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方一平要组建的就是一支能在丛林里作战的队伍。
半年前才匆匆掉到这个世界上,满面惶恐满心困惑的的方一平,每天考虑的是如何吃饱肚子,如何让大嘴娘俩跟着自己吃饱肚子,顺便给自己弄个干净的地方住,再想办法弄个营生让自己能顺利活下去。可以说,苟安是他那一段时期内的人生信条。
承担了里长的职务也没对他造成多大的困扰,不过是给他早已在做的事情安了个名目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来自后世的简单的经济常识与管理理论足以让他在先祖们的世界里优游自如。
但方一平依然执著地认为,自己就是一个头脑简单的人,好端端地就要去对付谁,他从来没兴趣,更不乐意去考虑,遇到不是针对自己的挑战,他轻易不想出手。可是,不出手并不意味着他没有能力,而是因为他不愿,甚至不屑,更不意味着他的懦弱。
显然这一次方一平是动了真怒了。
强盗么,劫富济贫就是他的正经工作,就好像流氓不调戏调戏良家妇女还配叫做什么流氓呢。但凡事有个底线,祸害钱财都只能算是小事抓住了不起砍头,二十年后还是好汉;调戏妇女的逮到了就给他几鞭子抽到他哭爹喊娘,还不服的再绑驴屁股后头游街示众几日,就足以让一个小流氓因为自己做过的那些个坏事而后悔生到了世上。
再何况,在一个艰难的时代为了生计做出些出格的事情,尽管不可原谅却还好理解。富贵了就忘本也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耳刮子比什么说教都更快见效。但屠毒乡里,虐杀百姓,无论于前世还是后世都是绝对不能允许存在的罪恶勾当。容忍了他们,方一平的良心无论如何也过不去那道坎儿。
在后世的时候,方一平听见过一些虐杀动物的菜式,例如用开水沾麻袋片儿烫活驴然后吃一层层剥下来的肉,据说驴一直活着惨叫,直到剩下骨架;也亲见过一些挑战心志的,例如铁板桑拿虾。想象到如果被绑在架子上的是自己,或者让活生生的人地去接受炮烙之刑,方一平的心头就不寒而栗。
所以,许三娃子这种祸害就应该去见鬼吧。这是方一平给他们安排的归宿。
但兹事体大,鲁莽不得。冲天之怒还须从长计议,想归想,如何做是个大问题。首先要尽力避免首尾不净,留下后患。其次才是如何达成目标。
方一平坐在桌子前面,一只手支着脑袋,一只手无意识在桌面上轻敲着,正在沉思,老太太拄着根拐杖过来说,有个姓陆的老头来找他,说有要紧事情。
这人可怠慢不得,方一平赶紧安顿让老娘回屋坐下,倒好茶水,自己迎出门去。
路边小树上拴着头小毛驴儿,陆老头拎着一个包袱,晃晃悠悠地转着圈打量着成排的房屋和远处的山林。见到方一平出来,小毛驴昴儿昴儿地叫了几嗓子,陆老头转过身来。方一平迎上前作揖:“陆老伯一向可好。”
“好好好,这不怕耽误你用吗?你不在那恒通店里,我就寻人问着送过来了。”
“感谢老伯这么上心,我要的东西这么快就弄好了。”方一平把老汉迎进屋子,请在凳子上坐下,倒上茶水。
老头喝了口茶,得意地吹着胡子瞪眼睛:“那是,我老汉的手艺,想当年,我淮间陆无……我都弄出来几天了。如果不是为了调整精准这家伙的射程,我可早就送来了。你试试看合你的要求不?”
老汉打开包袱,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十副弓弩,每张弓都装在一只木槽上,木槽上有一组精钢制作的齿轮,可以用手柄轻易上弦儿。
随手拿起一只弓弩,在底座沟槽里压上箭,插上黄铜手柄,轻轻摇动,给弓弦上劲儿,只十余下,听到“咔”的一声,就表示弦到位了。走到门外,瞅着门外三十余步外一棵臭椿树,轻轻一抬左手,箭头、准星、左眼三点一线,右手一扣机括,就听“笃”的一声,那支箭的尾羽已经在树干上微微颤抖了。嗯,后座力也不大。全部重量,应该不超过三分斤,配上二十枚箭支也不会超过六公斤吧,携带起来不是什么难事儿。最重要的是对个人膂力没太大的要求。
“不错不错,老伯果然好手艺!”方一平准备给每副弓配二十支作为一个基数,这是近战的好利器啊。他用力拔出那支射在树上的箭,一挑大拇哥,陆老头乐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邀请陆老头坐下来喝茶,方一平拿着一支箭仔细研究细节,陆老头犹豫了一下,小声询问:“休怪老汉我鲁莽,方公子,你让老汉我弄这些个弓箭,是要打猎,还是要对付人?”
