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东汉开国风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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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谢躬领兵援刘秀,战事忽变险象生

在耿弇、吴汉、景丹、寇恂、盖延、王梁、严宣众将统领之下,六千多精兵一路征伐,所向披靡,凡降于邯郸郡县尽皆攻拔,所过击斩刘林、王朗大将、九卿、校尉以下四百余人,共获节仗二支,印绶一百二十五枚,斩首三万余级,定上谷、渔阳、涿郡、中山、清河、河间、巨鹿二十二县,北地悉平。待入元氏,见到邓晨,方知刘秀也已起兵十余日,连下安平国、下曲阳、巨鹿及常山,现已开赴赵境,约在柏人、广阿一线。众将大喜,忙一路疾行,才得会刘秀于广阿城下。

刘秀亲迎城外。有如此雄兵融入自己大军之中,无疑又是一大助力。刘秀喜出望外,又听耿弇讲述离别后一番际遇及北地征伐之事,不尤对耿弇感激不尽,在其引领下,与上谷、渔阳将帅一一相会,才识得城头所见那黑甲黑马骑士正是渔阳吴汉,待其除下兜鍪,露出一张沉稳静怡的面庞,倒让刘秀众人为之一愣,这般悍勇之将却长着一副儒雅面庞,与那马脖上血染头颅强烈反差,着实让人难以置信。刘秀与众将一同入城,大摆筵席,以为耿弇、吴汉众将洗尘,遥拜耿况为大将军、兴义侯,彭宠为大将军、建忠侯,皆可自置偏禆将帅,以御北蛮侵袭,又拜耿弇、吴汉众将为偏将军,随军听用。

随着上谷、渔阳两郡兵马的到来,北境叛军已尽数荡平,身后仅巨鹿一城听命于邯郸。刘秀大军连攻柏人数日,苦无尺功。那李育经郭门一战,惊若寒蝉,龟缩于城中,任汉军如何挑战辱骂都不再出城一步。柏人本就是赵国边境重镇,被李育经营十余日,又有数万大军留于城中,丝毫不惧刘秀强攻城防。

冯异自觉再这般下去,被李育羁绊于柏人城下,就算拼上无数伤亡,攻拔此城,也不过得一残垣断壁罢了,又不能据之以抗刘林,何苦与李育争这一时长短,中其疲兵之计?今巨鹿勒兵数万,如芒在背,始终是一隐患,还当拔此肉中之刺,才好放手南下征伐赵地。冯异以言谏于刘秀,而刘秀亦苦毫无破敌之策,即从冯异之言,分五千军马交冯异统领,又以苗萌、叔寿、段建、左隆、邓弘辅之,留守广阿与柏人对峙,以防李育趁机为祸。刘秀自将大军,杀气腾腾奔赴巨鹿。未过一日,已将巨鹿城围得水泄不通。

王饶作为刘林铁杆亲信,被邯郸留任于巨鹿这座非比寻常的要地,足见刘林对其何等看重。而刘秀在北方游袭半月有余,巨鹿孤城久存敌意,若时至今日被围方降,王饶也怯不为刘秀所容,故铁了心肠,必要与刘秀输死一搏。王饶兵马虽不如李育,可巨鹿城防远胜柏人,纵然城外大军士气高昂,城中守军心存忌惮,可王饶大肆宣扬刘秀先锋乃城头子路、力子都这两个煞神,无论降败,必遭屠戮,士卒受此言所慑,死亡的恐惧掩住了对敌军的怯意,转为奋力守城的勇气和对敌军的冲天怒火,将刘秀大军生生挡于城外,难进尺寸。

刘秀有苦难言,当日诈称收拢两部贼兵平叛河北,借其声势速定诸县,如今反被王饶用来激励士卒,却实难明言反驳。刘秀干急无用,柏人难下,巨鹿更是难上加难,前番接连大胜的欣喜被巨鹿消磨殆尽,空耗数日,双方各有损伤,可巨鹿城仍如一座大山重重压在刘秀心头。

这日,有斥候探得万余兵马自魏郡而来,刘秀心中一紧,还道刘林又有动作,却听斥候报称是朝廷军马。刘秀稍一琢磨,醒悟过来,必是先前派往洛阳的信使通报皇帝,这才遣来大军入冀州平叛。刘秀心中五味杂陈,两月前,自己还如丧家之犬,手无寸兵,难与刘林抗衡,故而一边自行招募各路兵马,一边向皇帝求援,谁料短短这些时日,自己已坐拥十余万大军,足以勘定大局,对皇帝是否遣兵救护已浑不在意。可现在刘玄派兵河北,万余人马虽也算大有助益,然而刘玄借此在冀州插上一杠子,未必没有监视之意,对自己可谓束缚不小。自入河北以来,刘秀内心就再也不愿受刘玄和绿林的挟制了,更何况数月来自己在河北声名远播,享誉郡县,这也是刘林虽然气势汹汹却仍有如此之多的河北世族百姓力顶自己的缘由,亦是自己能有眼前势力的根源。尤其自与刘扬这个河北豪强结为姻亲,融入河北世族之中,便被冀州世族百姓视为一体,荣辱与共。在这般情形下,刘秀内心深处隐隐有了一丝独占河北的念头。今刘玄看似是大汉正统所在,然天下之事正如邓禹、冯异所言,远未安定,自己只要有了河北之地,万里沃土,百万军民,足以成就大事。明里尊奉朝廷,实则雄霸一方,世事稍变,大有可为。可是,就在感觉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时,刘玄军马的到来终是覆灭了刘秀这一奢望。

刘秀强作欢颜:“是何人主帅?”

