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东汉开国风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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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上谷起兵助刘秀,再结渔阳平北境

当日,广阳王子刘接突然起兵蓟县以应刘林,打了刘秀一个措手不及。蓟城各门都受刘接侵袭,城中一时乱作一团。耿弇随朱佑守于北门,在叛兵冲击之下,分散开去。耿弇武技了得,那些叛兵如何是其对手?被杀得鬼哭狼嚎争相逃命。耿弇不知刘秀究竟如何,也不敢恃匹夫之勇入城去寻,料想刘秀手下猛将如云,相护之下,必无大碍。只是不知去往何处找寻,索性先回上谷,说服父亲耿况联接渔阳太守彭宠,起兵讨贼,以应刘秀。

本来听闻冀州动荡,耿况还为耿弇忧心不已,兵荒马乱,可莫出事才好。见到儿子毫发无损回来,才算放下了心。近几日,也有邯郸使者在幽州郡县游走说降。想一想当初汉帝使者的百般无礼,耿况虽对刘林这种乱臣贼子不怎么感兴趣,可却也提不起精神助汉帝剿灭叛党。

耿弇不顾一身疲惫,力劝耿况:“父亲,汉帝平灭旧朝,复兴大汉,正统地位已无从辩驳。刘林不识时务,以王朗诈称刘子與另立朝堂,如此鱼目混珠滑天下之大稽。现今刘林看似势大,不过是因天下不知王朗面目,又被刘林连哄带吓,不得以而从之,待真相浮出水面,必为天下所弃。更何况汉帝高居庙堂,数十万大军枕戈待旦,岂会容忍刘林逆贼坐大生乱?汝南刘望便是一个生生的例子。料不出月余,知悉冀州之事,汉帝必会遣大军征讨。儿奉父命往洛阳面圣时,虽为乱党所阻,未能成行,然有幸拜会汉使大司马刘公,伴于左右数日,朝夕相处。在刘林疯狂围捕之中,任处境如何孤绝,都可气定神闲,游刃有余,数百之兵便敢谨守蓟中。昆阳城下,以万余残军大破四十多万精兵,而今以孤城抗刘林十万兵马,若非时间仓促在蓟中让刘接钻了空子,必可力阻刘林以待汉帝援军。这等气魄又有几人欤?刘公文才武略,纵朝廷一时不能征讨,也必可凭一己之功荡平河北。父亲切不可置身事外,不管不顾。若能助刘公一臂之力,与前使者恩怨纠葛一笔带过,定为汉帝任重。”

见耿况未为心动,景丹上前谏道:“少将军言之有理,郡守大人切不可坐失良机,依少将军所言,刘林如此在意刘公这个无兵无将的大汉使者,疯狂追捕,许以十万户侯悬红,必有其缘由。愈是心虚愈是要将刘公除之而后快,也恰恰以此窥得刘林对刘公的戒惧之心。还未交锋便已露怯,这般刘林如何不败?”

还未待耿况发话,寇恂追说道:“邯郸骤然而起,实难信其真伪,昔日王莽在时,独惧刘伯升而已,今汉使大司马刘公乃伯升亲弟,尊贤下士,必可成大事。郡守大人还当速速决断,起兵之事不可拖延,若裹足不前,无论是刘林胜还是刘公赢,都必对上谷心存不满,或强征或讨伐或贬黜,如何能得保上谷无虞?”

耿况牧守上谷十数年,依老子之法无为而治,上谷虽居边陲,却也繁华异常,百姓安乐自足,府库充盈粮备丰腴,匈奴、乌桓、鲜卑也深深忌惮,近些年少有侵袭。百姓待自己敬重有加视若父兄,而自己也对上谷充满了感情,实不愿这片乐土为人所扰。几人一般说辞,皆劝从汉。耿况倒也有心从耿弇之言,去助那汉使平叛,只是近些年上谷并无兵事,为休民养息,削减不少兵力,常备兵马也不过两千突骑,如尽数南下,被北蛮所知,往来袭扰,可如何护土安民?有此顾虑,耿况说道:“孙卿、子翼所言甚善,只是上谷兵少,即便倾城而出,也未为有功,况匈奴、乌桓、鲜卑如若奔来,如之奈何?”