方一平正色道:“对付一些不开眼的土匪。”
陆老头眼睛眯起来:“怎样不开眼的匪?”
方一平没回答,拉着陆老头走到外面,指指小溪里戏水的孩子,又指指远处林间劳作的村民:“老伯你看我这状元村,现在景象如何?”
“没说的没说的。老汉我来了有一会了,从我一进这村子,我就都看出来了。路上还和几个老头老太太聊过一会子,对你那是没口子的称赞。”老头竖起大拇指,“经营地方,你是这个!没说的,状元村从前我也来过几次,那样子和今天没法比。现在这么干净,齐整,有条理,看着舒坦。是我走南闯北见过的最好看的村子,这里的老人身上穿的都干干净净体体面面,孩子身上都有小衣裳,这就不容易啊。老汉不知道天堂啥样子,住在你那恒通里的都是在镇上读书的孩子吧?如果我没猜错,基本都是你状元村附近,至少也得是你靖远里出去的吧?你能让少有所学,老有所养,病有所医;老百姓身上有衣,肚里有食,孩子将来有出息,在信佛的人来讲,你这可是为后代积下了大大的功德啊。”
“老伯过奖。方一平出身于此,自然要尽力为我乡里父老谋一些福祉的。此次烦劳老伯您,也是为了对付一些祸害乡里的大胆蟊贼。”
“唉”,老汉一声长叹,“可惜啊,这些年世道是越来越乱了,想找个清净地方太难。我年轻时血气方刚,不服这世道险恶,打打杀杀的,也争了大半辈子,没争出个结果来,转了许多地方最后才落脚在太平镇,实是无奈之举。我没做到的事情,你替老汉做到了。看着方相公你牧民有方,确实是一方之幸事啊。要是你能让周边十里八村的都能过上这般光景,老汉我豁出这把老骨头来也愿意帮你。”陆老头抱抱拳,眼眶微微湿润了。”
方一平诚恳地说:“老伯不必自谦。只要您帮我多多造这样一些弓弩,铲除这些贼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到时候地方安宁下来,这状元村虽小,但给陆老伯您老两口备置几间房,肯定是一直等着您来的。”
老汉吃惊地抬起头来:“此话当真?我也能住进来?”
“为什么不能来啊,对老伯这样的有识有能之士,我是举双手欢迎的。”
“好好好,好啊,好啊……”老汉嘴皮子直哆嗦,抬腿要走,“乱世人不如太平犬,谁不要过太平日子啊。方相公,我不呆了,这就回去跟老伴商量商量去。这弓你先用着,如果有什么问题再跟我说,我继续弄。过两天再来。”方一平急忙拉住。
“老伯别急,我还有些事情要和您商量。再说,天气炎热,眼看日中了,不如吃了饭再走,避避热气也好。”
午饭是方一平自己动的手。厨房木桶里一直游着几条大个儿的沙里趴,这是大嘴兄弟的功劳,红烧起来肉厚且软烂鲜香;凉拌地皮菜脆嫩爽口;韭菜炖鸡蛋味道浓郁最好下饭,最后还有大盆的榆钱儿蛋花儿汤,都对两位老人家的胃口。陆老汉一个劲地夸老太太晚年多福多寿,只有大嘴背地里嘀咕不过瘾。
饭罢用茶,方一平和陆老头又进行了探讨与试验,在方一平的提示下,陆老头有新的发现:三棱凹面的生铁箭头,比平面光面的更加狠毒,锐度上固然是势不可挡的,做试验的猪皮被轻松穿透。箭头三个凹面具备的扩大创面及放血功能,也会让治疗和救治成为麻烦事,如果要是再附加点什么见血封喉在上面……如果叫这箭头给射上,那后果,俩人对视一眼,都没多说什么。
结算完这一期工钱,付了下一批的定金,又拿了好些个土产给陆老汉捎带上,直到送出村子。方一平回到屋里椅子上,细细打量送来的弓弩,然后找来了大嘴。
接下来的几天,李大嘴率领孩子们,每晚趁夜色拿着竹板夹,山涧里的小溪石块附近翻遍,用网兜捕捉了大量的蟾蜍,而方一平则亲自用竹筒制成些简易针筒,提取蟾酥。大伙儿又要准备一些货品,忙得是不亦乐乎。
老蒋他们已经调养三四天了。隆重地开了一顿晚宴后,齐蒋二人各带了一支弓弩短箭、干粮和其它专用工具一头钻进了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