斥候报奏:“乃尚书仆射谢躬为主,振威将军马武为副。”

刘秀心中暗叹,当真是物是人非,自己离开洛阳不过数月,朝中已是新旧往替,昔日那谢躬不过是一名不见经传的人物,只听说此人甚是勤政,与刘玄亲信中诸多碌碌之辈多有不同,这才过数月,竟已居于马武之上,看来刘玄刻意提拔亲信的手段之下,绿林旧将也未必过得有多舒心。也罢,权且会一会这皇帝亲信干将,其他之事容日后再做计较。定一定心神,领了中军诸将、河北豪强出营数里盛迎。

谢躬远瞧着刘秀迎于道前,揣摩着一路的见闻。自己本以为刘秀应还困于信都坐等救兵,还为如何以手中这点兵力平定叛乱担忧不已,谁知刘秀已然将刘林倾轧得只有招架之力。自己要与刘秀合兵巨鹿,须直穿赵地,刘林兵马多已收缩于邯郸,或北上边境协防,竟对自己未造成多少阻碍,轻轻松松便已行入巨鹿城外。听闻刘秀手中已有十余万兵马,谢躬深感不安。皇帝与刘氏兄弟旧事,谢躬略知一二,圣上派自己领兵平叛时,便刻意交代小心提防刘秀,可如今刘秀已然实力雄厚,又得河北百姓拥戴,相较之下,刘林、王朗已经不值一提。反倒是刘秀若有意抗拒朝廷,那自己该当如何招架?谢躬头疼不已,不觉中已来到刘秀迎候队伍面前。

谢躬虽仅为尚书仆射,可权利尤在刘秀这个虚职大司马之上,同有持节赏罚之权,又是皇帝亲派大军主帅,除刘秀下车虚身一拜外,其余将帅在刘秀暗嘱之下,皆跪倒叩拜,给足了皇帝钦使面子。

谢躬受宠若惊,忙下车虚扶,还拜道:“刘公奉天子之命巡镇河北,讨伐叛贼,躬未得尺功,不敢受刘公如此大礼!”

刘秀笑道:“刘某自入河北,谨遵陛下旨意,宣扬我大汉教化,刘林贼子不知天命,矫妄作乱,幸得上天眷顾陛下圣佑,河北百姓世族肝胆相照,方得稍定北方,兵围巨鹿。吾等旦夕不忘陛下恩德教诲,盼天使有如久旱思甘霖,今终有谢尚书代天子征伐,吾等狂喜不能自已,刘某自度才疏学浅,还望谢尚书接管帅位,统领大军,共讨邯郸,刘某甘为先锋,为社稷披荆斩棘在所不辞。”

谢躬此人虽勤政克俭,颇具才干,却极重声名,向以能臣自居,刘秀对此早有耳闻,借向刘玄歌功颂德顺带对其大肆褒扬一番,谢躬不过尚书仆射,刘秀故意称为尚书,抬高身价,颇令谢躬有些找不到北。更以主帅相让,真使谢躬一愣。当日陛下遣刘秀循镇河北,并未予以兵卒,今刘秀主动上呈兵权,以自去拥兵自重之嫌,难不成陛下过于谨慎了?谢躬一阵狐疑,可无论刘秀辞让真假,看着其身后众将低声议论,更有不少人怒目相向,谢躬心中稍怯,决然不敢应承。自己初来河北,难为河北将帅信服,就算刘秀真心抬举自己,怕也难以驾驭军中兵将。更何况自己虽略知兵事,却也顶多纸上谈兵,之所以敢入河北,多是倚重马武、庞萌诸将久习征伐、堪为助力,如真让自己去统领这十万兵马,心中未免有些唐突,毕竟刘林虽然一时低迷,可仍有赵地近十万雄兵,如自己稍有不慎,败于其手,必然罪无可赦,又如何向皇帝交代?思量再三,力辞不受,好言褒勉刘秀一番,自统兵马,另立一营,从刘秀调遣。