听耿况有这样的顾虑,寇恂不以为意,说道:“渔阳与上谷相邻,唇齿相依,相与护持,共御北境,郡守彭宠与大人荣辱与共相熟多年,又是刘公南阳乡人,必愿助刘公剿贼,但若郡守大人首肯,下官即去渔阳约请联兵,齐心合众,邯郸不足图也。且郡中儿郎虽离兵场,然乡间百姓为防蛮子作乱,自有操练,郡守大人发榜募兵,顷刻间便又是一支劲旅,保境护民足堪大用,防备匈奴、乌桓、鲜卑绰绰有余,大人不必为郡府空虚而烦恼。”

闻听寇恂之言,耿况所虑已解,遂使寇恂、耿弇东去渔阳,又令景丹整军预备,二子耿舒发榜募兵。百姓素来敬重耿况为人,听闻郡守大人欲募兵助汉讨伐乱党,踊跃参军,不多日,就又招出三四千精壮,交由景丹整备。

彭宠,南阳宛人,本是莽朝大司空王邑属官。汉兵起事,其族中不少人投效汉军,彭宠念李守灭族之事,恐朝廷知晓后,牵连自己性命,想父亲彭宏在时,曾为渔阳太守,广有能名,为当地世族百姓敬重,便约请旧友吴汉一同逃往渔阳。因与王邑有旧,彭宠多方打点,弃官之罪过往不究,不降反升,任为渔阳太守。一个外乡人在幽州为官,虽有其父当年在郡府积攒的一点声望,然而人走茶凉,初时并不被当地豪强买帐,亦不被崇尚武功的边境百姓认可。好在有吴汉压住阵脚,在其相助之下,结交了盖延、王梁、严宣这些大姓豪强以为助力,渔阳才渐渐甘受彭宠管制。

莽朝覆灭,汉使传檄,那使者也是南阳同乡,在吴汉引领下,受彭宠盛礼相待。汉使初来河北,亦想借彭宠这个乡党之力,又受其不少好处,遂拜彭宠为渔阳太守如故,另拜吴汉为安乐令。还未安稳多久,刘林扶持成帝后人登基了。

这日,吴汉一如往常拜见郡守,劝其立斩刘林使者,起兵助大司马刘公平叛。在吴汉看来,汉帝已得天下,刘林不知从哪里弄来个刘子與便想分庭抗争,未免痴心妄想。就算刘林当真可据冀州称霸一时,可东有赤眉百万,西有汉廷精兵数十万,腹背受敌之中又能有多少前景可言?

可任吴汉数次劝谏,彭宠硬是不为所动,在这位郡守大人眼中,洛阳也好,邯郸也罢,此时都急需自己手中骁骑相助,正是自己水涨船高的时候,岂能贱卖他人折了本钱?只想自抬身价以待识货之人封赏,当然不愿从吴汉之言,早早投效刘秀。

吴汉又碰了一鼻子灰,从郡府出来。叹了口气,便欲回府,突然瞧见路边一长一少两人朝着自己指指点点,其中一儒生依树而立,冲着自己冷笑连连。吴汉本就窝了一肚子火,见那儒生笑中带有嘲弄之意,气不打一处来,招他二人上前,喝道:“好狂妄的小子,何故讥笑本官?说不出个子丑寅某,送你去吃几日牢饭!”

那儒生不卑不亢毫无惧意,仍旧笑道:“学生怯闻安乐令乃郡守大人肱骨之臣,言听计从。今南方叛贼随意扯来一人,便说是皇帝血脉,登堂入室,招摇撞骗,而郡守大人待逆贼使者有如上宾,好吃好喝伺候。吴县令妄称贤良,不能劝谏长官从善如流,诛贼平叛,反倒在这里唉声叹气矫揉造作,小子如何不笑?”

