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计完了,天儿就快亮了,齐蒋还有二里地要赶,吃点东西先出发。方一平也眯了一会子,动手把米面袋子旁边分别包装的硝石粉、磺粉、木炭粉分成几份,都拿鸡蛋清儿筛过晒干的小颗粒,此时只需要按比例轻轻拌匀了,轻轻拿油纸包成小包,再拿灰纸包上生石灰加小石头子儿做成大包,用大包把先前的小包给裹严实,再倒腾到米面袋子靠底下,遮盖好,车上铺上枯草。兄弟二人套上小车儿,沿着山道一路就下来了。
过了一道小石桥,眼见着前面道路突然开阔起来,道左是大片草地,根本遮不住个人,道路右边儿一棵三人合抱粗的老榆树,沿着老榆树再往前二十来步,却是大片儿的灌木丛,方一平仔细瞅了瞅榆树,见树皮上有两个黑色的叉号,便用眼神示意大嘴准备好防身的弓弩,一边放开了嗓门:“兄弟,你说咱老大说要给你娶个媳妇儿,也不知道长得好看不好看,咱俩今天赶着点路,明儿个就能看着了。要是好看的话,哥哥我也就不费那个劲了,咱俩合伙用一个呗?”
李大嘴大怒:“放屁!刘老大说要先给俺娶的,你真想要的话,等我看完了再说,我看不中就让给你,我要是看中了你就靠一边儿去!想什么呢真是……”
“凭什么啊,不好看的就归我,好看的归你?你他娘的哪比我好看了?我玉树临风小霸王的名号林不雄林二哥都要给几分脸色,岂是你能比得了的?”
“我去了你个铁树开花小王八的!不服你试试看,打得过我……”李大嘴把腰刀抄起来了,看样子要动手。
正在此时,前方树丛里哗啦啦一响,跳出一高一矮两位来,只见这两位,高的瘦而黑,矮的胖且白。俩人跳到路中间,手里砍刀往地上一拄,齐声冷笑:“二位,刘大刀的手下吧?还敢从这儿走?还做梦娶媳妇儿呢吧?”
李大嘴大吃一惊,颤声问:“哎呦你谁啊?知道我们大寨主的名号,还敢在这道上拦我们干嘛?”
“哈哈哈哈”,瘦黑高放声大笑:“刘大刀,早叫我们大王打趴下了,你们那个林不雄武艺是挺不错,可也叫我们许寨主给削躺下了?你二位是从外地才回来的吧,消息够灵通的啊!今天往后,这相山都姓许了,看见没?这条道上我们说了算了!”
白胖矮往左边一指,“那就是我们老大的旗号,识相的乖乖地把东西留下,跪地上给吾们叩几个响头,说不定哥们心软在许寨主面前给你说几句好话,给你留条命;不识相的,就连命带东西都留下吧。”
方一平大怒:“靠!你俩唱戏哪,还一套一套的。你说这儿姓许它就姓许啦?我兄弟们同意了吗?东西给你,我们怎么回去交差啊?兄弟,上,削他!”大嘴闻言,抡起腰刀“呜”的一声冲着瘦黑高,当头就劈下来,方一平也挺起腰刀上前就刺白胖矮。
黑白二贼见状,举刀来劈。四刀先后相撞,你来我往战在了一起,可还没到两个回合呢,只听得“噼哩叭嗒”“嘁哩咔嚓”,方一平的刀一失手被白胖矮给撞飞了,大嘴的刀叫瘦黑高给削短了一截儿。方一平大叫一声“兄弟,风紧了,扯乎!”掉头就跑,李大嘴闻言,也扔了断刀,撒丫子就追,跑着还回头胡乱射了几箭。俩贼在后面被逗得哈哈大笑。
一声竹哨响起,一刻不到,灌木丛后面又涌出七八个贼来,上来牵了驴,拉了车,扛了粮食,纷纷扰扰的就往山上去了。
这边方一平李大嘴跑出去一百多步去,二人喘息了一会,交换下眼色,掉头撒腿儿往山崖上去。
暂不说众喽啰如何把驴车拴在栅栏里边,也不说他们如何把一袋一袋的粮食拿绳子吊到半山腰的洞里去,然后如何跟头领表功,如何把粮食摞到洞里靠里边去。只说李大嘴领着方一平,别人难行的岩石丛莽,他们穿越丛林如履平地,两刻不到都已经到了会合地点。
再说齐蒋哥俩,他们是先到的河流分叉口,先往上游走,把上游按三十步一截的距离,分成五段,用大块的石头都给打上了堤坝蓄上了水,然后又一刻不停地把河流的南、西南这两个支流出口全给堵上了,只在西侧留出细细的水流,以免引起匪徒的怀疑。此刻正等着方一平他们来呢,正焦急着,但听得树丛里响声不断,李大嘴当先跳了出来。
方一平看了看几处堤坝足够牢实,点点头,招呼大嘴和自己先在西侧堤坝底下塞上小包的炸药,准备好火媒子,齐蒋两位跑着到上游,从下往下依次把各个蓄水的堤坝炸开,只听着“轰隆”几声,积蓄了半个多时辰的溪水,“哇”地一声,卷着树枝石块烂草,挟着威势打着漩儿就全冲下来了。西侧的方一平看着水位涨出了河岸,和大嘴二人同时举火,点着了引信,“嘣”,这一下炸得彻底,整个西侧堤坝,从河底给掀了个干干净净!