刘秀假意推辞一番,便从谢躬之意,划拨营盘,补给军粮,好生安顿了谢躬人马。仍旧以自己所属兵卒轮番攻伐城池,只安排谢躬一些清闲巡游军务打发时光。

苦战月余,攻守两军皆是伤亡不小,守军虽有坚城可守,可在汉军轮番强攻之下,伤亡万余,剩下的也多有伤病,好在城中不乏粮草,军心尚算安定。汉军却是攻伐艰难,伤亡远甚城中,城里城外早已堆满尸首,血水浸染了墙头,在二月寒风之中冻得褐红,又在三月转暖之际,腐败发臭,引得人阵阵作呕,望着那坚实的城池,汉军将士不觉有些倦怠。

忽有冯异信使来报,柏人李育见大军退去,试探着偷袭广阿数次,皆铩羽而还,然各路斥候探得赵国北境又集结数万精兵,屯于南栾,主帅乃是伪朝大将倪宏、刘奉,蠢蠢欲动,似有北上之意。

刘秀闻报,心中沉默一阵,却也未过于惆怅。自己兵围巨鹿如此大阵仗,邯郸毫无应对才是奇怪。只是巨鹿苦战月余,兵力损耗甚巨,士气一时消沉,若再这般下去,恐遭倪宏、王饶夹击。既然已探得敌情,那便提早下手,倪宏又有何可惧?微微一笑,显得格外轻松,于众将说道:“本公正愁叛贼死守城池不出,徒费我军兵力,既然刘林遣将驰援巨鹿,弃坚城而野战,我等兵精粮足,必当逆势而进,迎头痛击,趁敌立足未稳,速破其锋,剪除刘林兵势,则邯郸不足为虑。”

众将本为兵马疲敝,能否迎击倪宏而心中忐忑,见刘秀如此镇定,心中稍为安定。臧宫、王霸、傅俊、铫期、贾复、陈俊一干骁将早已因巨鹿城坚难下而窝了一肚子火,今有野战之机,皆跃跃欲试,争当先锋,引得军帐中热火朝天,而士气却也在争功之中暴涨起来。刘秀念士气正盛不可懈怠,还当尽速南下,然巨鹿城中王饶仍不可小觑,须仔细其出城劫营以应倪宏。遂分两部,留朱佑为帅,领祭遵、坚镡、臧宫、王霸、傅俊万余步卒封堵王饶,自己亲率邓禹、任光、贾复、陈俊、铫期、杜茂,并领耿纯、李忠、万脩、邳彤、耿弇、吴汉、景丹等河北将帅,统大军主力便欲南行。

正当军令分派众将,大军即将开拔,忽有信都使者入帐来报:“有叛军偏师突袭安平国,太守宗广勒兵死守信都,以待刘公驰援,然信都大姓马宠,因怨任光打压刘林亲近世族,袭取府衙,生擒宗广,抢开城门,接引敌军入城,尽掳李忠、万脩、邳彤亲族家眷。安平国十数县听闻信都事,不少刘林旧党趁机作乱,鼓动世族反叛朝廷,三两日间,大半个安平国已然重归刘林去了。”

刘秀听得冷汗淋漓,虽然征战月余,北地多已归属自己,可安平国一郡之地不可忽视,况且信都乃是自己起兵之地,象征意义远胜军事之用。信都事足以说明自己根基不稳,若河北世族瞧出端倪,争相效仿,排挤自己这个外乡之人,怕眼前大好局势付之东流。刘秀警惕地偷瞄周遭河北将帅,却发现右大将军李忠已悄然离帐不知去向。刘秀暗道不好,河北将帅难不成已开始松动舍自己而去?在倪宏大军虎卧一旁的境况之中,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这可如何是好?

这时又有斥候来报:“倪宏大军忽有动静,数万精兵弃营垒辎重,轻装上阵,急速向巨鹿而来。”

刘秀此时还不知道,原是倪宏屯兵南栾以引刘秀注意,却令遣偏师轻骑数千,涉险穿越贼军辖地,与早已暗通曲款的马宠里应外合,兵不血刃收取信都,给予刘秀致命一击,以消解刘秀军心。效果显然出奇得好,安平国闹得不可开交,刘秀自顾不暇。倪宏与偏将早有时日约定,待信都事成,自将大军迅速北上,趁刘秀军心不稳,必破刘秀于巨鹿城下。

倪宏军情一出,立刻引得军帐中一阵骚动,虽有耿纯、邳彤、刘植、耿弇、吴汉一干人等力压不稳言语,然安平、巨鹿、中山、常山新入汉军的地方世族隐有分道扬镳之意。

这时,军帐帘布一开,有一人走入帐中,众人瞧去,却是先前悄然离去的右大将军李忠。就看他信步来到刘秀面前,随手丢下一物,竟是一颗血糊糊的头颅。众人都是一愣,不知李忠所杀何人,又将首级献于军帐中是何用意。就听李忠高声喝道:“信都大姓马宠叛国谋逆,论罪当诛全族,今马宠匿于叛军之中,一时难以擒拿伏法,有宠弟为本将军中校尉,亦在不赦之列,特斩杀此子,以正军法,请刘公传示全军,以诫乱臣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