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我只是个看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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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一个问题和另一个问题

沟通能让思想和感情达成某种程度上的一致,这个理论不算是空洞抽象。至少,方一平在短时间内通过沟通解除危机,甚至化敌为友的几次经历,都能证明这点。

这也让他深深体会到,在当下做思想工作,远远没有后世那么复杂。当下人能理解的就不会太磨叽,他们不能理解的会直接拒绝。至于后世为什么那么复杂,到底该归责于谁,方一平不太敢武断地下结论,尽管他隐隐地知道和一味地追求财富有关,但他更知道下结论也没有用,何况吃饭穿衣不重要么?在人们普遍吃不饱穿不暖的当下,方一平也还不太有工夫去往文明建设那个方面想。

但墨菲定律说了,你最担心的问题,总会在前面等着你。也许恰恰是因为它存在而且棘手才让人担心的吧?比如说,和于月蛾小姐的关系,就是一个对很多人来讲都非常有趣,但对方一平而言有点复杂的话题。方一平心理上还不太能接受自己放弃后世女友,重新停妻再娶这档子事儿,他老觉得冥冥之中,自己和别的女人欢会的时候,小月正在某个角落里,眼泪汪汪地瞅着自己不说话儿。所以他想让自己慢慢来,给自己多点心理准备。为此他曾经多次尝试过和月蛾小姐沟通思想认识,希望能达成共识,即暂时把婚嫁之事缓一缓。但方一平沮丧地发现,对于另一个当事人来说,所谓缓缓就是拒绝的代名词,她根本不能接受!如果她的心意这么明显了还被拒绝,将对她造成极大的不可弥补的伤害……方一平败退以后,也曾委婉地和小环儿提起此事,小环儿则恨得咬牙切齿,婉若遭李大户强拉过手的秋胡之妻。所以此后,这个话题,方一平能不提就不提,若有人当面提则撒腿就跑。

但某个早晨,宿醉后被绿豆烧干得头痛欲裂的方一平没能跑得了。在法信和尚的坚持下,方一平已经被迫和他,就如何处理与于老板爱女关系的话题,作了坦诚而深入的交流。会谈的内容不得而知,不过我们能看得出来方一平的烦恼程度又加重了三分。

原本,方一平以为,和一个和尚讨论自己的婚姻大事,是一件太过黑色幽默的事。更搞笑的在于,根本没有任何人知道方一平心里怎么想。尽管最近偶尔在方一平梦里能出现的亲人与小月,彻底地虚化成了镜中花水中月。然而,让他立刻就全身心地投入另一个在信息认知上和他完全不对称的女子,方一平总觉得心虚。该死的心虚感,又来了……

和尚坚持,方一平要对人家小姑娘负责,既然所谓的郎有情妾有意,就该让老太太请人来说媒。法信还拍了胸脯,于老板那边自己就可以出面,包无不准的,哪怕自己去当个现成媒也是可以的。想到让一和尚作媒人,方一平又是一阵恶寒。慌乱地摇手求饶,保证自己一定一定能尽快而妥善地处理好这个问题,这才求得喘息之机。

为了转移视线,方一平使了一招围魏救赵,拉法信去自己的靖远里实地考察,匆匆吃了点心二人骑了两匹小驴首先直奔状元村。

一路上围绕方一平的个人生活问题不住地斗嘴磕牙,方一平是如何地闪转腾挪也足够精彩,不再多言。一切激烈的讨论到了状元村都戛然而止,因为法信几乎傻掉了,方一平与其是陪着他来考察,莫如说在一边欣赏法信的面部滑稽操表演。

经过重新规划翻修的七排整齐屋舍有两家还冒着炊烟,所有人家无论什么石头或者土坯的墙壁都刷了齐胸高白石灰浆,贴村而过的清澈渠道里飘着白鹅,白石子黄石子绿石子黑石子铺就的渠岸上间杂着绒绒的绿草,母鸭领着三四只小鸭蹒跚而过,整整齐齐的几大片思仙林,林间空地上跑来跑去捉鸡的两个女童,均匀散布林间的塔式密集烤房,还有屋檐下挂着的玉麦穗,以及小厨房门口晒太阳打盹的老太太,远处山脚边劳作的农人……法信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富裕的集镇和村庄见过不少,但是没见过哪个地方能看到这般的恬静整洁。法信的眼睛都有点直了,也有点湿润。天堂里是什么样师傅描述过但他没见过,可眼下这些村民们发自内心的平静和满足,是调教不了更伪装不出来的,而这一点,让颠沛流离多年的他也是真真切切地产生了久违的归属感。

中午休息的时候,和尚没了心思吃饭,有一筷无一筷的挑了几根素面,时不时地偷窥方一平的脸色,李大嘴吃完两碗添了玉麦糁的米饭,咕咚几口喝了一大碗的花叶苋菜汤,抹了抹嘴,冲对面齐得龙一直地挤眉弄眼,最后还把大惑不解的老蒋也拉出去了。

看看屋子里没了别人,方一平慢慢地喝完最后一口汤,笑着问法信:“大师对状元村印象如何?靖远里一共八个大的村子,还剩下七个,下午咱俩都去看看。先说好,其他地方暂时未必能有我这里整齐富裕,但用不了多久,都会差不多。大师上午看完了有什么想法给我说说?”

和尚立刻扔下碗筷,坐直身体,目光炯炯地盯着方一平:“方小相公,你昨天和于老板说的话算数?”

“你觉得于老板和我,哪个是不算数的人?”

“那好,我要……”

“我要帮着你在状元村附近,重建宏业寺。”

和尚差点从凳子上掉下来,哆嗦着嘴皮子问:“方小相公,这个,咱不带开玩笑的……你再说一遍!”

“再说十遍都没问题,和尚你耳朵没有毛病吧?咱村里大夫水平不错,在太平镇都有名,你要不要去看看?我才懒得说那么多遍,你爱听见没听见……”

“我佛那个弥勒陀啊……”和尚语无伦次,光着脚跳地上乱溜达。半晌停下来,回头,恶狠狠地宣布:“你可不能骗我个和尚,出家人不可打诳语……我要在此重建宏业寺!”

“废话。是我说要重建的。”

“那也得跟别人说是我让你建的。”

“为什么?”

“让他们知道,是我一心礼佛的拳拳之心,感化了你,使你也皈依我佛。”

“行,就宣布是你要重建的。这和我皈依与否关系不大。”

“你皈依了才有资格请我去重修宏业诗。”

“谁说一个开饭店的人就非得喜欢吃包子?”

“呃……那你到底图什么?为什么要帮我?”

“我掏钱,你只管帮乡亲们解除信仰疑惑。闲暇时顺便帮着先生教孩子们认认字,教他们做人的道理。林先生年纪大了,未必能就应付得了那帮皮猴子。做好了这事,也能算你一件大功德,将来会有果报的吧。”

“阿弥陀佛,那成。我还要把我师傅骨灰运来。”和尚终于念对了一句。

“完全没问题。智远禅师既然是高僧大德,完全应该得到乡民和信徒们的最高荣宠。”

“将军罐也要最好的,要用青花瓷的!”

“我要两身青布直裰。”

“我要三双九耳麻鞋。

“寺庙里,我要留一间单独的静室。”

“当然可以,这都随你……我说你想好了没有,还有完没完?”

“我饿了,我还要喝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