话分两头,许三娃子最近都没什么事儿,挫了刘大刀的锐气,屠了附近二十里地以内的几个村子,也劫了不少过路的客商和行人,得了好些个金帛财宝,不过呢,红火日子也就过了半年不到,这条路没人敢来了。财路断绝了,别的不说,狗/日的山里毕竟比不得平原,吃粮食真是个大问题啊。这粮食粮食粮食,许三娃子做梦都要嘀咕粮食,真是让人头疼啊。
许三娃子也思谋着再往远处,比如太平镇听说非常富庶,想往这些地方发展发展,可惜一时人手不够安插,消息还算不得灵通,因为不知道虚实还真不敢贸然出手。相山的刘大刀不自量力要剿除自己,但他手下太饭桶,没人打得过自己,可许三娃子也清楚,刘大刀别的本事不行,守老窝大概没什么困难。自己能削了他的锐气,但是真要去端他的老窝,虽说钱财缴获一定是足够几年的花销,可眼下还真不是自己这区区十几个人就能办得了的。弟兄们不懂节俭,跟着自己大吃大喝惯了,有谁知道他的苦衷呢?许三娃子偶尔也想,实在不行就带人再离了这里吧,直接杀向太平镇也好。可是这事儿总得和谁商量商量吧?手下那帮子杀才只知道抽烟喝酒嫖女人,谁能长点脑子,谁能理解自己的难处呢?
英雄最孤独,无知最寂寞,许三娃子不无感伤地悲叹。
“报寨主!有情况!”矮墙上的守卫打断了许三娃子的沉思。
“什么事?”他站起来走到墙边,探身往下瞧,却正瞧见二道防线的七八个兄弟扛着粮食牵着小驴,还簇拥着一辆小车上来了,矮墙上的弟兄赶紧地下梯子去接。
“粮食!”许三娃子一阵惊喜,转而脸色一沉,喝问刚刚送粮食上来的瘦黑高:“二把刀,还有人哪?你们怎么把肥羊给放跑啦?”
“大哥,不是什么肥羊,也是同行。刘大刀的两个手下,从外面才回来还不知道他们老大老二叫您给端了,刚刚叫我们哥俩打跑了,都没敢追回来跟我们要东西。那武艺也太稀松了,根本不是我和窝头的对手。”敢情瘦黑高叫二把刀,白胖矮叫窝头,倒也是名如其人。
“哦,也是窝囊货啊?”,许三娃子将信将疑:“今天你俩表现不错,咱们许家寨子又有进项了。中午加几个菜,大伙儿喝他娘的。暗哨那边留两个察看动静,送点酒菜吧,其他人今天都收回来吃饭。”
“得令!”二把刀挺高兴,转身要进洞去通知厨子,突然感觉自己小腿直哆嗦,耳朵里一阵一阵轰轰响。
“什么声音?”正疑惑着呢,里面的厨子突然跑出来了,边跑边喊,都喊岔了声儿:“大哥,不好了,水来了!”
“屁话,咱这洞里哪天没水,没水咱们怎么吃喝啊……”许三娃子一句话没说完,只听得山崖上头又是轰轰两声儿巨响,听着跟头顶打雷似的。他心里突地跳了跳,下意识地抓住了倚在洞壁上的长枪,嗅了嗅鼻子,这洞里面什么味儿,怎么他娘的这么呛人?
正疑惑间,山洞里头一阵白浪翻卷出来了,刚刚摞起来的粮食全泡在水里了,哧哧地直冒白烟儿,许三娃大急,伸出手去捞口袋,我的粮食啊,我的粮食……洞里面惊天动地几声巨响,伴着强烈的闪光,许三娃子只觉得下半/身一热,跟着又是一凉,耳朵里嗡嗡叫,接着就是一片宁静的空虚,他很想摸摸自己的脸,却吃惊地发现手脚离自己越来越远,而视线也越来越高,扫过了洞口,也扫过了蓝天白天,越来越亮起来的天空,最后趋于模糊,直至归于黑暗。
“你们老大熟了,要活命的放下刀枪!”李大嘴宛如杀神一般的声音,在山崖一侧响起。