吴汉一时语塞,揶揄道:“朝堂之事岂是你一游学士子所知的。”

那儒生继续笑道:“学生愚陋,自然不如吴县令洞若观火,知悉万里。只晓得那刘林恬为汉室后裔,不顾祖宗荣辱,取一江湖术士,诈称成帝后人,拥立为帝,当真丢尽了高祖爷颜面。而吴县令与此等贼子不清不楚,也不知有何高论,还请不吝赐教,也让我等乡野村夫长长见识。”

吴汉听此人连讥带讽,非但不怒,反而奇道:“先生所言刘林诈立皇帝之事究竟何意?”

“那赵王宫内刘子與,实名王朗,本就是邯郸人氏,整日神神叨叨搞些占卜问卦之事,识其人者皆知此子自幼居于邯郸,何曾游历蜀中,辗转关内,归于赵国?不过是其自行编排以抬身价罢了,愚弄些贩夫走卒还可,也不知这般多的世族大姓如何会信?”

幽州远离赵地,吴汉实不知还有这般隐情。如邯郸皇帝血脉有假,则刘林之举再无半点道理可言,若天下皆知此事,邯郸与洛阳相较,本就底气不足,这下又没了正统之说,又何来胜算?彭宠如继续执迷不悟,不痛下决心,怕是祸不旋踵。可又一想自己苦劝数日无果,即便将王朗实情相告,也未必肯依自己,不尤又是一叹。

就听那年长者问道:“不知吴县令听闻此事,为何还是叹气?”

吴汉这才注意到伴在那儒生一旁之人。见他虽一身布衣,举止谈吐皆是一副端庄周正模样,须眉之间更显出一份睿智和果敢,绝非寻常人物,而这儒生虽衣着破旧,看似文弱,可俊秀的相貌中无不透出一股勇武气息。吴汉虽为文臣,却习于征战厮杀,隐隐察觉出两人身上所刻意掩盖的军旅气息,忽然警觉起来,喝问道:“你二人究竟何人?若再隐瞒,休怪本官拿你二人问罪!”

那儒生呵呵一乐:“吴县令好眼力,小子佩服。不才耿弇,字伯昭,家父上谷太守耿氏讳况是也。这位是功曹寇恂,字子翼。吾二人如此扮相,绝无恶意,只是情势逼人,不由得我等相试一番,还望吴县令见谅!”

耿况?吴汉对其倒是耳熟能详。上谷谁人不知这位封疆大吏将一郡之地治理得顺风顺水,百姓安居乐业?只是这上谷郡守遣子入渔阳也不知所为何事?刚才听闻耿弇话语,隐隐透出对邯郸朝廷的不满和轻蔑,难不成亦有意起兵抗拒?

吴汉看着两人狐疑不语。其实耿弇、寇恂入渔阳后,本有意直接入郡府拜见彭宠,以告连兵之事,毕竟上谷、渔阳相交多年,自以为必能说服郡守。谁知刚到渔阳,便听闻彭宠厚待邯郸使者之事,一时也不敢冒然入府,怕适得其反,不能说服彭宠助汉,反被其索拿献于邯郸请功。二人不愿轻弃联兵之计,知吴汉乃是彭宠最为任重之人,遂扮作儒生以言相试,吴汉果然对彭宠厚待邯郸使者之举很是不满,这才以实言相告,欲引吴汉说服彭宠,以成前计。

