰面。真是应了如履薄冰这句话来,听着“咯吱咯吱”令人颇为不安的声响,众人紧绷心弦,轻手轻脚走过河中央。

眼瞅着将到对岸,身后追兵已然赶到,见众人行于冰上,一阵呼喝后,也下马来追。刘秀等心中慌乱,步伐也着急起来,哪还管得了冰面结实与否,死命狂奔。就听那薄冰发出阵阵低鸣,终于承受不住,断裂开来,最后一辆马车轰隆一声,落入河水之中,拉车马匹一阵扑腾,激起数丈高的水柱,可已无济于事,转瞬被河水吞没,而水上冰层断为数片,在河水冲刷之下,浮浮沉沉飘向远处。好在刘秀众人离岸已近,一阵狂奔已然跳到岸上躲过一劫。而后面的追兵可就苦了,不少人已经来到河中央,恰逢河冰破碎,倒霉的就如那马车一般沉入河水最深之处,天寒地冻,还未跳上几下,便已冻得僵硬,被大河卷得不见踪影。运气好的,站在尚未破裂的冰面上,被河水带走,退也不是进也不是,离死也就一步之遥。

岸上的追兵看着逃到对岸的刘秀一行,空有人多势众却也无济于事。射出一阵箭雨,仅仅落在河水之中,惹得刘秀众人一阵哄笑。眼睁睁看着通缉要犯近在咫尺,有条不紊的收拾行装,那金灿灿的十万户侯的爵位离自己渐渐远去,追兵一阵愤愤咒骂,沿河而上,意图再寻其他过河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