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掀开帘子悄悄察看四周看押随行的辽兵,见并无人注意,于是说道:“今日到此为止,练功不可贪图一日之功,要循序渐进,细水长流。你先将穴位记牢,他日再一一练习。”
如此反复数日,我竟然在被人掳掠的途中教授了我此生第一个徒弟。郭旭愈练愈精,渐渐以师礼待我,神态愈加崇敬起来,每有辽人送来饮食,用银针试探后尚不放心,捏出一点,自己先尝,确认无毒后,方才让我食用,而自己却在我吃饱喝足后,捡食我吃剩下的残羹冷饭充饥。
晚间又主动挡在板壁漏风处,替我遮挡风寒。
郭旭对我细心体贴的样子,不由让我感觉自己真的是拥有了一个亲亲的弟弟。
只是这恭敬随着郭旭武功进境越来越甚,使我不得不想法开导这傻小子。“旭儿,佛法有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佛法是什么?规矩又是什么?全都是留给人来破的。所以你我既然情同姐弟,患难与共,就不要再拘泥于俗礼了。”
郭旭也是通灵透彻之人,听我如此说,呆呆思虑片刻,忽然对我点头道:“姐姐教训的是。”
郭旭此后果然不再疏离,听我偶尔讲些笑话,时不时也将从前的趣闻轶事说与我听,神态比从前日渐活泼了许多。两个人苦中作乐,倒也不再寂寞。
马蹄重重,车轮隆隆,辽人为躲避宋军围追堵截,只捡深山老林北撤行军。
虽然坐在车中,颠簸劳顿之苦也让我全身疼痛不适,又加上偷偷指点郭旭练功,身心交瘁,最后竟至萎靡昏睡。
“停车!停车!我姐姐昏过去了!快找大夫!快找大夫!”郭旭一见君梦蝶昏晕过去,惊吓之余,扯开车帘连连大叫。
车旁看押的一名辽兵见郭旭探出头来,马鞭一卷,恶狠狠劈头鞭了下来。
郭旭脸上顿时被鞭起一道血槽,痛彻心肺之余却仍然叫嚷不休:“耶律大王!耶律大王!我姐姐要死了!”
“休要叫嚷,再叫一刀剁了你!”辽兵见鞭打无效,噌地一声拉出腰间佩刀厉声低喝。
队伍在林子中行走,本来几位小心翼翼,蓦然听到叫喊声,耶律休哥不禁眉头大皱,驱马赶过来喝道:“什么事?”
“那个女人恐怕不行了。”能听懂宋话的辽兵急忙下马跪奏。
“唔,命令全军加速前行!”耶律休哥仿佛没有听到一般,驱马跃过马车,向队伍前方奔去。
“姐姐,姐姐,你不要死,不要死啊……王爷会来救咱们……你一定要等到王爷来啊……”郭旭见耶律休哥根本不理君梦蝶的死活,不禁抱住姐姐的头低低哭泣起来。
酸涩的眼泪一滴滴滴进我的嘴里,昏昏沉沉中听到耳边的哭诉,勉强睁开双眼,颤颤地抬起手拭去旭儿脸上的泪,不小心碰到新的鞭伤,痛得郭旭全身打了个哆嗦。
“旭儿,他们又打你了?”我用指尖轻轻擦那鞭痕上的血珠,心疼地问。
“姐姐,不要抛下我一个人,不要……”郭旭把脸埋在我的发丝间,呜咽哭泣。
“旭儿,不要哭,姐姐没事,就是有点累,想睡了而已,不要哭。”我呐呐低语,说着说着竟然又昏睡过去。
也不知昏睡了多长时间,醒来的时候竟然处身在一间客栈,一个大夫模样的中年男人坐在床榻旁,再过去就是双目炯炯的耶律休哥。
“大夫,我娘子怎样了?”耶律休哥见我醒来,一边并有用意地盯着我,一边问大夫。
“你这官人真是粗心,令夫人身怀双子气虚体弱,怎可忍受旅途劳顿之苦?”大夫一边仔细地试脉,一边沉声责备冒充为“丈夫”的耶律休哥。
“是是是,大夫教训的是,我夫妻只想急着赶回老家生养,却未曾想到娘子身体虚弱,实属考虑不周,考虑不周。”耶律休哥假意作出惶恐的样子,右手却在腰间的刀柄上转了一圈,见我重新合上眼,又问:“不知需要怎生养护?”
大夫右手抬起,二指轻拂颌下若有若无的胡须清咳了一声道:“哼哼,考虑不周,考虑不周,一个考虑不周差点就一尸三名,若不是遇上我赛华佗钱乙乙,你这回就准备替你家娘子收尸吧。”
这大夫的话稔地毒,我不禁暗生气恼,心想大夫口毒,这个耶律休哥也不是玩意,竟然沾我便宜,声称我是他的娘子,真真混蛋。
“夫人不可枉自动气,须知养胎保气,气为先机之海,勿堵勿泄,勿结勿散。我这里有个祖传保胎的方子,你可拿去到某某药铺配齐,一日三餐前空腹煎服,半月为期,定会母子平安。”赛华佗言之凿凿,似乎可信。
二人交接之际,我却抬手将那方子抢到手中,仔细看了一下,见无非人参、当归、川断、黄芩、白术、熟地等益气活血之药,即点了点头,将方子交还给耶律休哥。
赛华佗看我夺去方子,初始刚要恼怒,见我点头忍不住问道:“莫非夫人也是岐黄高手?”
“不敢,民妇只是对医术略知一二,看先生的方子不外乎是一剂十三太保。”我挣起身,微微喘息道。
耶律休哥见我开口,怕我泻露真相,急忙命打扮成家奴模样的手下送走了赛华佗,将方子交给身边的手下,吩咐一声,便也不管我如何反抗,只将我用斗篷抱起塞进停在客栈中的马车,驱车离开了这个陌生的小镇。
小镇位在雄州之南,离宋兵设岗盘查之地仅数里之遥,想来耶律休哥亲临小镇为我寻医也是冒了极大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