自报身份后,吴汉却良久不语,耿弇拜道:“吴县令难不成恼我失礼之举?那耿某向县太爷赔礼了!只是事关上谷、渔阳两郡荣辱,还请吴县令以大局为重,莫与小子一般见识。今汉帝初平天下,国家渐于一统,刘林置天下百姓安宁于不顾,为一己私利,假托王朗为汉帝嫡系血脉,起兵造反,实为数典忘宗,厚颜无耻之徒,其势虽凶,然无理无据,必为天下所弃。耿某有幸得遇汉使大司马刘公,伴于左右数日,聆听教诲,叹为观止,当真人中俊杰,世间罕有,刘林与之相较,有如鸦雀比凤鸟,蛇虫望真龙,着实惹人笑谈。如今刘公已南下募兵,有其在河北一日,刘林必无成事之万一。上谷、渔阳突骑天下之冠,若能合两郡之兵,南下助刘公一臂之力,刘林何足道哉?匡扶汉室,名扬天下,在此一搏,还望吴县令切莫坐失良机,劝郡守大人一劝。”

寇恂也在一旁说道:“吴县令乃彭郡守心腹之臣,如能进言,必可说服郡守大人辞邯郸而归刘公,既成全一人之名,又不负郡守恩遇,还请吴县令三思!”

听两人表露心迹,吴汉又叹一声:“非是吴某不欲从两位之言,实是吴某有心无力。不满两位,吴某亦有心追随刘公平叛,可任吴某如何劝说我家大人,都是无动于衷。唯一可喜之处便是郡守大人还未从邯郸使者之言,派一兵一卒予那刘林,也不知究竟是何意图,吴某百思不得其解,甚为苦恼,故而连番叹气。”

耿弇、寇恂听吴汉这般一说,心中冰凉,彭宠不为所动,难不成要靠上谷自己之力?可如彭宠一旦为刘林所用,上谷兵力南下,则耿况不仅要防北蛮子侵扰,还要提防彭宠为祸幽州,进退两难如何是好?寇恂思量许久,问道:“吴县令说彭郡守尚未顺从邯郸使者之言,莫非彭郡守欲观两军成败,而后择良主而侍?”

吴汉漠然道:“或有可能。”

耿弇冷笑道:“若胜负已分,又何需渔阳相助?待刘公剿灭叛党,纵彭郡守以一郡之地相献,又有何稀罕?”

吴汉面有愧色,寇恂止住耿弇,问道:“不知刘林许以郡守何职?”

“仍以郡守任之。”

看着寇恂面有笑意,吴汉猛然醒悟,彭宠分明是嫌刘林官小,才既不予刘林出兵,亦对刘秀不为所动,如此坐抬身价,以期有所斩获。既猜得彭宠心意,倒好对症下药了。吴汉兴奋地说道:“既然耿公子有幸追随刘公,不若权且诈称刘公使者,许以郡守高爵,再言王朗悖逆之事,晓以利害,必可从我等之言,出兵助刘公平叛。”

耿弇、寇恂深以为然,假作刘公檄文,与吴汉共入郡府拜会彭宠,具以邯郸伪帝实情相告,又假传刘秀之命,拜彭宠为大将军,约请派兵相助。

彭宠识得耿弇,听闻那邯郸皇帝不过是一江湖骗子,欺世盗名,着实为此低贱之人高居庙堂而愤愤不平。今上谷有意驰援汉使,又听耿弇言及刘秀之事,看来汉使大有可为,再说还得了刘秀封拜,喜不自禁,兴然应允合兵之事。索拿邯郸使者斩首立威,与上谷一般,出突骑两千,步卒一千,以吴汉为长史,统领都尉严宣、护军盖延、狐奴令王梁,南下投效刘秀。

耿弇、寇恂见渔阳已然应允,遂约定时日,回上谷领兵。刚入昌平,回报耿况渔阳之事,却听闻邯郸又遣使者领兵千余,催逼上谷投效刘林,耿况不欲打草惊蛇,遂好生迎入馆驿安置,而上谷军马暂驻于校场,并严禁外出,谨防刘林使者察觉。

时机成熟,再也不怯走漏消息,寇恂领兵百人,突入馆驿,斩杀使者,取其印信,夺其兵马。合景丹所备兵勇一同南下,与吴汉众将合兵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